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古典悲剧中的贫困现象:探索与分析

古典悲剧中的贫困现象:探索与分析

时间:2023-07-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按照亚里斯多德、黑格尔以及欧洲其他学者的“尺度”来衡量我国古代戏曲,其中“真正的悲剧作品”确实是不多的。在雅典城邦保护神雅典娜主持的审判中,雅典娜宣布他无罪。欧里庇得斯的《伊翁》以“皆大欢喜”结局。王后谋杀伊翁的计谋败露,伊翁怒不可遏,欲杀王后。嫂嫂一不做二不休,将丈夫灌醉后,逼张千杀死其亲夫。剧作旨在正面歌颂张千的“义”,张千的行动很难说是悲剧性的,剧中冲突很难

古典悲剧中的贫困现象:探索与分析

按照亚里斯多德、黑格尔以及欧洲其他学者的“尺度”来衡量我国古代戏曲,其中“真正的悲剧作品”确实是不多的。按照马克思、恩格斯的“尺度”来衡量,结论也不会有大的改变。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在悲剧的成因、悲剧冲突的本质方面有其卓见,但在悲剧以不幸收场这一点上,他们与亚里斯多德、黑格尔等理论家似乎没有太大的分歧。“历史的必然要求在实际上不可能实现”,体现在情节上大多应该是代表历史前进方向的力量、人物由顺境走向逆境——最终以不幸结局。

欧美戏剧中的悲剧从古至今都有以“亮色”“安慰性小喜”或者“大团圆”结局的。例如,埃斯库罗斯的《俄瑞斯忒斯》三部曲,第一部《阿伽门农》写统帅阿伽门农英勇善战,功勋卓著,在征服特洛亚凯旋归来之后,妻子串通其情人将英雄杀害,其子被人救出,并投奔其姑父;第二部《奠酒人》写阿伽门农的儿子俄瑞斯忒斯在预言神阿波罗帮助下回国为父亲报仇,杀死母亲克吕泰涅斯特拉和她的情夫;第三部《报仇神》写俄瑞斯忒斯因杀母而发了疯,并受到报仇女神的追逐,俄瑞斯忒斯逃到雅典,法庭为此审判他。在雅典城邦保护神雅典娜主持的审判中,雅典娜宣布他无罪。剧作在雅典人欢庆节日的热烈气氛中结束。

欧里庇得斯的《伊翁》以“皆大欢喜”结局。《伊翁》写雅典王后克瑞乌萨多年不育,十分焦急,去阿波罗神庙卜问子息。因受人挑拨,王后欲谋杀神庙中的年轻祭司伊翁。伊翁是个弃儿,由神庙里的女祭司收养长大,但伊翁一直不知道谁是亲生父母。王后谋杀伊翁的计谋败露,伊翁怒不可遏,欲杀王后。正在难分难解之时,阿波罗神派女神帕拉斯前来宣布:克瑞乌萨和伊翁是母子关系,冲突随之冰释,剧作以母子团圆皆大欢喜结束。

欧里庇得斯的《阿尔刻提斯》亦以“皆大欢喜”结局。《阿尔刻提斯》写斐赖城国王阿德墨托斯结婚时没有按当时的宗教习俗举行敬告天神的祭祀仪式,天神要夺走国王年轻的生命。国王的妻子阿尔刻提斯愿意替丈夫一死。阿尔刻提斯下葬之日,国王的朋友赫剌克勒斯迫使死神放回阿尔刻提斯。国王与死而复生的妻子重圆。

