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格尔的历史观中,精神作为历史唯一的主体,在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自我展开、自我认识的过程中实现其最初萌芽时期所包含的全部内容和意义。在这一哲学逻辑的隐喻中,历史获得了自我超越的能动力量。因此一切现实的历史阶段都无法逃脱被扬弃的命运,而朝着合理性的目的向前发展。而在此时的马克思看来,黑格尔的历史观虽然展示了历史本身的能动性,但是它并不是依托于历史自身矛盾运动的展开,而是依托为某种外在的尺度,即观念的逻辑而被描述的。从抽象上升到具体并不是历史本身的逻辑,而是黑格尔的意识所创造的脱离现实实践的神秘逻辑。马克思指出,在黑格尔哲学起点处的抽象一开始就是脱离现实历史的抽象,因此其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过程也仅仅是在思维范围中的逻辑运动,而对于现实矛盾的扬弃,现实历史的自我超越没有任何意义。
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在多处批判了黑格尔思辨哲学的“抽象”,并指出应该如何在新历史观的框架中理解这种“抽象”。马克思从新的哲学框架出发,解释了黑格尔观念历史的目的论神秘逻辑是如何产生的:“历史不外是各个世代的依次交替。⋯⋯然而,事情被思辨地扭曲成这样:好像后来的历史是先前的历史的目的,⋯⋯于是历史便具有了自己特殊的目的并成为某个与其他人物(像自我意识、批判、唯一者等等)并列的人物。其实,历史的‘使命’‘目的’‘萌芽’‘观念’等词所表明的东西,终究不过是从后来历史中得出的抽象,不过是从先前历史对后来历史发生的积极影响中得出的抽象。”[23]黑格尔的这种抽象方法是站在历史的终点上,从已经发展成熟的历史结果中抽象出历史中某因素的从抽象到具体的发展方向和脉络,并将这种抽象出的合目的性的哲学逻辑作为人类历史发展的普遍逻辑,在这种历史观中,历史似乎不是按照其本身的逻辑在发展,而是按照黑格尔本人对于历史逻辑的再理解与再创造而发展的。在思辨哲学中,这一历史已经脱离了原先的质朴形态,而成为一种“后思”意义上的历史哲学。此时的马克思认为,这种对于历史的再阐述和再建构是非法的,马克思开始探索新哲学的抽象方法:
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他们只能对整理历史资料提供某些方便,指出历史资料的各个层次间的顺序。但是这些抽象与哲学不同,它们绝不提供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和公式。相反,只是在人们着手考察和整理资料——不管是有关过去的还是有关当代的资料——的时候,在实际阐述资料的时候,困难才开始出现。这种困难的排除受到种种前提的制约,这些前提在这里是根本不可能提供出来的,而只能从对每个时代的个人的实际生活过程和活动的研究中产生。[24]
马克思认为,黑格尔对于从历史结果中抽象出的历史发展逻辑的阐述是一种无前提的抽象,它不再具有任何现实历史意义,而沦为纯粹的哲学思辨创造。在马克思看来,抽象——作为人脑的生理机能,并不具有再创造历史的资格,而仅仅只能整理历史资料的逻辑层次关系以备进行进一步的现实考察。抽象是很简单的,抽象到具体的扬弃历史的过程就更简单了,它不过是思维中的自我运动而已,但真正的困难在于阐述这些经过抽象的逻辑方法整理过的历史资料。一定要将它们还原到具体的历史环境中,还原到个人的实际生活和活动中,才能真正解决现实的问题。马克思对于黑格尔哲学逻辑的批判是深刻的,也是正确的。从抽象上升到具体,作为一种认识论方法,必须始终基于现实历史的条件和前提,才是一种科学的方法。虽然马克思此时对于黑格尔观念历史的批判是正确的,但是他对于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科学认识方法的提炼与运用还远没有成熟。
[1][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页。
[2]《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单行本,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97页。
[3]黑格尔:《历史哲学》,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版,第8页。
[4]黑格尔:《历史哲学》,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版,第8页。
[5]黑格尔:《历史哲学》,上海书店出版社,2006年版,第9页。
[6][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6页。
[7][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0页。
[8][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0页。
[9][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6页。
[10][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0页。
[11][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4页。(www.daowen.com)
[12][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9页。
[13][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256页。
[14][匈]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108页。
[15][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1页。
[16][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1页。
[17][日]广松涉:《又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0页。
[18]马克思在《形态》114页上将劳动组织形式和所有制形式同义使用,可见马克思此时对劳动组织形式、生产关系也是在宽泛的意义上理解的,它与经济关系表层的交往形式界限也不清。
[19][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8页。
[20][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5页。
[21]马克思此时对大工业的理解是:“采用机器生产以及实行最广泛的分工”。见[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2页。
[22][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14页。
[23][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40页。
[24][日]广松涉:《文献学语境中的德意志意识形态》,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3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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