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想象烂泥糊上墙的情景吗?有一间教室,地面坑坑洼洼,墙面东一个坑西一个洞,和现在的教室相比,这状况可以说相当“惨烈”。
有趣的是,有一群泥猴们脑洞大开,隔一段时间就眼珠骨碌碌一转,想办法拿起家里的锄头、簸箕,挖田里的泥把教室墙上的洞补上。
智慧的老师眼睛一瞥,嘿,这群泥猴们正等着被表扬呢……
(蒋青青)
算起来,我们村的学校条件算好的。我们村是公社所在地(大人们习惯把乡叫作公社),全公社四所小学,我们村学校是中心小学,还管着其他的三所村小。那时候的农村小学实行五年制,我们学校一、二年级各有两个班,到了三年级以后,每个年级便拆分成了三个班,因为其他的几个村小只有一、二年级,到了三年级以后都要插班到我们中心小学来。在拆班、插班后,每个班上都有了来自村小的同学,便也听他们说起自己原来的学校。我们这批中心小学的“土著”也常会在星期天跟他们去村小看看。
村子南面,鳌江边上塘外村的“农大”是离我们最近的。之所以叫“农大”,是因为这曾经是“农业学大寨”时的扫盲夜校。听说早些年我们小学“戴帽”办初中的时候,这里也办过初中部。
“农大”名字很神气,学校却没有围墙,一排四间的砖木平房,朝着南边的滩涂,坐落在几近荒废的涂园里。房子的年代似乎也有些久远了,黄泥糊面的外墙,刷着一些红字白边的标语,墙体都开裂了,墙头长满了杂草。
东边是老师的宿舍,门口围了半圈竹篱笆,种点蔬菜。沿着篱笆,种着一些喇叭花、指甲花、鸡冠花、大丽菊,底下还散乱地摆着几盆海棠、仙人掌,都是很好养活的。我只在秋天里见过这儿随意斜长着的花瓣恣肆的亮黄的菊花,我想,一年四季,如果这些花儿按时序开放,一定更美。
西面是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块贴着课程表的小黑板,黑板边挂着明黄色木质的大三角板、量角器和圆规。对面墙上挂着几张领袖的照片,底下并排贴着世界地图、中国地图。两张破旧的“公事桌”上,堆着作业本、粉笔盒,还有一条竹枝改造的教鞭。
平房中间的两间教室,和宿舍、办公室一样破破烂烂不挡风的窗户上,用报纸糊着破玻璃,木窗框烂出了一个个窟窿,铁栅栏锈迹斑斑的。“嘎吱”一下推开豁嘴的木门,里面很黑,要在门口适应一下才能看清地面的坑坑洼洼。地面高低不平的教室里,形状各异的书桌条凳也是高低不平的,比课桌好不了多少的讲桌后面,黑板也凹凸不平,黑漆底下露出了灰灰的水泥。
溪头村的新联小学在我们村的东边,五板桥村小学在西边。听老辈人说,这两所村小原来都是村里的庙宇。我对这总有一种不自然的畏惧感,所以并没有去看过这两所小学。我想,它们的条件一定是比“农大”还差的。
我们村的学校虽然也很破旧,但比起这三所村小条件倒是好了不少。学校坐落在小河南岸稻田中央的一片土墩上。三幢楼一面墙围成的校园外面,东、南、西三面是大片的稻田,北面隔着菜地的是小树林里的几户人家——我们大扫除打水的水井便在这个小村落的中央。校门朝西开,门口一条大路通往塘外,一公里开外便是“农大”。
这八字形敞开的校门颇有学校的气势。大铁门顶上是匾额式的水泥门台,水泥浮雕的“下厂中心小学”六个鲜红大字格外醒目。两边八字斜出的雪白粉墙上,一面刷着“面向四个现代化”,一面刷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进了门,隔着不足五十米长的沙土地操场,正对着两层四间的砖木结构办公楼。办公楼二楼最北边的窗口挂着一口铜钟,上课下课时便有老师从办公室出来,用小槌子敲出“当,当当,当,当当——”的声音。
