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秦汉灯具的艺术价值常常为后人所称颂，第一章汉代灯具研究史中曾讲到过去学者对灯具的造型设计研究已比较深入，因此，本节笔者主要从汉代灯具造型选材及其所体现的美学思想，来探讨汉代灯具的艺术价值。

丰富而复杂的汉代灯具，无论在造型上还是在装饰上，都相当程度地体现了当时人们的美学思想。笔者认为，仿生造型是汉代灯具造型最主要的特色；而以素面为装饰主体特色的自然美，是汉代灯具装饰上的显著特色。

1. 仿生造型。汉代的灯具中，除大量采用当时流行的生活器具造型，如豆、盘、卮、耳杯、鼎之外，大量地采用了树枝的植物造型和牛、羊、犀牛、雁、鱼、人物等造型，并把这些仿生造型与灯具中的灯座、灯柱或灯盘部分有机结合起来，自然流畅，栩栩如生，丝毫没有矫揉造作之感。

汉代常见的人俑座豆形灯，在广东、河南等地，就采用了人俑跪地或坐地，用头顶住灯盘或用一手托住灯盘的样子。其巧妙之处在于工匠在塑造这些托灯陶俑的形象时，除了涵盖了衣服纹路、面部表情及身上的毛发外，还考虑到了陶俑眼神望着灯盘这样的细节。

釭形灯，通常以动物的颈部或人物的袖筒作为导烟管，把烟灰倒入动物腹部或人物体内，在实现灯具功能的同时，并不会让人觉得造型上的不和谐乃至怪异。

汉代灯具的仿动物造型，通常选择具有吉祥含义或与当时人们羽化升仙的意识形态有关。“雁”造型在汉代灯具中极富特色。以雁足造型的灯具称“雁足灯”，有长足和短足两种，短足一般在14厘米左右，长者则在22厘米以上。在古人心中，雁是一种代表吉祥的瑞禽，这一点众所周知，以整只雁作为灯具造型的灯具也有。但这种灯具的独特之处在于以雁的局部——一只雁足作为灯具的灯柱和灯座，造型出的灯具。并且有些雁足在关节部位还有装饰性的翘曲[501]，与灯盘方向相反，从而实现了这种灯具在视觉上的平衡与稳定。

与雁有关的另一种造型是雁衔鱼形象，这种灯具在陕西、山西和广西均有出土。这种造型采用大雁衔着一条鱼的造型，这种题材可能是具有历史渊源，并可能其中包含中独特的含义。雷云贵将这种造型的起源追溯到了新石器时代，他引用了严文明先生对于“鹳鱼石斧图”是“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的象征[502]。这种说法为汉代雁衔鱼灯具的起源找到了依据。在汉代画像砖上都可以找到雁鱼或雁衔鱼的情景，具体如江苏铜山班井村东汉墓有鸟抓鱼和鸟衔鱼画像[503]；江苏徐州的雁衔鱼画像[504]；四川三台郪江崖墓有仙鹤争鱼的景象[505]；四川简阳县鬼头山汉墓的鱼鹰画像[506]；山东青龙山朱雀与鱼壁画[507]；山东济宁鱼鹰抓鱼画像[508]；山东微山县的鹳鱼或雁、鸟与鱼画像石[509]；山东青州鹤、鱼画像[510]；河南密县周岗鹤衔鱼画像[511]；河南襄城县鸿雁与鱼、朱雀抓鱼画像[512]。

这些画像石中关于雁、鱼有以下三个值得注意的现象：首先是这些禽类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称呼，有叫鹤、仙鹤、鱼鹰、雁、鸿雁、鹳、朱雀等不同的称谓；其次，这些禽类与鱼之间的关系，有相互独立的、有“抓”鱼、有“衔”鱼；最后，这些画像石主要分布在山东、河南、江苏、四川等地区。(www.daowen.com)

除雁造型外，龟、蟾、山峦等造型也同样与延年、长明、羽化升仙等思想紧密地结合在一起。这一点除了本书第三章汉代灯具的非实用功能部分已有所体现外，李根枝在讨论汉代熏炉与灯的密切联系时也谈到了这一点。他认为龟和鸟飞别即玄武与朱雀，为四神之二，是人们升天时的伴随之物。龟、鸟形灯和“昆仑山”形熏炉都是汉代社会崇尚长生不老思想、追求羽化升仙思想意识下的产物[513]。

羊代表“吉祥”含义已为人所熟知。据闫璘的研究，在古代，羊的寓意远超过此：羊还是法与德的象征，还是“孝”的符号。羊影响到汉代人们的宗教生活、外交生活、社会生活和精神生活。它不仅是远古先民的吉祥灵物，而且是华夏人民仁、义、礼、德的人格象征[514]。汉代铜灯中的羊形象也是这些含义的写照。

2. 朴华相彰。以素面的装饰艺术为主，错金银或施釉艺术为辅。汉代的大量灯具，无论是陶瓷、青铜或铁质灯具，均以素面的装饰艺术为主，这是汉代生活器具朴实美的一个主要表现。在汉代，其他生活或生产器具，乃至青铜礼器也表现出同样的特征，这与商周时期占大宗的豪华、厚重的器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素面并不是不美，更不是丑，而是在当时，尤其是西汉初期比较崇尚节俭、自然的社会风气的反映，素面，是一种平实美，一种自然美。

当然，在汉代统治阶级所使用的灯具，还不免存在一些错金银、鎏金、透雕、漆绘的陶瓷或青铜灯具，从而显得非常华丽精美，依然会把人们带进另一个奇妙的世界，给人另一番审美感受。

汉代灯具的艺术价值可简单地概括为继承与创新两个方面，贵族化的华美与平民化的增强两种取向。继承的部分主要在于它沿袭了战国秦汉时期灯具相对比较豪华的造型和装饰，比如釭灯的造型、错金银的装饰等，都沿袭自战国时期，当然，像这些沿袭的因素在西汉早期保留地较好，而到了西汉中晚期，特别是东汉时期，汉代这一时代独创的装饰与造型艺术开始表现出来。

独创的因素包括器物的体量相对于春秋战国时期较小，装饰艺术以素面为主，首创了灯具上的漆绘装饰，而造型上首创了耳杯形灯具和陶灯中的陶多枝灯造型，这些艺术上的表现是指前所未见的。

通过这些艺术信息的解读，我们可以了解到当时汉代人们在选择生活器具的表现题材时，显然是以写实的目的为主，因此器物在造型过程中，采用了大量的仿生的写实题材。而这种题材，显然是最贴近人民生活，最能够激起人们内心共鸣的。这与汉代开始出现的很多器物的社会化、商品化、普及化、世俗化的总体趋向，表现出同步的发展变化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