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她的同阶陪审团: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

她的同阶陪审团: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

时间:2023-07-0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召唤她离去的事非同寻常,可以说,在迪克森县从未发生过。所以,她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黑尔太太惶恐地回答了她的话,因为这时马车已经上了一个小丘,可以看见莱特先生的住所了。但看见他的住所并没有让她觉得有说话的兴趣。黑尔太太还倚门而立,她现在的情绪很低落,就像一个母亲正等待她的孩子诉说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她希望他能直接切入主题,不要讲无关紧要的事情,免得梅妮·福斯特处境更为不利。黑尔太太的丈夫开腔了。

她的同阶陪审团:一个突如其来的事件

苏珊·格莱丝贝尔

玛莎·黑尔打开房门,寒冷的北风扑面而来,她赶快跑回屋里取自己的羊毛围巾,一边将围巾围在头上,一边不好意思地扫视了一下厨房。召唤她离去的事非同寻常,可以说,在迪克森县从未发生过。但她看到的厨房中的景象,实在不适宜她的离去:做面包的面要和,而面粉却只筛了一半。

她不喜欢看到事情只做一半,但是,在她正干到一半的时候,城里来了一伙人找黑尔先生。然后,警长跑来说,他的妻子希望黑尔太太也能来,还咧嘴一笑,补充一句:他猜想她是因为害怕,才想再有个女人一同前往。所以,她只好放下手里的活儿。

外面传来她丈夫不耐烦的声音:“玛莎!别让人等在外头,这么冷的天。”

她重又打开房门,上了一辆双排座马车,三男一女正坐在车上等她。

玛莎将大衣裹在身上,又看了一眼和她并排坐在后座上的女人。她前年曾在县城集市上见过这位彼得斯太太,只记得她不像是警长的夫人,瘦小,说话声音不是很响。在彼得斯太太之前的警长夫人是戈曼太太,她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好像她讲的每一个字都是对法律的捍卫。不过,如果说彼得斯太太看上去不像是警长夫人,那么,彼得斯本人却弥补了这一缺陷,他看起来就像一位警长。他正是那种能让自己当选警长的人——身材高大,嗓音洪亮,在维护法律方面颇具天赋,似乎一眼就能辨别出谁是罪犯,谁不是罪犯。就在这时,黑尔太太突然意识到,这个和蔼热情的男人,现在是作为警长去见莱特夫妇的。

“今年这个时候,国家不怎么景气。”彼得斯太太终于鼓足勇气说话了,好像她觉得她们也应像男人那样高谈阔论。

黑尔太太惶恐地回答了她的话,因为这时马车已经上了一个小丘,可以看见莱特先生的住所了。但看见他的住所并没有让她觉得有说话的兴趣。这住所在寒冷的3月显得有点落寞,这里一直是一个落寞的地方。它在一个山坳里,包围着它的白杨就是一种看上去落寞的树。男人们正注视着它,议论着发生的事情。县检察官正探身在马车的一侧,随着马车缓缓走近,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地方。

“我很高兴您一起来了。”彼得斯太太紧张地说着,两个女人随着男人们走进房门,来到了厨房。

即使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门槛,手握着门把手,玛莎·黑尔还是感觉自己无法跨进门槛,原因仅仅是她以前没有跨进过这个门槛。一次又一次,她心生念头:“我应当过来看看梅妮·福斯特。”——她还认为她是梅妮·福斯特,尽管她成为莱特太太已经20年了。这些年来一直忙于家事,也就不怎么想梅妮·福斯特了,但是现在,她来了。

男人们走到炉边,女人们则挤在门口。县检察官杨·亨德森转过身来说:“女士们,到炉边来吧。”

彼得斯太太向前挪了一步,然后站住脚,说:“我不冷。”

就这样,两个女人在门边站着,开始时,甚至没往厨房这边看。

男人们称赞了一会儿警长有多么周到,早上派副警长来为大家生了火。随后,彼得斯警长从炉边走开几步,解开外衣,手放在厨房的桌上,那姿势似乎在示意大家,该谈公事了。他用半官腔说道:“黑尔先生,在我们开始前,你对亨德森先生讲一讲,昨天早上你来这儿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检察官环顾厨房。

“顺便问一下,”检察官说,“有什么东西被挪动过吗?”他转向彼得斯问:“东西还像昨天您离开时那样吗?”彼得斯从碗橱到碗池,再到桌边一把破旧的摇椅,依次看了一遍。

“没有挪动过。”

“昨天应当有人留在这儿。”检察官说。

“啊,昨天,”彼得斯做了个手势,好像昨天不堪回首似的。“我昨天不得不派弗兰克到‘莫里斯中心’去,那儿有个男人发疯了——我跟您这么说吧,昨天,我忙得不可开交。我知道您今天会从奥马哈返回,乔治,因此我亲自料理这儿的每一件事……”

“好吧,黑尔先生,”检察官用一种既往不咎的口吻说,“告诉我们,昨天早上你来这儿的时候,出了什么事。”

