甘　霞

暮色中，一位老人佝偻着背站在池塘边，寒风拂起她的苍苍白发，一双浑浊而温和的双眼望着小路的尽头，守望着儿孙的归来——这，就是我的外婆。

1924年农历十月二十七日，外婆出生于通城县雷家村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兄弟姐妹6个，她排行第5。由于家境贫寒，才9岁的外婆被送往长久屋卢家当童养媳，这一当便将近80年。80年中，外婆上山下地，纺纱织布，上奉公婆，下养儿女；躲过了日本人的刀枪，逃过了大火的肆虐，忍过了失去4个子女的疼痛，熬过了30多年寡居的岁月，尝尽了生活的苦难。可外婆从没有一声抱怨，从没有失去生活下去的勇气，她是那么地热爱生活，热爱儿孙，热爱长久屋的青山绿水！

去年外婆生日前的一个星期，我去看望她。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用她枯枝般的手紧紧拉住我，刻满皱纹的眼睛里写满了孩子般天真的喜悦。她挽留我吃饭，我当时一阵心酸：外婆真的老了，虽然她已经没有能力再做饭给儿孙吃，可她却希望儿孙经常看望她，享受天伦之乐。

外婆去世前一晚，我再见她时，已如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我反复摸着外婆的手，正是这一双枯瘦的手啊，抚养了8个子女，带大了多少儿孙，田间地头，锅台灶前，做过多少事！当我跟外婆告别时，她艰难地说了3个字“别走啊”，外婆的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留恋，几滴泪水从她枯井似的眼眶里流出，可我因为工作，不得不忍心走了！(www.daowen.com)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我便会想：含辛茹苦养大了这么多儿孙的外婆，除了逢年过节或生日，又享受了多少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呢？她在那个寂静的小村，陪着一个失去老伴的儿子，度过了多少苍凉寂寞的日子啊！当我们在呼朋引伴、高谈阔论时，我的老外婆却孤独地蜷缩在火炉旁；当我们在喝酒品茶、摸牌欢娱时，我的老外婆也许正站在村头，翘首企盼着儿孙的归来。明明知道，您是那么一位爱热闹的老人，为什么我们每一位晚辈不能一年抽出几天哪怕是一天时间陪陪您？那样您该拥有多少慰藉与快乐？为什么总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时才明白这个道理？我知道，外婆您会原谅我们这些不孝的孩子，因为在儿孙面前，您总是那么谦和，那么小心翼翼，那么替我们着想！可是，外婆，再也不能见到您慈祥和蔼的面容；再也不能听见您亲切温和的声音；再也看不到您熟悉的背影；再也见不到您企盼的眼神。

外婆的一生 ，是平凡而伟大的一生，她身上聚集了中国妇女善良、容忍、坚韧、乐观、勤劳的美德；外婆的一生，是短暂而漫长的一生，她留下了8名子女，25名孙子女，20多名甚至更多的曾孙子女。她的品德在传承，她的血脉在延伸！

我的外婆章冬莲，生于冬月，卒于腊月。她像一朵在寒风中绽放的美丽雪莲，又在冰雪中凋零。她的音容永远镌刻在儿孙的心中，她的馨香在故乡的土地上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