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庙宇林立,有高大围墙者亦不在少数,战时作为应急避难之所,亦有小民隐蔽其间而侥幸得活。比如临潼栎阳城南有大寺,回兵到时,就有不少汉人避难于此[63]。泾阳城东的东城隍庙,当年也是一处避难之所,因外有一城,内有地窖,周围妇女老弱多藏身其中[64]。亦有称回军不烧关帝庙,以其忠义之故;或称关帝显灵保某村不破,小民最终得活[65]。诸如此类传闻,当然并不可信。战事既起,生灵涂炭,性命尚且不保,何以顾及庙堂?实际上,战火所及之处,各地庙宇建筑焚毁极其严重。比如鄠县境内主要寺观战时多被焚毁。临潼县,战后“凡庙宇暨一切祈祷之区胥成灰烬”[66]。西安府城及咸、长两附廓县概略统计,劫余之后,所存寺观远不及战前十分之一[67]。因此,此类处所,所谓安全保障大概多仅限于心理层面,真正打起仗来,根本不足以维持,无法保全性命。
相较于中国传统庙观庵寺,散布乡间的天主教堂,战时大多未被侵扰焚毁,乡民躲避其间而活命者众多。因此,对于小民来讲,能够成为教民、躲入教堂就可以得到庇护,生命有了安全保障。《鄠县乡土志》记载该县自兵兴以来,回族“不杀从教之人,由是从者日众”[68]。兴平县情况极其类似,“同治元年回变作,邑人之黠者多归附天主以偷生焉”[69]。三原县城东有武官坊天主堂,战时亦未被焚掠。其附近地方多受其益,小民虽遭劫掠,但人口损失较少。县内其他没有教堂的区域就没有这么幸运,人口损失较重。同治三原县令余庚阳有诗记曰:
四乡蹂躏各殊方。
东南地产空衰草,
西北人烟半夕阳。
判案难寻文学馆,
讽经惟有武官坊。
保余翻赖耶酥教,
惭愧儒生绾绶长。[70](www.daowen.com)
与武官坊邻近者,还有位于高陵县城西北的通远坊。该教堂始建于康熙年间,19世纪40年代末复建(见图5-1)。在此后长达八十余年的时间内,通远坊一直是天主教陕西代牧区的主教座堂,是天主教在西北的传播中心。同治战时,通远坊及其附近5个村的小民均未被侵扰焚掠,得以保全。据陕西巡抚刘蓉奏称:
同治元年,陕省回变蜂生。渭北高陵首先煽乱,凡属汉民村庄无不焚毁,汉人男妇无不伤残。至今蔓草荒烟,几无寸椽片瓦。独该教人所居高陵通运(远)坊五村毫无凌犯,屋宇庐舍,岿然独存……由是汉民之畏死避祸者,往往投入彼教,冀获幸存。[71]
高陵县处关中腹地,土沃民丰,地狭人稠。同治以前,回族人口众多[72],战时打斗相当惨烈。鄠、兴平、三原等县亦皆类似。汉民村庄多遭焚掠,唯天主教堂及附近各村教众未受波及。究其原因,刘蓉认为是天主教徒与回族“系同教之人”,亦有地方官员声称教会“暗通回匪”,始得以庇护。
伊斯兰教与天主教本非同教,两者教义、教规、教法以及在中国的传播实践都不尽相同。实际上,历史上两者曾长期视对方为异教徒,为争夺圣地耶路撒冷,甚至发生过长达两个世纪的“圣战”[73]。将两者混为一谈,显系误读。至于“通匪”指责,亦遭到教会的断然否认,甚至惊动至政府层面。法国驻华公使柏尔德在与恭亲王的照会中专门提及此事,认为此种污蔑之词,毋庸深辩[74]。
图5-1 高陵县通远坊天主教堂
(资料来源:高陵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编:《高陵县志》,第675页)
后世亦有学者认为,两教在朝廷管控下均不得舒张,一个惨遭镇压,一个长期被禁,故采取了联合策略,以各壮声势[75]。实际上,这种观点只停留在事件的表象,而没有看到问题的实质。笔者认为,战时天主教堂及教民得以保全,最根本原因就在于教堂武器精良,足以自保,且不主动招惹是非。回军武器较差,所持者大都为刀矛,甚或有竹干、农具。因此,对土枪土炮等火器相当忌惮,更不要说西式洋枪[76]。正是基于这样的武装实力[77],通远坊主教高一志与回军“为首者相约,凡县民在教者特异其标识,彼此无相侵害”,才能最终得以实现。
同治战前陕西一省天主教徒人数有2万余人。从战后天主教迅速扩张的史实来看[78],除了既有教民,战时应该还有大量其他人口也得到教会的切实保护,而幸免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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