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蒙军南下初战失败,挫伤了士气,吴旺和王仙面临困境

蒙军南下初战失败,挫伤了士气,吴旺和王仙面临困境

时间:2023-07-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显然,此次蒙军南下,目的并非抄掠。见众将都主张出战,他若是一力主守,恐怕挫伤了众将士的热情。王登的心思吕文焕猜测得十分准确,众将领面对强敌士气高昂,他实在不忍拂逆。未时许,大军进入万山。经过短暂的权衡,吴旺、王仙决定放过第一拨,伏击第二拨。战事的发展大大出乎吴旺与王仙的意料。蒙军不仅战力强悍,且人数优于宋军,若继续缠斗,有包抄之虞。然而此时,吴旺与王仙已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蒙军南下初战失败,挫伤了士气,吴旺和王仙面临困境

阿术兵出光化,吕文焕以为蒙军又要抄掠均州、房州一带,便通知均、房二州迅速藏匿粮食,转移人口。为谨慎起见,他还派出一股人马前往鹿门山,谁知,宋军在榷场猝然招致蒙军狙击,吕文焕闻讯脸顿时白了。显然,此次蒙军南下,目的并非抄掠。他一面火速上禀制司,一面安排御敌。

很快,探报传来,蒙古军在光化一分为三,一部翻越荆山,进逼荆门:一部攻打安阳滩,威胁樊城;一部直接扑襄阳而来。而鹿门山城堡,则已经落入了蒙军之手。

“这阿术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赵真气愤道,“区区两三万人马,既夺安阳滩,又下襄阳,还打荆门!”

吕文焕回道:“阿术为名将之子。其祖父速不台为虏人的第一良将,三峰山围歼金廷数十万精锐,即为速不台指挥。下开封,取归德,破蔡州,全是速不台所为。阿术年纪轻轻即被蒙古主拜为元帅,我等万不可轻视。”

“进逼荆门的虏人自有制司抵挡,攻打安阳滩的虏人有王达的水师防守,至于窜犯到襄阳的虏人,小将以为应主动出击。”

赵真话音一落,童明、王仙、吴旺等将领纷纷赞同,就连唐永坚也频频颔首。蒙军总计三万人,安阳滩羁留了一万,前往荆门去了七千,剩下的不过一万多人马。虏人千里而来,我若一味防守,实在太过窝囊。单是襄阳城内就有三万守军,难道还不敌一万蒙军?许多将领已有七八年没有与蒙古兵交手了,心底渴望喋血与厮杀。

吕文焕依然摇头:“襄阳为荆湖门户,失襄阳则荆湖危,失荆湖则东南危。我等不可轻出,应以固守为上。”

“安抚言之有理,我等应固守襄阳。”赵真又道,“可鞑虏兵临城下,若不予以迎头痛击,如何固守?”

就连一向稳重的童明也紧接着道:“虏人自恃骑兵精锐,轻看我等,我等正好以逸待劳,灭其锐气。”

吕文焕久经战阵,洞悉战守利弊。见众将都主张出战,他若是一力主守,恐怕挫伤了众将士的热情。两军相交,气可鼓而不可泄。

“王参谋以为如何?”吕文焕将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登。

“众太尉言之有理。”王登迟疑片刻后道,“只是……下官想起曹刿论战,‘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衰我盈,故克之’。”

吴旺不知曹刿论战,便问道:“参谋是何意思?”

王仙笑道:“参谋的意思,是要自家们一鼓作气。”

赵真见王仙如是说,便对吕文焕道:“既然参谋要自家们一鼓作气,安抚还犹豫什么?”

吕文焕清楚王登的心意,此时众情激昂,王登不忍明言反对,以曹刿论战提醒自己,最好是避敌锐气,待到“彼衰我盈”。然而,众将领不读《左传》,曲解了王登的意思。略一思忖,吕文焕又问:“众太尉以为,鞑虏骑兵与金虏的骑兵相比,孰优孰劣?”

赵真想都未想,道:“自然是鞑虏的骑兵厉害。”

“赵太尉所言极是,鞑虏的骑兵比金虏骑兵还要锋锐。我固守襄阳,鞑虏只能下马步战,其优势将被化解。可若是野战,是以己之短,较敌之长。”吕文焕说完,看着众将领。

“凡事不可一概而论。鞑虏的骑兵虽然厉害,可我们以逸待劳,占天时地利之便,正好破敌。”

赵真说完,众将领道:“赵太尉言之有理,我若示弱,鞑虏的气焰将会更为嚣张。”

见众人一力主战,吕文焕的心眼也活了,阿术高傲,轻看宋军,我正好趁其远道而来,立足未稳,予以痛击,也想到此便道:“既然众太尉一力请战,就须好好计议一番。”

王登的心思吕文焕猜测得十分准确,众将领面对强敌士气高昂,他实在不忍拂逆。见吕文焕决定出战,王登想了想又道:“既是要战,也应出其不意。南门外地势平阔,利于骑驰,若西行数里,便是山岭,阿术来攻襄阳,必经此地。我等伏兵在此,待阿术经过,先予强弓硬弩射杀,然后出动锐骑突袭。”

闻言,赵真叫道:“参谋好计策!”

