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精神对西方文化的影响是相当巨大的。一般说来,西方人宗教意识浓厚,宗教狂热曾经长时期支配西方人的精神生活。早在古希腊时代,西方人就建构了与人世对立的彼岸性的“众神世界”,亦即庞大的奥林匹斯神系。后世的基督教对西方世界政治、社会、经济、文化的影响是有目共睹的。一部《圣经》规划了西方文化的基本构架,因此,有人把西方文化称作“罪感文化”,这是一种宗教意识相当强烈的文化。基督教所建构的“天国世界”也是彼岸性的,与人对立的。
我国有多种宗教传播、流行,至今仍有不少信教群众。但与西方相比,中国人的宗教意识要淡薄得多,宗教对中国文化有不可否认的影响,但就宗教精神对整个文化精神的渗透涵盖而言,中国文化中的宗教精神也要淡薄得多。规范中国文化基本构架的主要不是宗教经典,而是儒家的“经书”,渗透在中国文化中的是强烈的世俗精神,甚至就连我国古代的宗教也染有世俗化色彩,世俗化的核心内涵是伦理精神。王治心先生在其《中国宗教思想史大纲》中说:“一民族便有一民族的宗教了。而且一民族的宗教,正是其民族精神的表现:有强毅的阿拉伯民族,便会产生出富有团结和抵抗的回教;有物产富裕的印度民族,便会产生出神秘玄想的婆罗门与佛教;有屡受他民族压迫的希伯来民族,便会产生出信赖一神的摩西教与耶稣教;有宗教制度极发达的中华民族,便会产生出天祖崇拜的二神宗教。”王先生认为,中华民族有显著的宗教根性,中国是一个多宗教的国家,但这种宗教是“中华民族独有的伦理化宗教”。[35]
西方人所建构的“众神世界”和“天国世界”是与人世对立的彼岸世界,彼岸世界与人世间的主要界限是空间距离,众神与天帝所居的彼岸在另一空间,它是那样遥远而神秘。因此,古代西方人对遥远而神秘的高空有一种特别执着的向往,哥特式建筑生动形象地体现出这种向往,那些将人的视线引向茫茫天际,令人“几欲走进”的西方油画也表现出这种向往。而我国古人崇拜天和祖先,天离人并不遥远,它就在人身上,知人即可知天,天与人不是对立的两个事物,而是和谐的一个整体。我国古人很早就建构了“先王世界”和“祖先世界”,这是中国人真正崇拜的对象,在国人心目中,祖先也就是“天”。“祖先世界”与人世间的主要界限不是空间距离——祖宗牌位通常就供奉在人的住所里,而是时间过程,世系家谱就是对这一时间过程的记录。
如前所言,宗教精神对社会生活的诸多方面均有深刻影响,对人的认知结构亦有强大的规范作用。彼岸性的“众神世界”“天国世界”将人的目光引向茫茫空间;此岸性的“先王世界”“祖先世界”将人的视线引向时间过程。国人相对重视时间过程,对空间结构不够重视,甚至有一定程度的“空间恐惧”,这与我国古代信奉“天祖崇拜的二神宗教”不无关系。
时空自由转换和从时间出发来结构剧情的方式只属于古代戏曲。自近代以来,由于受话剧的影响和使用舞台布景的需要,戏曲创作虽然选择“回顾式”结构的仍然极少,但多数剧作使用“地点单一固定”的结构模式——按照剧中人物活动的空间来划分剧作的场次,这种戏曲剧作与话剧的结构模式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不换布景,演员也是不能随意转换剧情空间的。这样一来,虽然为灯光布景的使用提供了便利,但“一根马鞭写骏马奔腾,一条木桨显惊涛骇浪”的虚拟表演就失去了用武之地。这种剧作所表现的时空意识实际上大体上是属于西方古代戏剧的。
古代戏曲时空自由转换的艺术表现手法和形式,可能受到过步罡踏斗的道教仪式的启发,这一点,笔者在《传统文化与古典戏曲》一书中已有阐述,不赘。
【注释】
[1](意)卡斯特尔维屈罗著,陈鶄译:《亚里斯多德〈诗学〉的诠释》三,马奇主编《西方美学史资料选编》上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83-284页。
[2](法)高乃依著,孙伟译:《论三一律,即行动、时间、地点的一致》,马奇主编《西方美学史资料选编》上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02页。
[3](法)布瓦洛著,任典译:《诗的艺术》,马奇主编《西方美学史资料选编》上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22页。
[4](意)卡斯特尔维屈罗著,陈鶄译:《亚里斯多德〈诗学〉的诠释》三,马奇主编《西方美学史资料选编》上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83-284页。
[5]我国当代有少数戏曲剧目的结构与闭锁式结构有相同之处,例如,陈仁鉴的《团圆之后》就是一例。
[6](法)高乃依著,孙伟译:《论三一律,即行动、时间、地点的一致》,马奇主编《西方美学史资料选编》上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03页。
[7]杂剧《西游记》一说为杨景贤作,一说为无名氏作,共6本24出。
[8]〔元〕关汉卿著:《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第三折,王季思主编《全元戏曲》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98-99页。
[9]〔南朝·梁〕刘勰著:《文心雕龙·神思》,周振甫译注《文心雕龙选译》,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30页。
[10](意)卡斯特尔维屈罗著,陈鶄译:《亚里斯多德〈诗学〉的诠释》三,马奇主编《西方美学史资料选编》上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83-284页。