黑尔太太还倚门而立,她现在的情绪很低落,就像一个母亲正等待她的孩子诉说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刘易斯叙述一件事情时,经常游离于主题,还语无伦次,混淆不清。她希望他能直接切入主题,不要讲无关紧要的事情,免得梅妮·福斯特处境更为不利。刘易斯没有立即开始,她注意到他看起来有点怪异——站在厨房当中,不得不讲述昨天早上看到的一切,这使他觉得很不自在。

“说话呀,黑尔先生。”检察官提醒道。

“哈里和我拉着一车马铃薯到镇上。”黑尔太太的丈夫开腔了。

哈里是黑尔太太的大儿子,他没在这儿,由于某种充分的理由,那些马铃薯昨天没能运到镇上,只好今天早上运去。因此,当警长来告诉黑尔先生,到莱特这里来,向检察官讲明事情经过的时候,哈里尚未回到家中,而哈里是最适合说清这事的人。黑尔太太心绪万千,她还有一种挂念:也许哈里穿得不够暖和——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北风有多么刺骨。

“我们顺着这条路来的,”黑尔继续说,用手指着他们刚才来的路,“当我们看到这房子时,我对哈里说:‘我去看看能不能让约翰·莱特安一个电话。’”他向亨德森解释说:“您知道,要不是有人和我一起来,他们不会走这条岔路,除非我给他们钱,我可拿不起这些钱。我曾向莱特讲过安电话的事,他没答应我,说人们说起话来没完没了,他需要安静——不过您猜怎么着,他自己倒说起来没完没了。但我想,如果我到他的住处,当着他老婆的面谈这个,说所有的女人都喜欢电话,说在这行人不多的路上,这是件好事——当然,我对哈里说,这就是我要说的——尽管我还说,我可不知道他老婆的想法对约翰有没有影响……”

他到底还是这样,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黑尔太太想用眼神示意,但所幸检察官插话了:

“过会儿再说这个吧,黑尔先生,我不想谈这个,我只想知道,当你到这儿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

他这次讲话时,非常谨慎而小心:

“我没看到人,也没听到任何动静。我反复敲门,里面还是没有声音。我知道他们一定起床了——这都早上8点多了。于是我又敲,这回敲门的声音更大。我好像听见有人说‘进来’,不过不敢肯定。不管怎样,我还是打开了门——就这扇门,”他用手向两个女人站的方向指了一下,然后又指着另一个方向说:“在那个摇椅上,坐着莱特太太。”

厨房里的每个人都望着那摇椅。黑尔太太心想,那摇椅一点儿也不像梅妮·福斯特应当坐的那种——那是20年前的梅妮·福斯特。椅子是暗红色的,毫无光泽,靠背是木制的,中间的横档已经脱落,椅子向一边歪斜着。

检察官问:“她看上去——怎么了?”

黑尔说:“她看上去——很怪。”

“你说很怪是什么意思?”

他边问,边掏出笔记本和铅笔。黑尔太太不愿看到铅笔,她紧盯着丈夫,好像在让他别说没用的,被记录下来会有麻烦。

黑尔说话也的确加了小心,好像铅笔也已经影响到他。

“她看起来像是不知道下面该做什么,又好像刚把一切做完。”

“她对你的到来有什么反应?”

“我认为她根本不在乎,她没太在意。我说:‘你好,莱特太太,天很冷,是吧?’她说:‘是吗?’继续用手摆弄着围裙。

“我很纳闷,她没让我到炉边,也没请我坐下,就在那儿坐着,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于是我说:‘我想见约翰。’

“她笑了,我猜你们会说这就是笑了。

“我想到哈里和外面的人,因此我又问:‘我可以见见约翰吗?’口气有点儿强硬。她说:‘不行。’不大高兴。我又问:‘他不在家吗?’她看着我,说‘他在家’。‘那我为什么不能见他?’我追问她,对她有些不耐烦了。‘因为他死了,’她说,还是那么平静和不高兴,边说,边用手摆弄着围裙。‘死了?’我问,就像你们听到难以相信的话时一样。

“她只是点点头,没有任何不安,只是坐在椅子上前后摇着。

“‘为什么?他在哪儿?’我问,不知说什么才好。

“她指着楼上——就像这样。”他边说,边用手指着屋子上面。

“我起身,想自己上去看看。到这个时候,我真不知该怎么办。我只是从那儿走到这儿,然后说:‘为什么,他怎么死的?’