这类以“大团圆”或“安慰性小喜”结尾的悲剧在后世的欧美剧坛上也并不少见,例如,法国剧作家高乃依的《熙德》,德国剧作家歌德的《浮士德》,俄罗斯剧作家普希金的《鲍里斯·戈杜诺夫》等都是如此。这里以美国现代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一部剧作为例来谈谈这个问题。尤金·奥尼尔被视为悲剧作家,其名作《榆树下的欲望》(写于1924年)被美国戏剧评论界誉为“为数不多的真正的悲剧之一”,[24]此剧写描写年轻的继母与年龄相仿的“儿子”(丈夫与其前妻所生)偷情生下一子,“儿子”怀疑继母是利用他生子争夺其父的财产,继母为了证明自己并非为了谋夺财产,亲手捂死了襁褓中的亲生子。“儿子”奔向警局报案后,突然“醒悟”到,继母是真的爱上了他,并非利用他生子谋夺财产,他也真的爱上了继母,故在警察来抓嫌犯时,与继母一起抢着说是自己杀了婴儿,警察只好把他们一起带走。结尾是:继母和儿子手挽着手迎着初升的太阳离开农庄。此剧的结尾虽然不是“大团圆”,但却有一些“亮色”——男女主人公不是走向死亡和毁灭,而是走向灵魂的复活与新生。此剧的主人公都是卑微的小人物。

诚然,如上所述,欧洲悲剧中确有以团圆结局的,也有一些悲剧剧目是杂有滑稽成分的,悲剧的主人公也未必都是“伟大人物”“强者”,例如,德国剧作家席勒的《阴谋与爱情》中的悲剧主人公露易斯是宫廷穷乐师米勒的女儿,法国剧作家小仲马的《茶花女》中的悲剧主人公玛格丽特只是卑贱的交际花。悲剧主人公与其悲剧结局之间也未必都有因果关系,有的悲剧主人公的苦难就是由邪恶势力造成的,例如,露伊斯、玛格丽特就是如此。这与中国古代戏曲中的悲剧是相似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古代戏曲中有悲剧的判断是有根据的。

需要指出的是,以团圆结尾,杂有滑稽成分,以被动受难的小人物为主人公的悲剧剧目在欧美剧坛中只是少数,大多数西方古代悲剧作家都有意识地摒弃团圆结局,尽量避免掺杂喜乐成分或使用滑稽词句,以死亡和毁灭收场是大多数欧洲古代悲剧的重要特征,正是这一特征使悲剧以其鲜明的特色区别于喜剧和正剧。