吕文焕叮嘱道:“万余鞑虏锐骑,没有三五万精兵不可能抵御。此战只能挫敌锐气,一旦得手,切不可恋战。”

众将点头。

接下来分派人马。童明、唐永坚守襄阳城,吴旺、王仙率一万步卒伏兵于山岭之中,吕文焕与赵真率五千骑兵作正面截击,以掩护步军回撤。

阿术率两万户蒙古军团由安阳滩过江,向襄阳进发。未时许,大军进入万山。万山为荆山支脉,与柳子山并肩而立。此处山峰不高,但草深林密,一条大道迤逦其间。阿术从未到过襄阳,探马告诉他穿过此山,即是平阔之地。尽管阿术视宋军为草芥,但见地势于己不利,仍然预作了防备。阿术将大军分为两拨,阿剌罕所部为第一拨,唆都所部为第二拨,两拨相隔里许。

蒙军的这一变化使吴旺、王仙为了难,如果伏击头一拨蒙军,第二拨蒙军将转攻宋军的伏兵;如果伏击第二拨蒙军,吕文焕与赵真率领的骑兵将面对数千虏人的锐骑。经过短暂的权衡,吴旺、王仙决定放过第一拨,伏击第二拨。

战斗是猝然间发生的,随着一声炮响,伏于山林中的宋军一拥而出,先是一阵箭雨,顿时有不少蒙军中箭落马。唆都率领的蒙军为阿术旧部,有四千重装骑兵,余下的为轻装骑兵,重装骑兵身披重甲,一般箭支奈何不得。轻装骑兵也一律镔铁甲胄。宋军虽然箭雨密集,但在重铠厚甲的蒙古骑兵面前,杀伤力并不大。

而且,蒙军反应迅速。阿术与唆都见遭遇埋伏,立刻命兵士下马用弓箭还击。蒙军善射,其精准远超宋军,很快就将立于山林中的宋军射杀了许多。接着,阿术又命轻骑兵展开攻击。万山与柳子山算不得险峻,很快就有蒙军轻骑兵杀上了山岭。

战事的发展大大出乎吴旺与王仙的意料。吴旺、王仙射箭之准名冠全军,想不到蒙军个个都是神射,大多数箭支直中咽喉。在蒙军迅捷而又十分有效的反击下,本该处于上风的宋军开始慌乱。

如果说万山伏击战宋军渐成劣势,襄阳西门外的截击战一开始宋军就露出了败迹。阿剌罕率部刚走出山谷,就遇到了宋军骑兵。

吕文焕与赵真率领的五千骑兵是宋军精锐。待蒙军出了万山,吕文焕令旗挥动,赵真一马当先,手绰长枪率先冲向蒙军。顿时,五千宋军骑兵踊跃上前,蹄声如雷,摧枯拉朽。

刚走出山谷的阿剌罕见有宋军截击,并不慌乱。他一边挥兵后退,一边展开队形。蒙军与金兵一样,若遭遇攻击,首先退避锋芒,继而伸展两翼。吕文焕在格斗中刺死了两名蒙军,举目一看,大为惊骇。蒙军不仅战力强悍,且人数优于宋军,若继续缠斗,有包抄之虞。吕文焕即刻传令赵真火速退兵,同时知会吴旺、王仙,迅速绕道回城。

然而此时,吴旺与王仙已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万山距襄阳十来里,宋军全是步卒,面对蒙军骑兵,无异于羊遇狼群。撤退变成了溃败,溃败的宋军漫山遍野。

王仙见状对吴旺道:“前方尽是平地,恐怕到不了南门就会全军覆没。”

吴旺道:“王太尉先走,速速禀告安抚,鞑虏已非昔日,要安抚早作预备。”

王仙道:“不成,我比你年长,要走也是你走!”

“浑说!安抚以我为主,你得听我的将令!快走!速速回城!”吴旺说罢,对簇拥在身边的亲兵道,“全军危急,须作殊死一搏,不怕死的随我来!”吴旺长枪一挥,率领数百名亲兵返身杀向蒙军,王仙只得忍泪而别。

宋军返身厮杀,大出阿术的意料。在他看来,伏于山谷中的宋军一旦失去了山岭优势,就只能任由蒙军骑兵屠戮。而万山与襄阳南门之间恰好有一段平阔之地,于蒙军铁骑而言,这段平阔之地正好利于驰突砍杀。就在蒙军骑兵正要追上宋军时,突然有数百名宋军返身而来,挡住了蒙军铁蹄。

兵一旦置于死地,其爆发的战力超乎想象。一时间,奔腾的蒙军骑兵宛如汹涌的山洪遇上了岩石,攻势突然遭到遏制。

这是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杀。尽管吴旺和他的亲兵凶狠异常,但在数量占绝对优势的蒙军铁骑面前,时间稍稍一长就露出了颓势。要扼住数千蒙军追击,几百名步卒实在太过单薄。渐渐地,宋军损伤过半,吴旺也被创多处。

襄阳城下遭伏,阿术异常愤怒,咬牙对唆都道:“你且前去灭掉这伙子南兵,一个不留!”