“‘脖子上的绳子勒死的,’她说着,手依然摆弄着围裙。”

黑尔停住不说了,站在那儿盯着摇椅,仿佛还能看到昨天早上坐在那里的女人。没有人说话,仿佛每个人都在看着昨天早上坐在那里的女人。

“然后你做了什么?”检察官终于打破了沉默。

“我到外面去喊哈里,我想我可能需要帮手。我让哈里进来,我们一起上了楼。”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像耳语:“他就躺在——那儿。”

“我觉得让你上楼去说就好了,”检察官插话说,“在楼上你可以指给我们看。算了,你继续说吧。”

“我首先想的是把绳子解开。它看起来……”

他又停了下来,脸在抽搐。

“哈里走上前去,他说:‘他已经没救了,我们最好不要碰任何东西。’于是我们就下楼了。

“她还像那样坐在那儿。‘通知什么人了吗?’我们问她,回答是‘没有’,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莱特太太,这是谁干的?’哈里问。他问话时一本正经,而她也不再摆弄围裙。‘我不知道。’她说。‘您不知道?’哈里又问,‘难道您不是和他在一张床上睡的吗?’‘是一起睡的,’她回答,‘但我睡在床里侧。’‘有人把绳子绕在他脖子上,勒死了他,您竟然没醒吗?’哈里追问。‘我没醒。’她附和说。

“我们的表情看上去一定像是不相信她的话,因为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睡熟了。’

“哈里打算问她更多的问题,但我说这可能不关我们的事儿,也许应当让她先把事情讲给验尸官或者警长,所以哈里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大路上,到里沃家,那儿有电话。”

“当她知道你们去找验尸官时有什么反应?”检察官手握着铅笔准备记录。

“她从那把椅子挪到这把椅子上,”黑尔指着墙角上的一把小椅子,“就坐在那里,两手握在一起,看着地上。我觉得应该和她说说话,于是我对她说,我来到这里是看约翰愿不愿意申请一部电话。她听了这话,开始笑了起来,然后她不笑了,看着我,害怕了。”

听到铅笔记录时发出的声音,这个讲述事情经过的男人抬起头来。

“我也说不准,也许那不能算是害怕,”他迟疑了,“我不想说这是害怕。不久,哈里跑了回来,又过了一会儿,劳埃德大夫来了,还有您,彼得斯先生,我想我把你们不知道的全说了。”

他说完最后这句,舒了一口气,挪动了一下,像是在放松。每个人都挪动了一下。检察官走向楼梯门。

“我想我们应该先上楼去,然后再去外面的谷仓及周围看看。”

他停了下来,环顾厨房。

“您确信这里没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他问警长。“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说明动机吧?”

警长也环顾了一下,像是再次让自己确信。

“这里没什么,只是些厨房用的东西。”他说这话时,带着些许笑意,因为厨房里的东西似乎微不足道。

检察官正在看着碗橱,那是一个特别的、笨重的家什,半是壁橱,半是碗橱,上部做在墙里,下部是那种老式的橱柜。这怪模怪样的家什似乎吸引了他,他搬了一把椅子站上去打开上部,向里看去。过了一阵儿,他把手拿开时,沾了一些黏糊糊的东西。

“这是什么东西。”他愤愤地说。

两个女人走近前来,警长夫人现在说话了。

“啊,那是水果,”她说话时眼睛望着黑尔太太,寻求同情和理解。转头向着检察官解释道,“她担心前天晚上会太冷,炉火熄灭后,罐子会冻破。”

彼得斯先生哈哈大笑。

“真是妇人之见!一边想着谋杀,一边还想着保存水果!”

年轻的检察官紧闭着嘴唇。

“我猜想她应该有比保存水果更重要的事情。”

“不过呢,”黑尔先生以某种天然的优越感说,“女人们一贯担心琐事。”

两个女人相互靠近了一点儿,谁也不说话。检察官似乎突然想到自己应有的举止,想到了自己的前程。

“尽管如此,”他以一种年轻政治家的风度说道,“尽管她们担心琐事,但我们又不能没有女士们,不是吗?”

女人们不说话,也没有放松下来。他走到碗池边洗手,又用环状毛巾把手擦干。他转动毛巾,要找一块儿略微干净点儿的地方。

“这肮脏的毛巾!不是一个好主妇,女士们,你们说呢?”

他用脚踢着碗池下面的肮脏器皿。

“农场里有很多事要做。”黑尔太太生硬地说。

“确实如此,不过,”检察官向她微一鞠躬,“我知道在迪克森县,许多农家不用这种环状毛巾。”他又拉直毛巾让大家看。

“这些毛巾脏得非常快,男人们的手总不那么干净。”

“啊,我明白了,您多么忠于您的性别,”他笑了,机警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说,“您和莱特太太是邻居,我猜你们也是朋友。”

玛莎·黑尔摇摇头。

“这些年来我很少见到她。我上次来这屋子,已经1年多了。”

“为什么?您不喜欢她?”

“我非常喜欢她,”她回答时,兴致提高了一些。“农民的妻子总是很忙,亨德森先生。但是……”她环顾一下厨房。

“但是怎样呢?”他鼓励她说下去。

“但是这里从不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她更像是对自己而不是对他说。

“是不令人愉快,”他表示同意,“我想没有人会觉得这里令人愉快。我不敢说她有持家的本能。”

“我也不认为莱特有这种本能。”她嘟哝道。

“您是说他们相处得不好?”他迅速追问。

“不,我可没这样说。”她果断地说。在她转身走开之际,又补充说:“我不认为有约翰·莱特的地方,就应该比别的地方更令人愉快。”

“我稍后再跟您讨论这个问题,黑尔太太,”他说,“我要立刻上楼料理一些事情。”