为了证明悲剧是一种“放诸四海而皆准”的样式,在指出欧洲悲剧“并不排斥大团圆结局”的同时,有学者又指出,“一悲到底的悲剧”在我国古代戏曲剧目中亦有一定数量。有学者认为《破幽梦孤雁汉宫秋》《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关张双赴西蜀梦》《晋文公火烧介子推》《忠义士豫让吞炭》等剧目就是“一悲到底”的悲剧剧目。王国维的《宋元戏曲考》就曾说:“《汉宫秋》《梧桐雨》《西蜀梦》《火烧介子推》《张千替杀妻》等,初无所谓先离后合,始困终亨之事。”[25]其实并不尽然。悲剧一般不以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但并不等于不以团圆结局的剧目都是悲剧。我国的喜剧中亦有不以团圆结局的,例如徐渭的《歌代啸》、徐复祚的《一文钱》、竹痴居士的《齐东绝倒》和康海的《中山狼》等均不以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但它们却是令人捧腹的喜剧。上述《关张双赴西蜀梦》《鲠直张千替杀妻》《忠义士豫让吞炭》等虽然不是喜剧,但恐怕也很难算是悲剧。《关张双赴西蜀梦》,关汉卿作,只有曲词传世。剧作写三国刘备称帝后,思念关羽张飞军师诸葛亮观星象得知关、张已死,但不敢对刘备直言。一日,关、张鬼魂托梦给刘备,要求刘备为他们复仇。剧本虽然笼罩着哀愁悲苦的气氛,但不见强烈的悲剧冲突,很难指出他们当中谁是悲剧人物。《鲠直张千替杀妻》为元杂剧剧本,作者已不可考。剧本写屠户张千家境窘迫,但一富有的“员外”却不嫌其贫寒,主动要与张千结拜为兄弟。不久,“员外”出远门收账,张千精心照料其独守空房的妻子。时逢清明,张千与嫂嫂一起去野外祭扫“员外”家的祖坟,不料这妇人春心萌动,将张千“搂抱在祭台边”。张千被这“色胆大如天”的淫妇缠得没办法,只好“诈许”。回家后,嫂嫂仍不死心。一日,嫂嫂备酒食约张千上门。不料出门索钱的丈夫突然归来。嫂嫂一不做二不休,将丈夫灌醉后,逼张千杀死其亲夫。张千怒不可遏,反将淫妇杀死离去,员外醒来,但被当成“杀人犯”押往开封府。张千鲠直重义,主动出首偿命。剧作旨在正面歌颂张千的“义”,张千的行动很难说是悲剧性的,剧中冲突很难说是悲剧冲突,全剧也没有多少悲悯的成分。《忠义士豫让吞炭》是元代杨梓的杂剧,写春秋晋国六卿之长智伯企图吞并韩、赵、魏三家。一日,智伯于兰台设宴,请韩、赵、魏三家会饮。智伯倚仗兵马强壮,于席间向三家索地。韩、魏二家惧而割地,独赵襄子不与。智伯当筵毁辱,赵君不辞而去。智伯大怒,逼韩、魏与其“联合”伐赵。智伯门客豫让挺身而出,力谏智伯,坚决反对伐赵,认为赵氏无罪,不应将其吞并,否则,就是不义。智伯不听,反而欲斩豫让,幸众人求情而使豫让免于一死。韩、魏对智伯的侵略行径和贪得无厌十分痛恨,但又迫于压力不得不出兵和智伯一起去“讨伐”赵襄子。但在关键时刻,韩、魏却倒向赵氏一边,智伯为三家所杀。豫让本来对智伯的不义行径不满,但此时却出于“士为知己者死”的忠心,寻赵氏报仇,但报仇未成,为赵氏所掳。赵氏认为豫让一心为主是“真义士”,故将其释放。豫让仍不甘心,他漆身变貌,吞炭改音,再次持刀潜入赵襄子出入之所行刺,又被赵氏拿获。豫让无奈只好向赵襄子讨衣一件,将其刺破以象征他已完成为主子复仇的“义举”,然后自杀身亡。悲剧通常以主人公的死亡作结,但以主人公死亡结局的并不都是悲剧。豫让出于君臣、主奴之“忠义”,以死报效其主,不能说完全没有值得肯定的东西,但他所效忠的主子是一个贪得无厌,损人利己的霸王,豫让与赵襄子的冲突并不是悲剧冲突,其死可悲可叹,却不大可能唤起悲剧的崇高感,似不宜视为悲剧。

《破幽梦孤雁汉宫秋》《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和《晋文公火烧介子推》可以算是悲剧,但与西方“一悲到底”的典范性的悲剧(西方有学者称之为“高悲剧”)还是不太一样的。《破幽梦孤雁汉宫秋》和《唐明皇秋夜梧桐雨》都在最后一折安排了男女主人公短暂的梦中欢会,而且《破幽梦孤雁汉宫秋》还以恶有恶报的欢庆场面结束全剧:

(尚书上,云)

今日早朝散后,有番国差使命绑送毛延寿来,说因毛延寿叛国败盟,致此祸衅。今昭君已死,情愿两国讲和,伏候圣旨。

(驾云)既如此,便将毛延寿斩首祭献明妃。着光禄寺大排筵席,犒赏来使回去。[26]

《晋文公火烧介子推》在介子推被烈火烧死之后,还留有抚慰性的“亮色”:从火中死里逃生的樵夫,目睹了介子推抱木而死的惨状,他指责晋文公太狠心,不该放火逼介子推出山。晋文公很内疚,望山祭奠死者而结束全剧。

按照我国当代某些戏曲学者的“尺度”来衡量古代戏曲,我国古代悲剧的数目会略微要多一些,因为虽然不是“一悲到底”,但“光明的尾巴”和“安慰性小喜”不足以改变全剧的悲剧性质,全剧的基调仍然是“令人酸鼻”的一些剧目可以划归悲剧。但尽管如此,古代戏曲中悲剧作品很少的事实依然是显而易见的。