唆都应诺一声,打马上前。

对于襄阳宋军,情势危若累卵。不仅吴旺陷入了重围,溃逃的步卒也面临全军覆没。谁知就在此时,仿佛平地一道惊雷,喊杀声骤起,一彪人马如同天降,旋风般出现在阿术背后。

阿术只带少量亲兵关注着前方厮杀,哪里防备身后的偷袭?回头看时,人马已杀到近前。刹那间阿术大张嘴巴,脸色惨白。他还未回过神来,亲兵已被射翻一片,他几乎是本能地打马而逃。

这股人马约有两千余人,全是骑兵。为首一将头戴铜盔,身着红袍,骑一匹黑马,使两把大刀。阿术打马而逃,亲兵们自是不战溃走。逃得慢的,成了刀下之鬼。阿剌罕与唆都正在挥兵围歼宋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喊杀声,回头一看,打了个愣怔,只见元帅被人追赶,情形危急万分。二人立即放弃攻击,返身来救阿术。正在围歼宋军的蒙军见状纷纷也放弃厮杀,紧随着唆都和阿剌罕来救元帅。阿术在前,红袍战将在后,渐渐地近了,阿术突然马失前蹄,被掀翻在地。红袍战将直驰过来,举刀便砍,一名蒙军将领飞马而至,用长槊架住红袍战将的双刀,大喝道:“勿伤自家元帅!”

来人正是唆都,使一根金钉长槊。二将相交,眨眼间便缠斗了四五回合。阿剌罕与大股蒙军随后杀到,纷纷跳下战马,救起元帅。红袍战将见状,也不与唆都纠缠,救起吴旺等残余宋军,直奔襄阳而去。唆都也不追赶,赶紧过来看视元帅伤情。

发生在南门外的一幕,吕文焕瞅得清清楚楚。骑兵于谷口布阵,迎战失利,很快便退入城中。因撤退迅疾,加之谷口距西门不远,五千骑兵只折损了百余骑。一进入襄阳,吕文焕即来到南门,他焦心的是一万步卒能不能安然回撤。鞑虏的战力着实强悍,没有数倍之兵,对阵全无胜算,吕文焕为轻率出击感到万分懊悔。赵真、童明等坚决主张迎战的将领们也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吕文焕没有半句责备,他知道与其责备将领,不如责备自己。七八年未与鞑虏交手,难说自己没有轻敌之心。

一万步卒面临的局势比吕文焕料想的还要糟糕。前有蒙军阻击,后有蒙军追击,步卒已经失去斗志,丢盔弃甲。吕文焕心急如焚,然而他能做的,只能是布置数千弓弩手伏于城上。

眼看追击的蒙军铁骑距离溃逃中的步卒只剩一箭之地了,南门外的旷野就要变成屠场,吴旺突然返身杀回。此举使吕文焕既欣慰又揪心,因为数百名步卒阻击数千铁骑,只能是一个结局。赵真、童明等将领面望着城外的形势大气不敢出,鞑虏气焰正旺,倾全城之兵也不一定能扭转败局。

谁知情势陡转,一支人马突然出现在虏人身后,且攻击的是虏人主帅阿术。这是一支什么人马呢?既无官军服饰,也无宋军旗帜。这支人马由西北而来,莫非知房州的李鉴派了一支人马前来支援不成?

很快,队伍进入了襄阳。吕文焕命赵真、童明准备御敌,自己则带着黑杨、王仙、唐永坚等人匆匆走下城楼。

来到瓮城,红袍战将跳下战马,快步走到吕文焕面前,单膝跪地,朗声道:“恩公在上,草民裴元海救援来迟!”

裴元海?吕文焕定睛一看,果真是临沮寨的裴元海。四年未见,他音容依旧,只是身材比以前更为壮实。吕文焕喜出望外,抢身上前,扶起裴元海乐滋滋道:“原来是裴壮士!好,好啊!你等有如神兵天降,杀得虏酋魂飞魄散!你等是如何得知虏人正在窜犯襄阳?”

“鞑虏来犯襄阳,小将起初不知。进入南漳地面,方才知晓有大股虏人南下。为避开虏人的哨探,自家们又绕道房州,多走了几日。连日来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唯恐误了战事。今日天色未明便动身赶路,紧赶慢赶还是来得迟了。”裴元海面露赧颜。

“不不不,来得正是时候。若不是你们出击鞑虏背后,我万余官军难脱虎口。”吕文焕激动地说完,当即唤来吴旺,“吴太尉还不快快谢过恩人。”

吴旺虽然身中数刀,都不是紧要部位,一名医官正在为他处理伤口。吴旺听罢,向裴元海拱手道:“壮士援手之恩,吴旺没齿不忘!”

“壮士姓裴,名元海。”吕文焕拉过裴元海,向众将领介绍。黑杨、王仙等人与裴元青相识,一时间好不热闹。逮住一个空,吕文焕又问,“你来了,元婆呢,元婆可好?”

闻言,裴元海的神情黯淡下来:“阿妈已于数月前病殁了。”

吕文焕听罢默然,过了片刻又道:“元婆虽然是金国皇妃,然而国破家亡之际犹存大义,实属难能可贵!”

裴元海道:“这次前来襄阳,即是阿妈临终所嘱。阿妈瞑目前将我与小妹叫到榻边,说鞑虏兴起,宋室有难,临沮寨不得袖手旁观。恩人驻扎在襄阳,要自家们前来相投,以效绵薄之力。办完阿妈的丧事,我和小妹变卖家产,召集人马,购置军需。原有的寨民遵照制司的命令,大部已经遣散,召集起来耽误了一些时日……”

闻言,吕文焕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家小妹裴元青呢?可随你一同前来襄阳?”