他向楼梯门走去,两个男人跟在后面。

“我能假设我太太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吗?”警长问道。“她要去取一些衣物,料理其他一些小事情。我们昨天匆忙离开。”

检察官看到两个女人被留在厨房里。

“是的,彼得斯太太,”他说着,眼神落在另一个女人身上。她是个高大的农妇,正站在警长夫人身后。“彼得斯太太当然是我们中的一员,”他说着,以一种委以责任的口气。“请您睁大眼睛,注意所有可能有用的东西。不要说出来。你们女人可能发现动机的线索,那正是我们所需要的。”

黑尔先生揉着脸,就像一个主持人正准备开始一场娱乐演出一样。

“不过,即使女人们看到线索,就能够发现吗?”他说完这话之后,就随其他人进了楼梯门。

女人们一动不动地静静站在那里,听着脚步声,开始是在楼梯上,继而从头上的房间里传来。

这时,黑尔太太好像要从什么奇怪的事中解脱出来,她开始整理碗池下面的器皿,那是检察官踏了一脚给弄乱了的。

“我讨厌男人们进我的厨房,”她试探着说,“来说三道四。”

“当然,这不是他们的义务。”警长夫人怯生生地赞同道。

“义务没什么好说,”黑尔太太贸然地说,“不过,我猜前来生火的副警长已经尽了一些义务。”她拉了一下环状毛巾。“我早该想到这个!好像在说她没有把一切收拾好,但她不得不匆忙离开这里。”

她环顾厨房,当然,这里是没“收拾好”。她的眼神被放在碗橱低层格上的一小桶白糖吸引住了。木桶盖子放在一边,旁边是一个半满的纸袋

黑尔太太走过去。

“她正把糖往这里倒。”她慢慢地自言自语。

她想到了自己厨房里的面粉,只筛了一半。她也是被打断的,不得不放下没干完的活儿。是什么打断了梅妮·福斯特呢?为什么这活儿干了一半?她做了一个动作,似乎要把事做完,没干完的活儿总是让她不安。她扫视房间,看到彼得斯太太正注视着自己。她不想让彼得斯太太感觉到,她已经开始了的某种家务,却由于某种原因而尚未完成。

“她的水果真不作脸。”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刚才检察官打开过的那个壁橱,蹬上椅子,自言自语道:“我看看水果到底烂了没有。”

里面的情形很糟糕,但“还有一个没烂”,她终于说。她把它举到灯前。“这是樱桃,”她又看了一下,“我敢说就这一个没烂。”

她叹了口气,从椅子上下来,走到碗池边刷罐子。

“她一定觉得糟透了,毕竟,她在炎热的天气里干这么累的活儿。我想起了去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也摘过樱桃。”

她把罐子放在桌上,又叹了口气,要坐在摇椅上。但她没有坐下,什么东西使她无法坐下去。她站直身子,退后几步,半转身时眼望着摇椅,仿佛看到了那坐在摇椅上“摆弄围裙的女人”。

警长夫人细细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我要从前屋的壁橱里拿那些东西。”她打开另一个屋子的门,走进去,又退回来。“黑尔太太,您和我一起进去好吗?”她不安地问道。“您——您可以帮我拿那些东西。”

她们很快就出来了,因为关闭的冰冷房间可不是人待的地方。

“我的天!”彼得斯太太说着,把东西放在桌上,赶快凑到火炉边。

黑尔太太站在那儿,仔细看着那被拘禁在县城里的女人想要的衣物。

“莱特真是吝啬!”她大声说,手里拿着一件寒酸的黑色裙子,上面有多处修补的痕迹。“我想这就是为什么她那么沉默寡言,我猜她是觉得自己没有面子,穿这么寒酸的衣服,谁也高兴不起来。她过去可是穿着漂亮的衣服,活泼可爱。那时她是梅妮·福斯特,县城里的女孩儿,在唱诗班里。唉,但那已经是20年前的事了。”

她仔细地、轻柔地将那寒酸的衣服叠好,放在桌子的一角,抬头望着彼得斯太太。彼得斯太太眼神里的某种东西惹怒了她。

“她根本不在乎,”她对自己说,“梅妮·福斯特小姑娘的时候是否穿漂亮的衣服,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她又望了一眼,这次她不敢肯定了。事实上,对于彼得斯太太,她一直不敢十分肯定。她举止收敛,然而,她的眼神能把一件事情看得很透。

“您就拿这些东西吗?”黑尔太太问。

“不,”警长夫人说,“她说她要一条围裙。她要这东西真好笑,”她以谨小慎微的方式贸然地说,“在拘留所里没什么脏活儿可干。但我想,这会使她觉得自然,如果你习惯穿围裙的话。她说围裙在这个壁橱最下面的抽屉里。是的,在这儿。还有她总是挂在楼梯门上的小围巾。”

她从楼梯门后取下那块灰色的小围巾,站在那凝视了一会儿。

突然,黑尔太太快步向另一个女人走去。

“彼得斯太太!”

“怎么了,黑尔太太?”

“您认为——是她干的吗?”