我国戏曲学者经常提到的古代戏曲中的悲剧剧目大约有以下二十六七部[27],它们是:《赵贞女蔡二郎》《王魁负桂英》《感天动地窦娥冤》《赵氏孤儿大报仇》《破幽梦孤雁汉宫秋》《唐明皇秋夜梧桐雨》《包待制陈州粜米》《晋文公火烧介子推》《关张双赴西蜀梦》《玎玎珰珰盆儿鬼》《半夜雷轰荐福碑》《包待制智勘灰阑记》《昊天塔孟良盗骨》《忠义士豫让吞炭》《地藏王证东窗事犯》《临江驿潇湘秋夜雨》《琵琶记》《精忠旗》《娇红记》《鸣凤记》《清忠谱》《长生殿》《桃花扇》《雷峰塔》《万民安》《同窗记》(《梁山伯与祝英台》)[28]。此外,明代剧作家卓人月的《新西厢》传奇(剧本已佚)也有可能是悲剧剧目。即使这些剧目全都是“真正的悲剧”,悲剧作品很少的事实显然也是很清楚的。据不完全统计,我国约有一万多个传统剧目,仅南戏、元杂剧、明清杂剧、明清传奇中有剧本传世的剧目就超过2000部,而古代戏曲中的悲剧剧目却只有20多个。而且,这20多个剧目是不是都能算作悲剧,还是大有疑问的。(www.daowen.com)

《赵贞女蔡二郎》《王魁负桂英》《万民安》三剧的剧本已佚,其故事梗概尚可考。徐渭《南词叙录·宋元旧篇》说《赵贞女蔡二郎》描写的是“伯喈弃亲背妇,为暴雷震死”。[29]皮黄戏《小上坟》中肖素贞唱词叙述的可能是这出早期南戏的剧情:“正走之间泪满腮,想起了古人蔡伯偕。他上京中去赶考,一去赶考不回来。一双爷娘都饿死,五娘子抱土筑坟台。坟台筑起了三尺土,从空中降下一面琵琶来。身背着琵琶描容相,一心心上京找夫回。找到京中不相认,哭坏了贤妻女裙钗。贤慧的五娘遭马踹,到后来五雷轰顶是那蔡伯偕。”[30]这出戏的故事情节确有“令人酸鼻”的成分,但最终却以恶有恶报大快人心结局。由于没有剧本可考,很难根据其故事梗概判定其性质。

《王魁负桂英》亦为早期南戏剧目,据宋人曾慥《类说》卷三十四《摭遗·王魁传》记载,其故事情节如下:

王魁落第,游于山东莱州北市,与容貌“绝艳”的年轻女子桂英相遇。桂英久慕魁之诗名,取罗巾请魁题诗,且留王魁宿其家,供四时之需,魁得以潜心为学。逾年,有诏求贤,魁行前至州北,望海神庙盟誓:吾与桂英誓不相负,若生离异,神当殛之!后唱第为天下第一。魁私念科名若此,以一倡玷辱,况家有严君,不容也。魁父约崔氏为亲。魁授徐州签判,桂英乃喜曰:徐去此不远,当使人迎我。乃遣仆持书往。魁方坐厅决事,大怒,叱书不受。桂英曰:魁负我如此,当以死报之,挥刀自刎。魁在南郡试院,有人自烛下出,乃桂英也。魁曰:汝固无恙乎?桂英曰:君轻恩薄义,负誓渝盟,使我至此!魁曰:我之罪也,为汝饭僧诵佛书,多焚钱纸,舍我可乎?桂英曰:得君之命即止,不知其他也。后数日魁竟死。[31]

后世民间常演出此剧,改称《活捉王魁》。如果冤魂复仇的成分比例过大,按照悲剧冲突必须具有贯串性的要求,那么,此剧也不能肯定就是悲剧。

《万民安》是清初剧作家李玉的传奇剧本,剧本已不传。据《曲海总目提要》介绍,剧作写佣工织匠葛成领导苏州市民的抗捐斗争。葛成率市民火烧衙署,打死部差税司黄建节。官兵前往镇压,为避免市民遭受株连,葛成挺身投官被捕。临刑时突发地震,官府不敢贸然处决,只好将葛成投入监狱,后获释,苏州市民为其建立生祠。这里有尖锐的冲突,有宏阔雄壮的斗争场面,但很难说它就是悲剧。剧作正面表现葛成的英勇斗争,视之为正剧似乎更加合适。