“恩公,小妮子在这儿呢!”一个脆亮亮的声音在瓮城里响起,话音落地,一名骑士摘掉铜盔,抖出秀发。

是的,是裴元青。面如皎月,目似流星,身材娇美,神态俊逸。众将士看得呆了,吕文焕更是喜不自禁,冲裴元海兄妹一挥手:“走,去官厅说话。”

阿术的伤情并不严重,只是跌折了左臂。唆都救起阿术,指挥蒙军后退至万山一带扎下营盘。阿术一边让随行医官处理伤情,一边询问战况。阿剌罕回道:“我军一出谷口即遭遇南兵攻击,且是骑兵,已被战退。”

阿术皱眉道:“不知打哪里杀出了一支人马,击我后背,生生地放走了南兵,着实可恼!”

唆都道:“这儿有一条秦巴古道,直通川蜀,定是川中驰援。”

阿剌罕道:“若是川蜀宋军驰援,定有大军前来,断不会只有一两千人马。”

阿术愤愤道:“木花里进兵荆山,即是阻敌前来襄阳会合。放过这么大一支骑兵,有负本帅重托!”

闻言,唆都、阿剌罕均不吭声。在他们看来,今日完全可以聚歼宋军步卒,因为一支神秘人马突袭背后而被迫放过,实在可惜。

阿术待医官处理完伤势,穿好衣服,沉郁着脸道:“我奉大汗圣旨混一南北,虽有小挫,不足为虑。传令木花里速速返回;传令张荣实,安阳滩只留三千人马,率大队前来会合。各军整顿器械,三日后并力攻城,一举拿下襄阳。”

次日,阿术率领阿剌罕和唆都离开大营,前往襄阳实地踏勘。

这是阿术第一次近观襄阳。只见汉水由西而来,挨城而过,且在城东折往南流。襄阳就如一只硕大的木盆,安卧在汉水旁。襄阳城东、西皆有雁翅城,直抵江边。雁翅城下立有无数木栅,设有鹿角拒马。若干战船沿江停泊,大江上也有战船巡逻,有一浮桥连接对岸。

襄阳城外有羊马墙,羊马墙外为水壕。襄阳城外的水壕前所未见,最宽处竟有三百多步,最窄处也有二百余步。唆都见状咋舌道:“乖乖,这护城河竟比自家们的闪电河还宽!”

经仔细察看,襄阳城壕连接汉水。在城壕东、西两端建有水闸,以调节城壕水势,城南还有一条小河注入城壕。阿术已从襄阳地舆图中得知,城南小河名襄水。昔日,襄阳为县治,即在襄水之北,所以故名襄阳。后来汉水改道,襄阳城不断南移,遂至今日位置。

踏勘回营,阿术心情沉重,襄阳城壕之宽超过了他的想象。欲克襄阳,必须先克城壕。以襄阳城壕目前的宽度,不仅云梯车不能运抵城下,就是炮车与弓弩也难以发挥威力。阿术只得吩咐唆都打造轻便云梯,吩咐阿剌罕从汉水搬运船只,同时准备生熟牛皮。

很快,张荣实与木花里率兵来到万山脚下。军帐里,众将聚齐。

“襄阳共有六门,其中大北门、小北门、长门均濒临汉水,不易攻取。余下东门、南门、西门位于陆地。西门筑有外郭,即使攻破外郭仍有内城。东门此去较远。三门相较唯有南门攻夺较易。”阿术指着案几上的襄阳地舆图说罢,望着众将,“我意攻打南门,众位以为如何?”

张荣实首先道:“既然元帅问起,小将不得不说。襄阳为京湖重镇,上接川蜀,下应淮扬,屏障东南。我若急攻,彼必死守。襄阳城墙高大,沟壕宽阔,宋军虽弱,但以此为凭足可拒我。我军下马涉水步战,是弃己之优,较敌所长,到时死伤枕藉,自折锐气。”

阿术阴着脸问道:“你等汉人,是否天生怕死?”

闻言,张荣实脸颊蓦地一红。

“我蒙古大军所向无敌,靠的即是一个勇字。汉人有言,三军可以夺帅,不可夺志!”阿术当即命张荣实率三千人马去戍守鹿门山榷场,替回猛将阿塔海。得令后,张荣实怏怏而出。

连日来安抚司灯火通明。各方军情显示,吕文焕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首先,蒙军抢占了鹿门山榷场,控制了汉水;继而屯兵万山一带,截断了与川蜀的通道。以蒙军的态势,是置江北樊城于不顾,一心夺取襄阳。

对于襄阳城防,将领们无不信心满满。蒙军只有三万人,既要攻城,又要阻援,攻势自会大减。如今襄阳城内可谓兵精粮足,加上城池高深,无论从哪个方向进攻,蒙军都不会得手。

然而,蒙军既是为攻夺襄阳而来,就有可能对襄阳长期封锁。

唐永坚则以为蒙军不会在襄阳久留。数万大军久驻襄阳,单是粮饷供给就极为不易。蒙军的供给基地最近是邓州,最远是郑州、洛阳,甚至山东与关中。辗转千里,粒米如金,若长期逗留,汗廷如何承受得了?数十年来,鞑虏多次进犯襄阳,每一次都是旋取旋丢。

唐永坚的观点很有代表性。不仅鄂州都统司的将领如此认为,就连赵真、童明等人也怀疑蒙军是否久留。

吕文焕是襄阳主帅,肩上的职责迫使他必须思虑深远。吕文焕的看法远没有将领们乐观,他经常想,京西南路久历战火,人口稀少,可供抄掠的东西不多,鞑虏不会不知。既然虏人清楚南下均、房二州得不偿失,为何跋涉千里来到襄阳?