一种恐惧的神色冲淡了彼得斯太太眼中的其他神情。

“我不知道。”她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回避这个话题。

“好吧,我不认为是她干的,”黑尔太太斩钉截铁地说,“您看,她要围裙、围巾,还在担心她的水果。”

“可彼得斯先生说……”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她停了一下,抬头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彼得斯先生说,看来情况对她不妙。亨德森先生说话很尖刻,他嘲笑她说自己没有醒。”

一时间,黑尔太太无言以对,过了会儿,她喃喃地说:“那么,我猜约翰·莱特也没有醒——当他们把绳子绕在他脖子上的时候。”

“这就奇怪了,”彼得斯太太急促地说,“他们认为这真是一个可笑的办法,用来杀一个男人。”

她开始笑起来。听到了自己的笑声,又马上止住了。

“这正是黑尔先生说的话,”黑尔太太用非常自然的声音说,“屋子里有枪。他说他无法理解这一切。”

“亨德森先生说,本案只是缺少一个动机。能够显示愤怒或激情的某种东西。”

“我在这周围看不出任何激愤的迹象,”黑尔太太说,“我不……”

她止住话,好像心里在想着什么事。她的眼光被厨房饭桌中央一块擦碗的抹布吸引住了。她慢慢向桌子挪去。抹布的一半洗得干干净净,另一半却肮脏不堪。她的眼睛慢慢地,几乎是不情愿地转向了那桶白糖和旁边半空的纸袋。开始干活儿,又没有干完。

又过了一会儿,她后退了几步,用一种自我解脱的语气说:

“不知道楼上的人发现了什么没有?我倒希望她在上面留点儿血迹。您知道,”她情绪激动,“这像是在偷:把她关在城里,然后来这儿,从她的房间里找不利于她的证据!”

“但是,黑尔太太,”警长夫人说,“法律就是法律。”

“我觉得也是。”黑尔太太简短地回了一句。

她转向炉子,说这炉火可不敢让人恭维。她弄了一分钟,想把炉火弄旺。当她站起身时,带有挑衅性地说:(www.daowen.com)

“法律就是法律,糟糕的炉子就是糟糕的炉子。在这样的炉子上,你怎么做饭?”她用拨火棍指着碎裂的炉筒。她打开炉门,开始表达她对这炉子的意见;但她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想到了长年累月与这样一个炉子拼命,究竟意味着什么。想到梅妮·福斯特努力在这炉子上做饭,想到她自己没有过来看一看梅妮·福斯特……

这时,彼得斯太太说的一句话让她震撼。“一个受压抑的人,心情糟透了。”

警长夫人从炉子看到碗池,又从碗池看到打外面提进来的一桶水。两个女人站在那里沉默不语,她们上面是男人们的脚步声,他们正在寻找证据,用以控告在这个厨房里劳作的女人。那看透一切的眼神又出现在警长夫人的眼中。黑尔太太又说话时,声音温柔:

“最好放松一点,彼得斯太太,一离开这儿,我们就会忘掉这一切。”

彼得斯太太走到屋后,去挂她的裘皮披肩。随之,她大声说道:“唉呀,她正在绗被子。”手里托着一个大针线筐,上面是一层层的布料。

黑尔太太将其中的一些布料摊在桌上。

“这是小木屋针法,”她说着,将布料堆在一起。“很漂亮,不是吗?”

她们专注于被子,没有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当楼梯门打开时,黑尔太太正在说:

“您认为她是在绗缝,还是在打结?”

警长举起双手。

“她们想知道她是要绗缝还是打结!”

一阵笑声,为了女人的想法。在炉上暖了暖手,检察官生硬地说:“好吧,让我们去外面的谷仓,把那儿检查一下。”

“我没见这有什么不正常,”黑尔太太在三个男人出门后忿忿地说,“在等他们找证据的时候,在一些小玩意儿上打发我们的时间,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好笑。”

“当然,他们心里掂量着非常重要的事情。”警长夫人不无抱歉地说。

她们又开始检看那些要绗缝的布料。黑尔太太在看着精美匀称的针法,想着做这些缝纫的女人,突然听到警长夫人用奇怪的声调说:

“唉,快看这个。”

她转身接过递给她的布料。

“瞧这针法,”彼得斯太太不安地说,“其他的都漂亮而均匀,唯独这个。她好像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们的眼光碰在一起——某种东西在她们的眼光之间迅速交流。她们相互避开眼光时似乎用了很大的气力。黑尔太太呆坐了一会儿,她的双手折握着那个与众不同的缝纫物。然后她拉出一个结,扯出线。

“您干什么,黑尔太太?”警长夫人惊讶地问。

“只是拆掉一两针缝得不好的。”黑尔太太温和地说。

“我认为我们不该动任何东西。”彼得斯太太说,有些无可奈何。

“我这就把它缝好。”黑尔太太回答,仍是一副温和、务实的模样。

她穿了一根针,开始修补那缝坏的地方。开始的一会儿,她默默地缝着,继而,她听到了细细的、胆怯的声音:

“黑尔太太!”

“什么,彼得斯太太?”