办公楼的左边,隔着一条不足两米的过道,也立着一座两层的楼房,这便是高年级的教室。这幢楼每层四间,二楼屋顶是盖瓦的人字梁,朝南的一面挑出教室外面,钉上三合板,便是走廊的顶棚。这顶棚上时常有踏踏踏的脚步声,胆子大的同学从教室里叠着桌凳爬上去(教室并不高,孩子们手脚也敏捷,爬高爬低是家常便饭。那时没有“卫生角”的概念,平时做完值日,同学们也是顺手就把扫把扔到了顶棚上。这样一来,教室里倒显得清爽了许多)。一楼的头顶没有人字梁,也没有顶棚可以扔扫把,不过脚底下也有很多乐趣。教室一楼的地面和那时候家家户户的地面一样都是“烂污泥地”(方言,泥巴地),下课的时候,男同学掏出用捡来的锯板磨成的小刀片,在教室的泥地上画上两个小方块,便开始你一刀我一刀地攻城略地了。(www.daowen.com)
这种“图上作业”的打仗游戏,是用“石头剪子布”决定“出刀”的机会。轮到“出刀”的一方,朝着对方“阵地”的方向掷出的“这一刀”很有讲究,离前一刀距离超过一拃是犯规,太近了自己又吃亏。掷出这不偏不倚的一刀还不算完,要用刀在地上画线,将前后两点连在一起,把对方的线头绕在里面。到最后,谁画线的时候碰到已经画过的地方了,或是干脆被绕进去画不出来了,就“投刀”认输。这样的游戏玩多了,加上桌腿凳腿磨出的痕迹,时间一久,教室地面就坑坑洼洼了。
不单北面教室的一楼是这样,隔操场对面,南边这一排只一层平房的低年级教室,地面更是坑坑洼洼得厉害,也不知道小家伙们是怎么弄出来的——至于自己读一、二年级的时候,还真忘记搞过什么“破坏”了。不过,泥地里刨坑还不算是最厉害的“破坏”,教室的内墙也经常这儿一个坑,那儿一个洞。
好在我们有意或是无意的“破坏”,很少有被老师“抓现行”的,或许在我们眼里这些坑坑洼洼的“破绽”,老师根本没在意吧。这也难怪,那时候我们私底下都会念这么一句顺口溜:“下厂破学堂,老师教我们捉虾蟆(方言,蛤蟆、青蛙)。”
不过,老师也没机会教我们捉虾蟆,因为我们每隔一段时间总能让教室看起来不那么破。用什么办法?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是靠着稻田用“烂污泥”。
有一回上课,班主任在教室里一脚踩进泥坑,差点摔了一跤。课后,我们几个调皮的男生便“纠集”在一起出主意,想办法不让老师摔跤——当然,讨论的时候也想象了一下做完好事被老师表扬的滋味。
星期六下午,大家带着家里的锄头、簸箕就到学校集中了。也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三五个人的“一小伙”却变成了十几个人的“一大伙”。反正都来了,那就有好事大家一起干吧,顺带着把墙洞也补上。大家简单地分了一下工,便跑到学校墙外的农田里,吭哧吭哧地刨着土,一筐一筐地运进教室。力气大的,把泥填到地上的坑里,用脚使劲跺,跺实了再用锄头夯。手巧一些的,看过泥瓦匠砌墙的,用水和着泥巴往墙洞上抹,抹上了再用尺子刮平。
还别说,半天工夫,教室的地填平了,墙壁的窟窿补上了——虽然像旧衣服上打的补丁,总算也补平了。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想象着下周被老师表扬的样子,泥猴们得意地笑了。
果然,周一一早,老师一进教室就发现了——那么醒目的补丁,看不见才怪呢。“没想到啊,烂泥还真糊上墙了!”老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几个一眼。没有点名表扬,可是我们心里却甜得很,对老师也佩服得紧。老师怎么这么神呢?她是怎么知道这是我们干的?
从那以后,隔一段时间,我们总要当一回泥瓦匠,想起来都是满满的成就感。
陶行知说,教育不能创造什么,但它能启发儿童创造力以从事于创造工作。
泥猴们没有等老师的一声令下,自己“偷偷”集合在一起从事创造工作,这“劳动成果”谁说不是教育成果呢!老师的教育无声胜有声,不批评,不表扬,只有意味深长的一瞥,真是有趣!
多年之后,“泥瓦匠”们回首这段往事,想起来都是满满的成就感。嘿,当一个泥瓦匠也是满满的幸福!
(蒋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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