王登是京西老人,曾在襄阳做过多年的曹官。他认为唐永坚所言有一定道理,蒙军并不重视襄阳。端平二年,京湖制置使赵范无能,致使襄阳失陷于蒙军之手。蒙军将襄阳人口全部迁往了河南,只是象征性地留驻了少量汉军。嘉熙二年,孟珙收复了京西南路,鉴于襄阳残破,也未驻军。在以后长达十二年的时间里,不唯襄阳,整个襄汉地区只有獾狐出没,不见人影。但是,襄阳历来为兵家重地,有识之士称襄阳为天下腰脊。占据襄阳,向上威胁川蜀,向下威胁两淮,进而威逼江南。忽必烈为一代雄主,会不会一改蒙哥汗的南下战略,弃川蜀于不顾,转而将襄阳视为主攻方向?

夜深了,吕文焕与王登、赵真、童明、唐永坚仍在商议军情。

吕文焕道:“今日王达派人来报,虏人正在调动战船。一些轻便船只被拖拽上岸,运抵他处。”

赵真狐疑道:“莫非……去打郢州?”

吕文焕断然摇头:“不会。襄阳不下,虏人绝不会去打郢州。再说郢州新城依山而筑,比襄阳还要坚固。”

自吕文德主政京湖以来,构筑了郢州新城。郢州新城位于江南,与老城相对,其间以索桥相连,比旧城牢固十倍。

“若不是攻打郢州,鞑虏为何拖拽战船上岸?”赵真又问。

王登猜测道:“将轻便船只拖上岸坡,极有可能用于襄阳城壕。”

“对!”吕文焕一拍案几道,“襄阳城壕宽阔,定是用战船渡运兵士。”

如此看来,蒙军果真要攻打襄阳无疑。对于赵真、童明、王仙等一班将领,虏人真的攻打襄阳城,反倒显得轻松愉快。

赵真哼了一声道:“区区两三万人马就想拿下襄阳?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童明道:“不是痴人说梦,是痴心妄想。”

王仙大叫道:“鞑虏没了马匹,有何惧哉?杀他个有来无回!”

吕文焕望着众人,叮嘱道:“话不能这么讲。虏人既是来取我襄阳城,防守须臾不得疏忽。”

王登神情严峻告诫道:“安抚告诫得对。虏人恃勇而来,即便只有两三万人马也不得小觑。古人说,骄兵必败。”

赵真等人这才严肃起来。

为守城计,城内的秩序至为重要。首先将樊城数千百姓转移至襄阳内安置。吕文焕估计,鞑虏不克襄阳,定会转攻樊城。樊城小,人口密集,鞑虏炮击易招损伤。

根据册籍,襄阳与樊城计有百姓两万余户,八万余人,按东、南、西、北四隅设置保、甲。五户一甲,十户一保。五十户大保,五百户都保。日夜巡逻,预防火灾,纠察奸细,维护秩序。

吕文焕吩咐道:“一旦鞑虏攻城,安静至为重要。不得醉酒酗酒,不得燃放爆竹,不得聚众喧闹,不得蓄意滋事。沿街布置大瓮储水,以备急需。”(www.daowen.com)

“下官建议,”王登又补充道,“全城民户有多少存粮加以统计。富户粮多,贫户少粮或是无粮。对于少粮、无粮户,官府发给凭由,并于四隅置场赈济。稻米只收本钱,不得多取。”

议过政事,又议兵事。

“若战事旷日持久,军需物资耗费巨大,如今要早做储备。既要申请制司调拨,也要派人购买。虏人虽然占据了万山和鹿门山,可兵马不多,通往枣阳、随州并无大碍。”吕文焕说完,转头对王登道,“参谋官即刻组织人手前往随、枣一带打粮。”

“下官遵命。”王登道。

停一停,吕文焕又道:“除了粮秣,制造箭矢的翎毛,打造兵器的精铁,配制火器的硫黄、硝石,都要多多存储。招兵一事,也得要抓紧进行。制司准许襄阳招募五千劲卒,如今员额未满。既然临沮寨裴家兄妹率人来投,不如就将此事交与裴元海主持。”继而决定,将府库中所有积蓄拿出来购置粮食和军需。

最后商议如何应对蒙军攻城。包括羊马墙内布置多少兵士,城上布置多少兵员,弩车、炮车各门安放多少,如何安放等等。一应巨细,筹划周密。

很长时间蒙军没有动静,一天黎明,突然号角齐鸣,在南门城头值守的宋军士兵跳起身子扶着城垛望去,刹那间血液冻住了,仿佛有一只巨手扼住了喉管。只见城外尽头,数以万计的蒙古骑兵像翻滚的乌云从万山方向朝襄阳压来。沉闷的马蹄声有如千万面战鼓一齐擂动,大地震撼,江流无声,整个襄阳城宛如一枚孤独的鸡蛋,渺小而又易碎。

有人嘶喊一声:“虏人来攻城了!”

城头顿时一片慌乱,一名将官大喝道:“各自归位,准备接战!”

值日官一边指挥防守,一边派人飞报副统制王仙。

当王仙登上城头时,蒙军前锋已抵达襄阳城外。一名蒙军兵士跃马来到吊桥前,高声道:“谁是襄阳主将?”