“您认为她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不知道,”黑尔太太说,好像要丢开一件不值得浪费时间的小事。“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紧张。在我累了的时候,我缝东西有时也走样。”

她剪断线,从眼角望着彼得斯太太。警长夫人这张瘦削的脸似乎绷紧了,她的眼睛充满了那种看透一切的神情。但是,当她又恢复正常的时候,用细细的、并不肯定的语调说:

“好吧,我得把这些衣物包起来。他们结束的可能比我们预想得快。我不知道在哪能找一张纸和一段细绳。”

“在那壁厨里或许有。”黑尔太太四处看了一眼,建议说。

有一块缝坏的布料仍然没有补好。彼得斯太太转过身来,玛莎·黑尔现在仔细查看这块布料,把它与其他布料上的精确针法相比较,其间的不同是惊人的。手握这块布料使她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那女人游走的思绪正在向她诉说着一切,而那女人也许正是通过缝这布料而努力安慰自己。

彼得斯太太的声音提醒了她。

“这里有一个鸟笼,”她说,“她养鸟吗,黑尔太太?”

“天哪,我可不知道她养不养。”她转头看着彼得斯太太手里举着的鸟笼。“我已经太长时间没来这里了,”她叹了口气说,“去年有个人卖金丝雀,很便宜,不知她买了没有。也许她买了。她过去就像金丝雀一样,唱歌很动听。”

彼得斯太太环视厨房。

“想到有只鸟在这儿似乎有点好笑。”她似笑非笑,好像在努力建起心理屏障。“不过,她一定曾有过一只鸟,否则为什么有鸟笼?我很想知道那鸟怎么了。”

“我猜是让猫叼走了。”黑尔太太假设道,继续缝她的东西。

“不是,她没有猫。她有那种怕猫的人的感觉。昨天,当他们把她带到我房间里的时候,我的猫在屋里,她真的很不安,求我把它带出去。”

“我妹妹贝茜也这样。”黑尔太太笑了。

警长夫人没有回答。沉默之间,黑尔太太转回身,而彼得斯太太在检查鸟笼。

“看这门,”她慢慢地说,“它破了,一个铰链被扯断了。”

黑尔太太凑近前来。

“看起来一定是什么人猛力扯坏的。”

两人的眼睛又接触在一起——震惊、狐疑、忧虑。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黑尔太太转身走开,唐突地说:

“如果他们要找什么证据的话,我希望他们快点儿找到。我可不喜欢这个地方。”

“不过,我很高兴您和我一起来,黑尔太太。”彼得斯太太把鸟笼放在桌上,坐下来。“会很寂寞,如果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的话。”

“是的,怎么不会呢?”黑尔太太表示同意,她的声音里有某种确定的、非自然的东西。她曾经拾起的布料,现在落在了膝盖之间,她用异常的声音喃喃地说:“但我要告诉您,我真的希望,当她还在这里时,来陪陪她,我希望我来过。”

“别这样说,我知道您肯定忙得要死,黑尔太太。您的家务,还有您的孩子。”

“我本可以过来,”黑尔太太回答说,“我躲开,是因为这里让人不快乐,而正因为这,我才更应该来。”她四处看了一眼,“我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地方,也许因为这里是山谷,看不到路。我不了解这里,只知道这是个寂寞的地方,一直是这样。我真希望能时常来看看梅妮·福斯特。我现在……”她说不出话来。

“唉,您不要自责了,”彼得斯太太安慰道,“我们总是不了解别人的情况,直到出了什么事儿。”

“没有孩子,活儿会少一些,”黑尔太太沉静了一会儿,接着说,“但这使房子里没有声息,莱特整天在外干活儿,即使他回来,她也是没有伴儿。您了解约翰·莱特吗?彼得斯太太。”

“不了解,只是在城里见过。他们说他是个好人。”

“是的,好人,”约翰·莱特的邻居严肃地说,“他不喝酒,守信用,有债必还。但他是一个冷漠的男人,彼得斯太太。和他在一起……”她停了一下,有点儿颤抖,“像是寒风刺骨。”她的眼光落在面前的鸟笼上,她几乎是刻毒地补充了一句:“我应该想到,她会希望有只鸟做伴!”

突然,她向前倾着身体,仔细看着鸟笼。“不过,您认为这鸟出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彼得斯太太回答,“莫不是病了,或者死了。”

但当她说完这话后,她伸出手,动了一下那损坏的门。两个女人盯着鸟笼,好像被它吸引着。

“您不认识她?”黑尔太太问,声音更轻柔。

“不认识,直到他们昨天把她带来。”警长夫人说。

“她,我想到,她自己就像这只鸟。很甜美,很漂亮,但有点儿胆怯,容易受惊。她——变化——多大呀!”

