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理调查表”的最小调查单位是自然村落,也就是在地理空间和分布形态上具有相对的独立性、与其他聚落不相连属的完全自然形态的居民聚落。自然村是一个或多个家族聚居的居民点,是村民日常生活和交往的单位,但不是一个社会管理单位。现存“地理调查表”中,有大量仅有数户,甚或一两户的小村。而仅留村名、没有人居的空村亦不遗漏,均有记载。从具体的行文格式来看,各级行政治所,在地理空间的划分上与自然村落的划分标准类似,并没有太大不同。一般的“地理调查表”都是首先从城内记起,把城墙包围的空间作为一个独立的单元,由此向外依次为关厢,再次是附城,最后才是各乡村聚落。关厢及附城外,其他村落皆注明距城里数及方位。具体如图0-1所示。
图0-1 宣统《化平川直隶厅地理调查表》与《巴燕戎格厅地理调查表》局部
(资料来源:本图根据笔者本人在甘肃省图书馆拍摄的照片合并而成)
对于乡村聚落的区划,有少数州县做了明确记载,比如化平厅,除了城内关厢以外,乡村聚落划分为化临、圣谕、北面及香水四里。敦煌县则分为东南、西北、东北、中南、西南以及中北六隅。渭源县分为城关、锹甲、五竹、南川、官堡、庆平及马连七区。皋兰县兰省关厢和附城西川外,则分为东、东北、西、西北、南、北六乡。至于其他绝大多数没有记载乡村聚落区划的调查单元,从行文方式来看,应该也是有一定规则的,一般都是某一方位上的聚落按距城里数由近及远依次排列,全部记完之后再跳转开始记载下一方位上的聚落。
虽然各级行政治所被理所当然地视为城市,但调查者对于城市空间的划分及认同,却相当有意思。在调查单元的划分上,皆以城墙为界,城内的区域及城外关厢等处,均各自分别记载。修筑城墙,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出于经济方面的考虑,一般而言,如无特殊原因和需要,城墙会比较短窄,城墙包围的部分也比较狭促。这其中需要修建衙署、坛庙、书院、仓库及监狱等大量必备的权力机构和公共设施,真正可供普通民众居住的地方不宽裕[40];从另一方面来看,一般的治城大都地处交通要冲,为所辖区域的政治、商业、文化中心,聚居了较多的人口。城内往往不敷居住,于是突破城墙的约束,依城而居,日久依城筑墙,以利保护,于是乃有关厢之制。附城者,则更是在关厢以外,傍依环居者。以省城兰州为例,宣统调查城内、关厢及附城人口总共59147人,其中城内人口仅9163口,所占比例不过15.5%。从有些附城聚落离城里数较远的情况来看,所谓附城聚落,有可能不仅仅是地理空间上的相对位置,更多的可能是某种行政上的依附关系。无论哪种关系和方式,至少有一点极为清楚,那就是,对晚清西北很多人口聚居的核心聚落来讲,人口聚居的空间范围早已远远超出了城墙所能包围的区域。
然而,城内的区域与城外的关厢以及附城,在地理空间上,往往是连接为一体的地理实体。距城里数一项中,凡关厢、附城皆无填写。这一情况,就表明了三者在地理上相互连接的这种客观事实。除此之外,也可能表明,在自我认同上,对调查者以及本地居民来讲,城、关厢及附城三者也是同一个聚落。
在《皋兰县地理调查表》中还有一个现象也很有意思,那就是:东乡、东北乡、西乡、西北乡、南乡以及北乡之外,还有兰省关厢和附城西川两个区域。这其中,兰省关厢包括城内、东关、新关、南关、西关、附城及附北城外、拱兰门外、五泉山、镇远关、金城关等其他15个聚落,最远的安宁堡,距城要30里远。附城西川则包括19个聚落,最近的西园距城4里,最远的夹家山距城亦远至30里。之所以有这种划分方式,说明在当时的调查者来看,四乡与城的界线应该是很明确的。而这种明确的界线应该不是基于某些人的主观臆断,也不是约定俗成的民间共识,而是某种既定的制度。关厢、附城的明确标注,除了表明这些聚落与城墙的距离远近和空间方位外,更表明了这些聚落在制度层面上可能归属于城市的事实。因此,判断某一近城聚落是否属于城市,除距城远近这一重要指标外,更重要的指标可能是经济的或者行政的,比如同属于某一个纳税单位或者同属于某一保甲。
除了大城市外,那些没有关厢、附城,或者“地理调查表”中关厢、附城没有单列的一般治城,也有自己的辐射范围,这些城市的范围同样不仅仅局限于城墙以内。比如秦安县治城以下就未有关厢,仅列各聚落名称。但是,其中从先农坛至十字路的10个聚落,距城里数均留白,且被人用小括号围了起来,并标注“附城”二字。如图0-2所示。(www.daowen.com)
图0-2 宣统《秦安县地理调查表》局部
(资料来源:秦安县地图调查表,由笔者本人拍摄于甘肃省图书馆)
图0-2涂改添加的内容,与原调查表内容差异明显。而其他各州县“地理调查表”也多有用毛笔涂改添删的痕迹。综合来看,这些后改动之处,很可能是调查结束之后,在正式誊抄上报之前,调查信息汇总者对调查内容进行的修改。所以,图0-2中用毛笔手写“附城”二字,应该是调查者自行添加的备注。而用铅笔在先农坛至十字路这10个聚落间勾画的括号,当为后世读史者所添,因为现代标点符号的推广使用远在宣统之后,而铅笔的使用还要更晚。
对比清代秦安县城地图(见图0-3),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以上10个被划入附城的聚落,除了东山街在东门以东、十字路紧邻北廓城之外,其他8个聚落都在南、北廓城之内。由此来看,批注虽系后加,但划分结果极为正确的,当系熟悉秦安情况者所为。
图0-3 清代秦安县城图(局部)
(资料来源:秦安县志编纂委员会编纂:《秦安县志》,北京:方志出版社,2001年,卷首附图)
以上对宣统甘肃“地理调查表”的行文格式进行了简单说明,相比之前人口史研究所主要依赖的官方志书数据,利用这样一批档案,我们可以在聚落的层面,而非“城市”与“乡村”的层面,来讨论历史时期的中国人口问题。本书对晚清五十年西北地区城市与乡村聚落的研究,将统一在聚落这样一个尺度上进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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