不一会儿,吕文焕、王登、赵真、黑杨等人疾驰而来。

此时,旭日喷薄,大地如火,战旗猎猎,刀枪无声。吕文焕屹立在南门城头,对蒙军兵士道:“我就是大宋京西安抚使吕文焕。”

蒙军兵士道:“我家元帅请安抚会面。”

“回复你家元帅,本帅即刻便来。”

听说吕文焕出城去会阿术,众将齐声反对:“鞑虏狡诈,安抚万万不可轻出!”

“阿术有约,我岂能不去?这是礼数。”吕文焕昂首一笑,当即命令放下吊桥单骑出城。

来到南门外,阿术已在等候。吕文焕策马上前,两人相距三十余步。阿术问道:“你就是吕文焕?”

吕文焕反问:“你就是阿术?”

阿术呵呵一笑道:“我奉大汗圣旨,率十万铁骑攻取襄阳。想你襄阳弹丸之地,指日可下,自家闻你是条汉子,特来说合。汉人有言,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本帅望吕安抚识时务、通机变。”

吕文焕高声道:“何为时务?何为机变?在我看来守住襄阳即为时务,克敌制胜即为机变。”

阿术沉着脸道:“将军为何执迷不悟?”

吕文焕慷慨道:“宋蒙之间已息兵数年,榷场互市,两国通好,民众安业,边境晏宁。如今蒙古妄开战端,发大军来夺我城池,杀我人民,反而要当职识时务通机变,元帅说这话难道不怕闪了舌头?两国交战,既死汉人,也死蒙古人。当职奉劝元帅一句,为两国生灵计,应休兵罢战。”

阿术冷冷一笑道:“既要通和,你家皇帝为何扣押我国使团?”

朝廷扣押蒙古使团吕文焕毫无所知,但他觉得朝廷扣留蒙古使团自有考虑,他身为京西帅守,职责是保卫疆土。

“使团拘押一事必有衷曲,”吕文焕朗声道,“当职以为元帅应建言大汗,查明真相,厘清原委,两国通好,造福人民。”

阿术嗔怒道:“本帅正是看在襄阳百姓的分上方才招降安抚。若安抚冥顽不灵,一旦打下襄阳,满城老幼不留。”

吕文焕怒斥道:“一派狂言!你有杀人的屠刀,我有克敌的利剑,你有万千寇贼,我有众志成城!”

“既如此,你我还啰唆什么?”阿术勒转马头,驰回本阵。

“虏人进攻了。”吕文焕刚一进城,战鼓再一次擂响,便对黑杨说道。

来到城上,果见蒙军推出了几十架炮车,大队蒙军抬着小船紧随其后。只因城壕过于宽阔,即便将炮车安放在城壕边,炮石也难以击中城头。王仙问是否也用炮车还击,吕文焕摇了摇头。

蒙军的渡壕小船经过特别加工,船上有蓬,四周垂帘,蓬与帘均为湿牛皮制成,别说弓弩,就是一般炮石也不易穿透。

“命城上城下众军士,不得射船。”吕文焕瞭望片刻对王仙说,“待虏人落水,然后用弓弩射杀。”

“遵命。”王仙匆匆而去。

蒙军将小船推入水中,划动桨片。第一拨下水的小船约有五十余艘,按每船十名蒙军计算,一次可渡壕五百余人。战鼓停歇,城里城外千万双眼睛盯着襄阳城壕,只见蒙军小船桨片翻飞,箭一般驶向城脚。

然而,船至壕中,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若干小船猛地一震,像是从水下伸出了一只手将船拽住了。可怕的情形还在后面,僵在壕中的蒙军小船开始倾斜、下沉。有蒙军兵士掀开牛皮帘跳入水中,可只要一露头,立刻有无数箭支呼啸而至。

原来,吕文焕命人在壕中栽植了无数木桩。木桩入水数寸,顶端皆尖,蒙军小船划到尖桩处,或扎中船底,或钳住船只,一律动弹不得。也有十来艘小船避过木桩,抵达壕边。可壕边距羊马墙仅有一二步,既展不开兵力,也施不了刀枪。如果说宽阔的城壕是襄阳的第一道防线,羊马墙即是第二道防线。羊马墙高丈余,有空眼,墙内兵士可以远射,也可以近搏。登陆的蒙军还未站稳,即被宋军用长枪从空眼处搠翻。不到半个时辰,第一拨进攻的五百余名蒙军无一生还。

立于阵中的阿术目睹了眼前一幕,双目赤红。在他身后还有数十艘船只,指挥进攻的是阿塔海,他见一下子折损了五百多名蒙古健儿,号叫一声道:“不怕死的跟我上!”

“阿塔海!”阿术狂吼一声,命令道,“退兵!”

“退兵?为什么要退兵?”阿塔海怪叫一声,怒视着阿术,“自家们有数万铁骑,就是用人也能将城壕填平!”

“浑说!”阿术怒喝一声,打马而去。

初胜给襄阳城带来了一片欢悦。守卫南门的兵士很多人曾参与过万山设伏,见识过蒙军骑兵的厉害。甚至这半个月来,蒙军快如疾风的战马、恍如电闪的刀光和劈面飞来的箭矢,时不时就会出现在梦里。然而在今天,当蒙军离开战马,踏上舟船,有如殿宇中的神像剥去了金装,现了原形,原来强虏也是凡胎,敌不过刀枪弓矢。

“鞑虏没了战马,果真是有来无回!”万山设伏遭蒙军追杀,王仙一直恨恨不已,今日报得此仇,十分痛快。

面对初胜后的喜悦,吕文焕打心眼里高兴。首战虽然杀敌不多,但鼓舞了士气,尤其打破了虏人不可战胜的神话。

回到安抚司,裴元海、裴元青兄妹正在等候。听说蒙军已被击退,且射杀敌兵若干,自是十二分地高兴。见了吕文焕,裴元青拍着手道:“小妮子早就说过,这虏人也是血肉之躯,照样一箭穿心!”