这让她回味了很长时间。最后,好像受这美好想法的触动,暂时解脱了当前的一切,她大叫道:

“彼得斯太太,您为什么不将这些针线活一块儿带走?这会安慰她的心。”

“是啊,我认为这想法真好,黑尔太太。”警长夫人表示同意,仿佛她也迫不及待地进入一个非常温馨的谈话气氛。“他们可能不会反对,不会吧?那么,我带什么呢?我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布料,还有她别的什么东西。”

她们又去翻那针线筐。

“这里有红颜色,”黑尔太太说着,拿出一卷布,下面是一个盒子。“这里面也许有剪刀什么的。”她拿起盒子。“多漂亮的盒子!我发誓这是她很久以前的东西,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

她把盒子在手里拿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打开来。

立刻,她把手移到了眼前。

“天哪!”

彼得斯太太凑近前,又转过身去。

“有什么东西包在这块丝绸里。”黑尔太太迟疑了一下。

“这不会是她的剪刀。”彼得斯太太用闪烁的声音说。

她的手在抖,黑尔太太打开这丝绸。“彼得斯太太!”她喊道:“这是……”

彼得斯太太俯身看去。

“这是那只鸟。”她轻声喊道。

“可是,彼得斯太太!”黑尔太太叫道,“看这鸟!它的脖子,看它的脖子!朝另一个方向了。”

她把盒子举开去。

警长夫人再次俯身凑近。

“有人扭断了鸟的脖子。”她声音悠长地说。

又一次,两个女人的眼光相接了。这一次,眼神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彼得斯太太从死去的鸟望到被扯断的鸟笼的门。两人又对望了一眼。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响。

黑尔太太赶紧将盒子用布料盖在针线筐中,塞在它前面的椅子下。彼得斯太太手撑着桌子站在那里。检察官和警长从外面进来。

“啊,女士们,”检察官说,就如同从什么重大的事情转向了小小的轻松,“你们是否做了判断,她是要绗缝还是要打结?”

“我们想,”警长夫人用慌乱的声调说,“她要打结。”

他太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她最后声音的变化。

“好吧,我要说这很有趣,”他很有耐心地说。他看到了鸟笼。“那鸟飞了吗?”

“我们认为是让猫抓去了。”黑尔太太故作镇静地说。

他走来走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这儿有猫吗?”他心不在焉地问。

黑尔太太向警长夫人迅速望了一眼。

“啊,现在没有了,”彼得斯太太说,“您知道,它们很通灵,它们离开了。”

她跌坐在椅子上。

检察官没有注意到她。“没有任何迹象显示,有人从外面进入。”他对彼得斯说,像是在继续一段被打断的谈话。“他们自己的绳子。现在,让我们再上楼去检查一遍,仔细检查。一定有什么熟悉这里的人……”

楼梯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他们的声音消失了。

两个女人一动不动地坐着,谁也不看谁,但又像是正窥见某种事情,却又立刻缩了回来。当她们开始说话时,似乎怕她们自己说的话,但又不能不说。

“她喜欢这只鸟,”玛莎·黑尔低沉而缓慢地说,“她想用这漂亮的盒子埋葬它。”

“我还是姑娘的时候,”彼得斯太太低声细语,“我的小猫咪……有个男孩子拿了一只小斧头,就在我眼前……在我赶过去之前……”她用手盖住了自己的脸。“如果不是他们拦住我,我肯定,”她收住话,抬头看着脚步断续的楼上,无力地把话说完,“会伤了他。”

然后,她们坐在那儿,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我奇怪,”黑尔太太终于说话了,似乎在奇异的土地上找到了路径,“他们怎么一直没有孩子?”她的眼睛慢慢扫视着厨房,好像在看这许多年来厨房意味着什么。“是的,莱特不会喜欢这鸟,”她说,“一个会唱歌的东西。她过去就唱歌。他也杀了这歌声。”她的声音发紧。

彼得斯太太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

“当然,我们不知道谁杀了这鸟。”

“我知道是约翰·莱特。”黑尔太太回答。

“黑尔太太,那天晚上,这房里真是发生了可怕的事情,”警长夫人说道,“在一个男人睡着的时候杀死他——用一个东西绕在他的脖子上勒死他。”

黑尔太太伸手去摸那鸟笼。

“他的脖子。是被勒死的。”

“我们不知道谁杀了他,”彼得斯太太激动地小声说,“我们不知道。”

黑尔太太没有动。“如果一年又一年的就是这样,没有一点儿生趣,忽然有只鸟来给你唱歌,那么,又无声无息之后——那鸟无声无息之后,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仿佛是她心中的什么声音在诉说,却不是她本人在说,而这个声音,彼得斯太太竟然无法相信是她自己的。

“我知道无声无息的滋味,”她用奇异而单调的声音说道,“当我们家住在达科他州的时候,我的第一个孩子死了,才两岁,我无依无靠……”

黑尔太太激动了。

“您认为他们寻找证据还要多久?”

“我知道什么是无声无息,”彼得斯太太重复着,还像刚才那样。继而,她恢复了正常。“法律不得不惩罚犯罪,黑尔太太。”她以自己特有的语气说。

“我真希望您见过梅妮·福斯特,当她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系着蓝腰带,站在唱诗班里唱歌。”黑尔太太回答说。

那小女孩儿的形象,与那过去的小女孩相邻20年的事实,再加上因无生趣而导致的死亡,这一切突然汇聚在一起,使她无法承受。

“我真希望哪怕偶尔来看她一次也好!”她哭了。“这才是犯罪!这才是犯罪!谁又能来惩罚这个犯罪呢?”