《包待制陈州粜米》《玎玎珰珰盆儿鬼》《昊天塔孟良盗骨》《半夜雷轰荐福碑》《地藏王证东窗事犯》等更难说是悲剧。

《包待制陈州粜米》为元人杂剧,作者已不可考。剧本写宋代陈州亢旱三年,六料不收。在朝为公卿的“花花太岁”刘衙内力荐其子小衙内和女婿杨金吾到陈州开仓粜米“济饥民”。刘衙内和杨金吾将钦定的五两白银一石细米,改做十两白银一石,且用加三的秤称进购米的银子,用八升的斗量米给前来买米的灾民,并在米里掺泥土糠粃。灾民若敢说个不字,他们就用敕赐紫金锤劈头盖脑打来。灾民张古忍无可忍,当面痛骂这两个“吃仓廒的鼠耗,咂脓血的苍蝇”,结果被小衙内用紫金锤当场打死。其子小古上告,经包待制到陈州私访,查明真相,将小衙内和杨金吾处死。剧作从第二折起就写小古告状和包待制破案的经过,剧本的主要篇幅是写包待制不畏强权,微服私访,掌握罪犯罪证的办案过程,最后以善恶有报作结,明显属于正剧。还有论者认为《包待制陈州粜米》不是悲剧而是喜剧,剧中的包待制具有喜剧性格。[32]

《玎玎珰珰盆儿鬼》为杂剧剧本,作者姓名不详,元末明初作品。剧本写汴梁人杨国用到街上卜了一卦,卜卦的“半仙”说,杨国用有“百日血光之灾”,除非远避千里之外,百日不归,方可躲过这场灾难。杨国用仓皇辞别家人,远出经商。第99天,经商致富的杨国用挑着沉重的两个笼儿到离家40里的瓦窑村投宿,准备次日回家。盗匪盆罐赵及其妻枝秀见财起意,夜晚将宿在其店中的杨国用杀害,且将其尸体投入烧制盆罐的窑中焚化,将没有烧化的杨国用的尸骨放在碓臼里捣成粉,再和上黄泥,烧制成一个盆儿。盆罐赵夫妇的罪恶行径激怒了窑神,窑神警告这两个杀人凶犯,盆罐赵夫妇十分害怕,慌忙将这个骨灰制成的盆儿送给一个姓张的老头儿当夜盆。不料这盆儿极有灵性,竟能动作、说话,弄得张老汉寝食不安。盆儿鬼向老汉诉说了自己的冤情,并要求张老汉持盆儿到开封府告状。张老汉同情盆儿鬼的遭遇,持盆儿到包待制处告状。盆儿鬼当堂诉说冤情,包待制核实后将凶犯盆罐赵夫妇处死。剧本大部分篇幅写盆儿鬼戏耍张老汉和告状的情景,这些场面充满滑稽调笑的成分,似不宜算作悲剧。

《昊天塔孟良盗骨》为元朱凯所作,写宋、辽战争时,杨六郎镇守三关,一日得梦:其父杨令公、其弟杨七郎的鬼魂向他诉说,杨继业因与番兵交战,困在两狼山而不得出,遂撞李陵碑身亡。杨七郎冲出阵来救援,被奸臣潘仁美射死,韩延寿将杨继业尸骨挂在幽州昊天寺的塔尖上,每日派100个士兵每人向尸骨射三箭,名曰“百箭会”。鬼魂要求杨六郎去夺回还在继续受难的英雄的尸骨。次日佘太君又派人送信给杨六郎,说她也做了同样的梦。六郎便和孟良一起去昊天塔盗取杨父遗骨,归途中又遇分别多年的杨五郎。剧本从第二折起写六郎用计激恼孟良,然后委派他去幽州盗取杨继业骨殖,全剧没有悲剧性冲突,也没有悲剧人物,主要情节是孟良盗骨,故只能算作正剧。清初的李玉亦作有同名传奇剧本,但未见剧本流传。近人根据《杨家将》和朱凯所作《昊天塔》杂剧所改编的上党梆子《昊天塔》倒有点像悲剧。剧本写杨继业战死两狼山后,萧银宗藏其尸骨于昊天塔内。六郎得梦,命孟良前往盗骨,不料焦赞因怕孟良有险,暗地跟随相助,也来到塔下。孟良疑是跟踪辽兵,黑暗中误劈焦赞。及盗出尸骨,方明真相,痛悔不已。孟良将杨继业尸骨交更夫带回宋营,自刎而死。