裴元海提醒道:“这是官厅,不得放肆。”

裴元青错愕道:“我说得……不对么?”

吕文焕十分喜欢裴元青的这份率真,道:“元青说得极是。鞑虏也是人,虽然马上厉害,可襄阳城高池深,正好扬长避短,以逸待劳。”

裴元青调皮地冲裴元海眨眨眼睛。

吕文焕吩咐二人坐下,问:“近日安歇得可好?”

不待裴元海开口,裴元青便直通通回道:“不好。”

闻言,吕文焕惊问道:“是吃得不好,还是睡得不好?”

“吃得不好。兵营里的将士是粗茶淡饭,我们顿顿鱼肉,小妮子认为恩公待我们太过客套。”

裴元海见妹妹如是说,松了口气:“小妹所言虽然唐突,但属实情。恩公太过客气,反而令自家们不安。”

吕文焕呵呵笑道:“元青说得对,既是一家人,就应该不分彼此。只是你们初来,将息一些时日也是好的。”

裴元青忽然起身道:“上禀恩公,小妮子请求上城杀敌。再将息下去,只怕是胖得拿不动刀枪了。”

裴元海也站起身附和道:“小妹所言请恩公斟酌,元海恳请恩公将临沮寨民编入部伍,与官军一并守城。”

吕文焕压压手,示意裴元海、裴元青坐下,然后道:“制司照准襄阳征召五千锐卒,如今员额将满,安抚司决定将其与临沮寨民合并一处,名为神奇军,由裴元海暂代统领之职,操练新兵,以备缓急。”

闻言,裴元海先是惊愕,继而满脸通红,嗫嚅道:“恩公如此抬举元海,恐怕辜负了恩公的重托……”

吕文焕肯定道:“昔日在临沮寨我便看出来了,元海忠勇,有大将之才。”

见状,裴元青一旁叫道:“恩公,哥哥练兵去了,那我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夫君了。”至于裴元青,吕文焕也有安排,“襄阳军中若有如意的,我和你哥自会与你撮合。”

一语未毕,裴元青一张粉脸便红到了脖子根:“瞧恩公说的,好像小妮子是来襄阳相亲似的。”

“恩公所言也是为兄所想。”裴元海对吕文焕道,“昔日阿妈在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即是小妹的婚事。小妹已经二十有三,望恩公留意成全。”

裴元青乜了哥哥一眼道:“我的婚事自有主张,哥哥不用多言!”

裴元海双手一摊,苦笑着对吕文焕道:“恩公您看——”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古皆然。元青要体谅兄长的心情。”吕文焕又呵呵笑了一阵,停停又道,“拙荆识得文字,懂得音律,还做得一手女红。元青可先与拙荆为伴,学做女工,待到他日与人为妇,免得窘迫。再说了,上阵厮杀是男人的事情,一个小娘子待在军营也不成体统。”

裴元青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但从一双明眸看出,她听从了吕文焕的安排。在临沮寨,她可以舞刀弄枪,风风火火,现在来到襄阳,城内有雄兵数万,战将千员,哪里还轮到她挽弓上阵?

安置妥当裴家兄妹,吕文焕召来王登、赵真、童明、王仙,商讨如何应对蒙军的下一轮攻城。如今众将领最担心的是樊城,驻守樊城的神虎军是由鄂州都统司的左军与后军合并而成,其副统制牛富、张汉英能不能与武荣和衷共济,谁心里也没底。

赵真建议从神勇军抽调一将或两将人马开赴樊城驻守,但也非万全之策。此次蒙军南下,襄阳是重点。神勇军驻守襄阳,兵力与神翼军、神策军相当,若减少了神勇军的人马,又恐襄阳不稳。

“昔日保留牛富、张汉英、徐麟三人的副统制之职,为下官首倡。”吕文焕心情沉痛地说道,“万一樊城有变,下官万死莫赎!”

王登、赵真、童明等人都没有吱声,按照他们的主张,应将鄂州七军统制全部革职。

“即便如此,”吕文焕仍以斩钉截铁的口吻对赵真等人道,“大战在即,张汉英与牛富不得轻动。”

“安抚说得是,”王登点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襄阳城内在商议战守之策,蒙军大营也在讨论如何攻城。

首战即折损了五百余人,这对横扫天下无敌的蒙军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返回大营,将领们纷纷来到阿术军帐请战。

倒是阿术逐渐冷静下来,他想起出师之前大汗的嘱托:襄阳为江南大镇,城池高深,又有汉江依托,守臣吕文焕为当今名将,你万万不可大意。阿术心想,莫非我轻敌大意了不成?宋军若是野战,肯定不堪一击。宋军若是单纯依凭城池,蒙军也不难克服。问题在于,宋军不仅拥有城池还拥有江河与宽壕,使得蒙军铁骑无从发挥威力。阿术回想以往的一些攻城战例,发现以往攻克的那些城池,没有一座与襄阳类似。

将领们请战完毕,一个个看着主帅,阿术站起身在军帐内缓缓走动。如果是在以往,面对如此激昂的部将,阿术会毫不犹豫地下令攻击,而现在却不能。这对阿术来说是痛苦的,部下如此用命,他身为主帅却不能驱使。想他自随父从军以来,什么时候有过如此憋屈?