“我们不必自责。”彼得斯太太说着,眼睛惊惶地望着楼梯。

“我本该知道她需要帮助!我跟您说,这很奇怪,彼得斯太太。我们住得这么近,但我们又离得那么远。我们都有同样的体会,经历不同,体会相同!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您和我会懂得这一切?为什么我们知道——知道我们这会儿知道的事情?”

她挥了一下手,以加强语气。然后,她看到桌上的水果罐子,拿起来,把它盖上,说:“如果我是您,我就不告诉她水果已经烂掉了!告诉她水果没有坏,告诉她还好,所有的水果都还好。给,拿这个樱桃向她证明一下!她永远不会知道水果烂了没有。”

她转过身去。

彼得斯太太伸手接过水果罐子,好像很愿意拿到它,好像在触摸一样熟悉的东西。有件事做,可以使她不想别的事情。她站起身,四处找什么东西包那樱桃。她从那堆衣物里挑出一条衬裙,不安地开始包那罐子。

“我的天!”她有意不自然地大声说,“男人们没听到我们的话,这真太好了!我们真是小题大做,就为这么个小东西——一只死了的金丝雀,”她快速把话说完,“好像它与这事有什么关系似的。我的天,男人们一定会笑我们,不是吗?”

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

“也许他们会笑,”黑尔太太喃喃地说,“也许不会。”

“不,彼得斯,”检察官尖锐地说,“这一切非常明确,除了做这事的理由。但是您知道为审判妇女而组成的陪审团,如果想说服这些人,就要有什么确定的事由——有什么东西可以展示,有什么故事可以说说,什么东西可以将这愚蠢的行为联系起来。”

黑尔太太用隐蔽的眼神看着彼得斯太太,彼得斯太太也正看着她。她们又将眼神迅速分离。外面的门打开了,黑尔先生走进来。

“我已经找好人了,”他说,“外面真冷。”

“我要在这里单独待一会儿。”检察官突然宣布。随之他又对黑尔说:“您可以把弗兰克给我找来吗?我要重新搜查一遍,就像现在这样,我真不甘心。”

两个女人的眼神一瞬间又相互找在一起。

警长走到桌前。

“您想看看彼得斯太太要拿的东西吗?”

检察官拿起那条围裙,他笑了。

“啊,我猜女士们挑的这些都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

黑尔太太的一只手正放在藏有盒子的针线筐上,她觉得应该把手拿开,又觉得做不到。他又拿起盖在盒子上的一叠布料中的一块儿。她的眼睛感觉像火,如果他拿起那针线筐的话,她觉得自己一定会劈手将它夺过来。

幸好他没有拿,他微笑了一下,转过身,说道:

“不,彼得斯太太不需要监督。可以说,一位警长的夫人是嫁给法律的,她总是以合法的方式做事,彼得斯太太,不是吗?”

彼得斯太太正站在桌边。黑尔太太迅速向她望了一眼,但她无法看到她的脸,彼得斯太太已经转过身去。当她说话时,声音含混不清。

“不是那样的。”她说。

“嫁给法律!”彼得斯太太的丈夫笑起来。他边向通往前屋的门走去,边向检察官说道:

“我希望您过来一下,乔治,我们应该看看这些窗户。”

“啊,对,窗户。”检察官不无解嘲地说。

“我们这就出来,黑尔先生。”警长对这农夫说,他还等在门边。

黑尔出去照顾马了。警长跟随检察官进了另一间屋子。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机会,两个女人单独在厨房里。

玛莎·黑尔跳起来,双手紧握在一起,看着和她在一起的另一个女人。开始,她看不到她的眼睛,因为警长夫人还没转过身来,从检察官说她嫁给法律的那一刻起,她就转过身去。但是现在,黑尔太太让她转过头来。她的眼睛让她转过来。慢慢地,不情愿地,彼得斯太太转过头,直到她的视线与另一个女人的视线碰在一起。有那么一刻,两个女人火热的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没有回避,没有畏缩。随之,玛莎·黑尔的眼光指向藏盒子的针线筐,那里面的东西无疑会使她们之外的一个女人获罪。那个女人不在这里,然而,在这一小时里又无时无刻不与她俩在一起。

有段时刻,彼得斯太太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继而,她行动了。她冲过去,揭开布料,拿起盒子,努力把它塞进手包里。盒子太大。她绝望地打开盒子,要取出那只鸟。但那是一只死鸟,她不敢碰,只是站在那里,无助而不知所措。

里屋的门把手响了。玛莎·黑尔从警长夫人那里夺过盒子,把它放在自己大衣的兜里,警长和检察官随即走进了厨房。

“好吧,亨利,”检察官调侃地说,“至少我们发现了她不是要绗缝,她是要——你们怎么说的女士们?”

黑尔太太的手紧紧护住大衣的口袋。

“我们叫它打结,亨德森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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