《半夜雷轰荐福碑》为元代马致远作。剧本写穷书生张镐是当朝天章阁学士范仲淹的至交好友。但张镐仕途不济,流落天涯,屈为地主张浩庄上的乡学塾师。范仲淹奉圣命出京访贤,特访张镐,张镐托范将万言长策捎回京城献给皇帝。范仲淹十分同情张镐处境,一方面答应向皇帝引荐张镐,一方面又当下给张镐写了三封推荐信,让张镐分别去投奔洛阳黄员外、黄州团练副使刘仕林和扬州太守宋公序,以求得到他们的帮助。张镐如其言,至洛阳投奔黄员外,头天把范仲淹的推荐信递到黄府,不料当日夜间黄员外就“突发急心痛亡故了”。张镐觉得是自己“妨杀”了黄员外,只好转而去投奔黄州团练副使刘仕林。他历尽千辛万苦来到黄州,刚一到就听见寺庙在敲报丧的“无常钟”,一打听,说是刘仕林刚刚亡故。他一气之下,把第三封信撕得粉碎。恰在这时,皇帝看了张镐的万言长策,甚是赞许,委任他为吉阳县令。使官来到张镐教书的张家庄宣读皇帝加官赐赏的圣旨,恰逢张镐离庄投奔黄州,地主张浩因名字与张镐读音相同,就冒名顶替去赴任。张镐处处碰壁之后只好到荐福寺暂居。寺中长老同情张镐,欲将寺中颜真卿所书碑文拓给张镐变卖,以充其进京求取功名之资。不料张镐因在龙神庙避雨时曾于寺壁题诗侮骂过龙神,龙神报复,突然作风雨雷电将荐福碑轰毁,又堵死了张镐求取功名的去路。正当张镐欲撞死在寺中的槐树上时,范仲淹突然来到,他劝张镐和他一起进京去见皇帝。到了京城,张镐“对策百篇”,深得皇帝赞许,被加为“头名状元”。张镐终于时来运转,有了官职,有了出身名门的娇妻。热心帮助过张镐的荐福寺长老也被封为“紫衣太师”。冒名顶替、窃人官职的土财主张浩则被押赴市曹典刑。此剧充满迷信色彩,但它反映了元代汉族知识分子几乎无路可走的遭遇。张镐与龙神、时运的冲突,实际上是广大儒生与元代黑暗现实冲突的曲折反映。不过,这种冲突并没有多少悲剧性,张镐也不能算是悲剧人物。他在剧中是由逆境走向顺境,他陷入逆境的原因主要不是他的行动,他摆脱逆境走向顺境同样也不是他自己的努力,而是靠范仲淹引荐。因为有了范仲淹这层关系,起先挡住其仕途、贤路的黑暗势力竟自动化解了。由此可见,此剧的悲剧性因素也是不强的。

《地藏王证东窗事犯》为元孔文卿作,一说金仁杰作,仅存曲词和极简单的科白。主要写秦桧东窗定计害死岳飞父子,结果东窗事发——阎王将秦桧捉入阴曹地府受冥诛。秦桧受惩罚是剧本的主要内容,岳飞父子被害的经过相当简略。这就不大好算作悲剧,因为它主要不是写好人受难,而是写坏人受罚。南戏亦有同名剧本,剧本不传。明代有《岳飞破虏东窗记》,可能是此剧的改编本。剧本从岳飞大破金兵,金兀术勾结秦桧害死岳飞写起,到秦桧受冥诛,岳飞冤案终得昭雪止。岳飞受难的情节亦缺少贯串性,故亦不宜视为悲剧。明姚茂良《精忠记》传奇、祁麟佳《救精忠》传奇、汤子垂《续精忠》传奇,明末清初《如是观》传奇(关于《如是观》的作者有两说,一说明末清初张大复作,一说明末吴玉虹作)、清人周乐清《补天石传奇》等旨在为岳飞翻案,以皆大欢喜落幕,更不是悲剧。

