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揭示真假龙的故事

揭示真假龙的故事

时间:2023-07-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明眼的读者看到这个题目,立刻会想到,这是想说叶公好龙的故事。于是天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施尾于堂。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非曹门所住,今天买票进去,发思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之幽情,与叶公之满墙刻画假龙何异?忘而信,或不忘而信,这也是典型的叶公,见假龙而爱不忍释。其三,本诸作文之道,还要照应题目,说说真龙假龙。由此推论,我们总当少大胆假设,多小心求证,以期所存,所好,是真龙而不是假龙。

揭示真假龙的故事

明眼的读者看到这个题目,立刻会想到,这是想说叶公好龙的故事。说不是,怕有违读者的明眼;不如顺水推舟,就先抄这个故事:

刘向《新序·杂事》:叶公子高好龙,钩(曲形金属用具)以写(刻画)龙,凿以写龙,屋室雕文(刻画图形为装饰)以写龙。于是天龙(天上之龙)闻而下之,窥头于牖(头由窗入),施尾于堂(下身进了屋)。叶公见之,弃(不敢看)而还走,失其魂魄,五色无主(颜色全变)。是叶公非好龙也,好夫似龙而非龙者也。

故事抄完,要跟着解释一下,我由叶公那里借题,本意不是嘲讽有些人眼不明,吃假药,喝假酒,以至骑着假凤凰车去逛假大观园,而是有那么一天,发思古之幽情,想看什么不见了,因而有些感慨,语云,言者无罪,所以想说几句。

就由有那么一天说起。是不久以前,初冬的一个傍晚,我一反常规,不出城而入城。取路西直门外,步行,慢,就不免闲情难忍,想背一两首诗词消磨时光。大概是受了入城的勾引吧,首先溜到嘴边的是秦少游的《满庭芳》词。开头还熟,是“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中间记不清了,只好跳过去,背结尾,是“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这就使我想到城,想到谯门,想到当年,秋末,与两三个友人,骑车游玉泉山,喝完海淀仁和号莲花白酒之后,卧在山后草丛中听蝈蝈叫,太阳偏西才上回程的路,紧走,过高梁桥不远,转向东,立即望见西直门城楼的心情。现在是城,城楼,都没有了,“画角声断谯门”的诗意,也就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了。

这使我不能不想到旧物的存废问题。存废,问题不见得太大,因为旧物,有或没有,都不会影响工农业的发展,交谊舞的流行。但那会引来不同的意见。意见有斩钉截铁的,是除四旧派,可烧的烧,点不着的砸,一扫光则天下太平,万世不修。遗憾的是,烧还没有烧光,砸还没有砸完,有不少人又给四旧,或四旧中的大部分,改了名称,曰文物,于是而小之则搜购,收藏,大之则立法,宣布应重点保护。收藏,保护,为什么?理由显然不像棉花面粉那样容易说,因为百分之九十九是寒不能衣,饥不能食。而还要收藏,保护,找理由,大概就不能不寄希望于发思古之幽情派。其次,还可以请发展旅游派发发言,是其中一部分,如长城和故宫,冠冕的一面,可以显耀祖国的文明,不怎么冠冕的一面,可以换外汇。此外是不是还有其他价值?道理,尤其微妙的道理,难讲;那就不如卑之无甚高论,只乞援于常识。且不管治国平天下,只谈齐家的家,“家有敝帚,享之千金”,是强迫汉献帝让位的那位皇帝说的,也是这样不豁达,况其下的小民,幸而还及见祖先的手泽,怎么能够断然烧之砸之呢?

其实,现在的小民以上,也常常是这样处理。大概是十几年前,我路过北京的所谓土城,即元大都健德门的遗址,看见路东侧立一块石碑,上面写这是元朝的什么什么,有什么价值,应严加保护,否则将如何如何云云。对于这样的严,我没有意见。只是连类而及,不免想到一些问题,或说疑问。(www.daowen.com)

先说其一。元大都城,至少就遗迹看,只是个不很高的断烂的长满野草的土冈,比明朝的高大整齐的,内外相加六十八里的砖城,还要外加内九外七的城门和城楼(有的还有瓮城箭楼),究竟价值会高出多少?价值的事难说,人各有见,只好不说。事实是,一时觉得无用,碍事,灵机一动,除了一城楼三箭楼之外,一扫而光了。这样区别对待,为什么?一种可能的解释是,砖城是明朝的,土城是元朝的,早百八十年,存古,以年代远为贵,所以宁保护土而不保护砖。是这样吗?似乎又不尽然。有不只一件事可证。

请看其二。是1969年吧,拆西直门瓮城,先剥高厚的砖墙的皮,到西面,竟像神奇故事的鱼吞巨舟一样,发现里面还有一个门,整体的砖建筑,一考,正是元朝的和义门。因为外面有包装,整齐完好,上面还有记修建的石碑。不记得谁告诉我这件事,又因为患重病的老友李君住在其南不远,我往干校之前要去辞行,就挤时间去一趟。先看李君,心里不好过,因为当时想,他的病没有好转的希望,我的思想改造没有结业的希望,这必是永别了。后看和义门,周围转一转,想到赵孟頫关汉卿,珠帘秀,等等,以及远客马可波罗,大概都不只一次从这个门洞穿过,我呢,就要远去了,心里也是不好过。万没想到,这样天外飞来的稀有的宝贝,确凿是元朝的,不久也一扫而光了。

还有其三,是与《红楼梦》荣宁二府拉上关系的恭王府,据说不只保护,而且要开辟为什么点,赚外国人钱了。稍有历史常识的人都知道,曹家的官并不高,在北京是没有资格住这样的府的。非曹门所住,今天买票进去,发思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之幽情,与叶公之满墙刻画假龙何异?

还有更荒唐的其四,是西郊的所谓曹雪芹故居。其他大小破绽且不说,请问,乾隆初年的农村民居,到现在还能找到几间?轻信这个的人,大概连沧海桑田的成语也忘了。忘而信,或不忘而信,这也是典型的叶公,见假龙而爱不忍释。

近于发牢骚了,应该就此打住。但关于旧物的存废,还要说几句正面的意思。其一,是除四旧壮举的可一而不可再。一些好心人会说,形势可证,一过去了,不可能有再。我是怀疑主义派,因而有时就不免于放心不下。除,有心理根源,是过斩伐的瘾。这瘾还有根源,是唯我独好。人总是人,如果根源尚在,加上力无限的时会,一扫光的危险还是会有的。所以这里再说一次,希望大家切记。其二,宜存宜废还拿不准的时候,最好是用一动不如一静的原则来处理,因为存之后还可以废,废之后就不能存,一失足成千古恨,后悔就来不及了。这一动不如一静的说法,推想有的人,万一看到,又会皱眉。时无今古,人人有皱眉的自由,那就再皱一次吧。其三,本诸作文之道,还要照应题目,说说真龙假龙。周叔迦先生往矣,如果他还健在,会斥责我孺子真不可教,因为忘了境由心造。在这方面,我有苦衷,是欲造而心境不允许,举例说,如果万一乘阮籍之车,走到“所谓”曹雪芹故居的门口,进去看看,设想这位玉兄晚年,曾与新妇寡居表妹,在这里煮小米粥吃,于是而产生伏白首双星等等遐想,总是有点滑稽。由此推论,我们总当少大胆假设,多小心求证,以期所存,所好,是真龙而不是假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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