[11](法)高乃依著,孙伟译:《论三一律,即行动、时间、地点的一致》,马奇主编《西方美学史资料选编》上卷,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03-404页。
[12]李浤著:《莎士比亚中期喜剧与舞台表现手法》,《戏剧艺术》,1986年第1期。
[13]〔清〕邹一桂著:《小山画谱》卷下“西洋画”,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3页。
[14]〔元〕高明著:《琵琶记》第二十五出,黄竹三、冯俊杰主编《六十种曲评注》第一册,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30-231页。“疼”,原文为“■”。
[15]〔明〕冯梦龙著:《精忠旗》,王季思主编《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上),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第268页。(www.daowen.com)
[16]〔南朝·梁〕刘勰著:《文心雕龙·物色》,周振甫译注《文心雕龙选译》,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84页。
[17]伍蠡甫著:《中国画论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228-229页。
[18]〔南朝·梁〕刘勰著:《文心雕龙·物色》,周振甫译注《文心雕龙选译》,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84页。
[19]〔南朝·梁〕刘勰著:《文心雕龙·物色》,周振甫译注《文心雕龙选译》,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81页。
[20]〔唐〕杜甫著:《望岳》诗,〔清〕曹寅、彭定求等编《全唐诗》第七册,卷二百十六,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版,第2253页。
[21]刘长林著:《中国系统思维》,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573-574页。
[22]〔清〕王先谦著:《荀子集解》卷五,《诸子集成》二,北京:中华书局,1954年版,第104页。
[23]〔汉〕郑玄注,〔唐〕孔颖达疏:《礼记正义》(中),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标点本)六,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690、698页。下引《礼记》文字皆据此版本。
[24]陈鼓应著:《庄子今注今译》,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612页。下引《庄子》文字皆据此版本。
[25]陈鼓应著:《老子注译及评介》,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63页。
[26]五行见于《尚书》,比较系统、完备的五行学说的形成经历了一个较长的时期。
[27]於贤德著:《民族审美心理学》,海口:三环出版社,1989年版,第36-37页。
[28]宗白华著:《美学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80页。本章之著写参阅了宗先生《美学散步》的相关论述。
[29]刘长林著:《中国系统思维》,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64-65页。
[30]〔魏〕王弼注,〔唐〕孔颖达疏:《周易正义》,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标点本)一,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289页。
[31](德)格罗塞著,蔡慕晖译:《艺术的起源》,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28-29页。
[32]刘长林著:《中国系统思维》,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322-323页。
[33]〔汉〕郑玄注,〔唐〕孔颖达疏:《礼记正义》上,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标点本)六,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461页。
[34]〔汉〕郑玄注,〔唐〕孔颖达疏:《礼记正义》上,李学勤主编《十三经注疏》(标点本)六,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467-489页。
[35]王治心著:《中国宗教思想史大纲》,上海:上海三联书店,1988年版,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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