这样一来,有剧本传世,可以算作悲剧的古代戏曲剧作只有《感天动地窦娥冤》《赵氏孤儿大报仇》《破幽梦孤雁汉宫秋》《唐明皇秋夜梧桐雨》《晋文公火烧介子推》《包待制智勘灰阑记》《临江驿潇湘秋夜雨》《琵琶记》《精忠旗》《娇红记》《鸣凤记》《清忠谱》《长生殿》《桃花扇》《雷峰塔》《同窗记》等十六七个剧目,而且其中不少剧目到底能不能算作悲剧还存在不小的争论。除前面提到的《琵琶记》《长生殿》《赵氏孤儿大报仇》《桃花扇》存在争论之外,《鸣凤记》《包待制智勘灰阑记》到底能不能算悲剧,也存在争论。例如,有学者认为《鸣凤记》只能算正剧。意见分歧不算太大,认可度稍高的悲剧,大约只有《感天动地窦娥冤》《唐明皇秋夜梧桐雨》《晋文公火烧介子推》《破幽梦孤雁汉宫秋》《精忠旗》《娇红记》《清忠谱》《雷峰塔》和《同窗记》等十多个剧目。正如苏国荣先生所指出的,就是这十多个剧目也并非都是“纯粹”的悲剧,因为其中多有“光明的尾巴”或“安慰性的小喜”,真正以不幸收场,以主人公的毁灭、死亡结局的悲剧在古代戏曲中确实极少。但我们不能因为它们“并不纯粹”就完全否认它们是悲剧作品。这是因为,如果严格按照西方某些戏剧学者的“尺度”来衡量,西方有些悲剧其实也“并不纯粹”,但人们仍然承认这些作品是悲剧,例如欧里庇得斯的《阿尔克提斯》,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麦克白》,高乃依的《熙德》,歌德的《浮士德》等就是如此。《阿尔刻提斯》以皇后死而复生与国王重圆落幕,《罗密欧与朱丽叶》最后世仇和解,《麦克白》中的麦克白很难说是一个“好人”,按照传统的悲剧理论,像麦克白这样的杀人魔王最后走向毁灭是不能算作悲剧的,然而世界戏剧史仍将其视为悲剧名著。《熙德》以激烈冲突的男女主人公喜结良缘落幕,带有喜乐成分。歌德的《浮士德》有许多滑稽场面,而且最后以天使迎接浮士德的灵魂到天堂与其心上人“重圆”落幕,然而歌德本人和有些学者都认为它是悲剧剧目。

承认我国古代戏曲中有悲剧的学者,在衡量具体作品是不是悲剧时,所用的“尺度”并无太大的差别,但具体运用时却有宽严之别。再加上我国古代悲剧又有“不纯粹”的特点,有些剧作是介于悲剧与正剧之间的,故有的将其视为悲剧,有的则将其视为正剧,很难说那一种意见是绝对正确或绝对错误的,因为我国古人从来没有明确地按照悲剧和喜剧概念来创作剧本,因此,绝大多数古典剧作的审美形态并没有明晰的界限。在我看来,有剧本流传至今的古典悲剧,大约有以下15部,它们是:《感天动地窦娥冤》《赵氏孤儿大报仇》《包待制智勘灰阑记》《晋文公火烧介子推》《破幽梦孤雁汉宫秋》《唐明皇秋夜梧桐雨》《临江驿潇湘秋夜雨》《琵琶记》《娇红记》《精忠旗》《清忠谱》《鸣凤记》《长生殿》《桃花扇》《雷峰塔》。只有残本的《同窗记》或许也可以划归悲剧。真正有代表性,思想价值和艺术价值都比较高的,还是王季思先生主编的《中国十大古典悲剧集》所收的10部剧作,它们是:《感天动地窦娥冤》《破幽梦孤雁汉宫秋》《赵氏孤儿大报仇》《琵琶记》《精忠旗》《娇红记》《清忠谱》《长生殿》《桃花扇》《雷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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