终于,阿术停止走动,用低沉的声音道:“各位的心情本帅理解。小小襄阳岂可阻挡我蒙古铁骑?襄阳必克!”

见元帅如是说,将领们纷纷喜形于色,雀跃欲试。阿术压压手,阻止将领们的叫嚷:“本帅问你们,欲克襄阳,有何妙策?”

攻城还能有什么妙策呢?数十年间蒙军攻克城池成百上千,无非就是炮击、破门、登城,舍此之外别无其他。众人面面相觑。

“我知道,你们都曾攻拔过无数城池。”阿术望着众将道,“可襄阳城壕之宽,前无先例,你们有什么办法渡越?”

阿塔海大叫道:“别说一道城壕,就是一条大江,自家们也能挖山填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术灵光一闪,填壕?

唆都也从阿塔海的叫喊中得到了启发:“禀元帅,阿塔海虽然言语粗鲁,但挖土填壕,值得一试。”

阿术点头道:“就依阿塔海所言,十日内置备填壕器具,十日后施行。”

阿塔海见自己无意中贡献出一条妙计,不由得开怀大笑。

蒙军的填壕行动因为秋雨连绵而延迟下来。转眼即是十月,襄阳的冬天来得早,潇潇秋雨和簌簌秋风给襄汉大地平添了几分寒气。最苦莫过于值守城头的兵士,不分昼夜,紧盯着数里外的蒙军大营。他们的雨具只是一顶笠帽,笠帽遮雨,却挡不住风寒。尤其夜半,浑身瑟瑟。

立冬过后,天色转晴,各门守将严令众军士睁大眼睛。果然,辰牌时分,蒙军大营传来鼓声。巳时整,大批蒙军朝襄阳城蜂拥而来,这次蒙军进攻的仍然是南门。当吕文焕来到城上时,蒙军的填壕行动已经开始。

襄阳城外原来是民居,鼎盛时期城外民居多达数千户。端平三年蒙军入侵襄汉,城外居民或亡或逃,民居全部毁于战火。不承想数十年后,这些残砖断瓦成了填壕的物料。

蒙军使用的是一种洞子车——说是洞子车,其实比一般洞子车宽,也比一般洞子车长。蒙军兵士匿于洞内,将残砖断瓦运至壕边,倾倒壕中。由于这种洞子车上覆有牛皮,遮盖严实,不惧弓弩炮石。吕文焕清点一下,填壕的洞子车有百辆之多。填壕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城壕变窄,鞑虏的弩车、炮车就会抵近发射,对城上的守军带来伤亡。

走下城楼,吕文焕面色凝重。毫无疑问,在蒙军无法逾越城壕的情况下,填壕不失为办法中的办法。

吕文焕在神勇军军部坐定,赵真、王仙等将领侍立一旁。每个人心底明白,蒙军填壕比以前渡壕更具威胁。沉默良久,吕文焕道:“虏人用百车填壕,以每车十担计,一趟千担。壕深九尺,一日填一尺,三十日即为三丈。如今汉水将枯,直到明年五月方有大水。至明年五月还有二百余天,城壕将填平大半。”

赵真道:“到时灌水冲刷,已无济于事。”

“对。”吕文焕点头,“虏人填壕,不得小觑,必须破除。”

赵真建议道:“要破除鞑虏填壕,唯有烧毁洞子车。”

王仙提醒道:“洞子车为填壕器具,鞑虏必有重兵守护。”

赵真道:“可派遣一军,引开洞子车的守军。”

就在众将议论中,吕文焕有了主意。

是夜寅时时分,正是熟睡之际,蒙军填壕一天,十分疲乏,酣睡间,王仙率领一支骑兵突然杀入蒙军营地。为填壕器具担当守卫的蒙军将领是百家奴,他为唆都之子,年纪虽轻,却极为尽职,命令士兵人不解甲马不卸鞍。

百家奴见宋军劫营,立刻展开回击。宋军不敌,向襄阳败走。百家奴见状,命令全力追赶。眼看就要赶上溃走的宋军,突然后方火起。原来,就在王仙带领骑兵劫营时,另一支宋军由赵真统领,携带油料和干柴于东门潜出,绕道万山,待百家奴离营追赶宋军时攻入蒙军营寨。此时蒙军营寨已空,赵真指挥众军泼油放火,将百余辆洞子车以及准备制作洞子车的千余张牛皮和堆积如山的木板焚毁一空。

百家奴见后方火起,知道中计,返身来救洞子车。要救洞子车须从河滩取水,百家奴喝令蒙军士兵拎着皮囊奔向河滩。然而谁知就在蒙军纷纷攘攘取水灭火时,一阵箭雨呼啸而至。原来在取水的河滩,吕文焕事先埋伏了五艘战船,每艘战船一百名弓箭手,待蒙军前来取水时予以射杀。事后蒙军清点,此战不仅损失了所有的填壕器具,还折损了七百余名兵士。

消息报知阿术,他半晌无语。

“南兵半夜劫营,欺人太甚!”唆都气得七窍冒烟,“唆都誓报此仇!”

阿术看着唆都,咬牙道:“传令全军,据山下寨,不得轻出。”

唆都望着阿术,脸色涨红。

阿术眼中倏地射出两道寒光:“有再言战者,杀无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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