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信仰古代文化的人士,对曹雪芹有了新的看法

信仰古代文化的人士,对曹雪芹有了新的看法

时间:2023-07-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为了避免误解,也为了化概括为具体,决定换个说法,是信而好古。就这样,他的信而好古就以贱价散出告终。于是信而好古的人士大喜,不考全本的来由就高喊必是真的。喊真的信而好古的人士不服,其后自然是一场笔战,情况可以从略。可是听说,笔战一直没有结束,信而好古之士所举理由之一是,看风格就可知必出于曹雪芹。

信仰古代文化的人士,对曹雪芹有了新的看法

这篇琐话想谈“迷”,并想这样标题。继而想,中国一句老话说:“无癖不可以为人。”又清朝词人项莲生说:“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可见迷也是可然之事,因为是当局者,不得不如此。不过依常识,迷与明智相反,多少总会使人联想到胡涂。为了避免误解,也为了化概括为具体,决定换个说法,是信而好古。但要断章取义,重点是说明,有的人好古太过,以致轻信。

只谈经常想到的两件:一件是迷古书画,一件是迷曹雪芹。迷古书画的只说一位,我的故友李佐陶。他比我年轻,好古的经历却老得多。他是京东丰润人,祖先是富户;他上中国大学学中文:这都给他的好古积累了资本。他同我说,逛琉璃厂,试买书画等旧物,是从十几岁开始的。日久天长,收集些旧物,积累些经验,好的程度随着大量增加。时代近,名头小,不能满足,于是梦想宋元,甚至唐宋。为了培养识别力,他熟读《宣和书画谱》《式古堂书画汇考》一类书,以期顺着藤能够摸着瓜。

四十年代前后,他也住在北京北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同他认识了。间或到他家去串门,看看新收的书画、碑帖、砚之类。他父亲还健在,也好古,更好客。人都敦厚,健谈。对坐,喝清茶,看看旧物,谈谈见闻,很合得来。他收集的东西不少,也常常出让,换他认为更好的。东西多,难免鱼龙混杂。大致说,好坏与时代远近成反比,就是说,时代近的,比如清朝中晚期,真而好的不少;时代远的,比如元及明朝前期,真而好的就稀如星凤了。可惜的是,时间越靠后他越不相信这个规律,总以为他有眼力,世俗的多疑是病态,只要碰见机会,得到古而真的并不难。就这样,他同古董商人打交道,常常用明朝中晚期及以后的小件换大件,这在古董行还有个名堂,叫作鸟枪换大炮。所谓大炮,是张幅大的大名头,如他存的南朝陆探微的罗汉图,唐杨升的奇峰图、边鸾的孔雀图,宋董源的夏山图、范宽关山图、米芾的行书卷,元赵孟頫木瓜帖、倪瓒的竹亭图等都是。对于这些,我是世俗眼光,总觉得不可能真。

这其间,有一件事,经过可以证明我的怀疑主义是对的。这是一幅署名马远的画。买的时候他住在后海北岸,出门向西不远就是德胜门小市。一天早晨,他父亲逛小市回来,说鼓担上有一幅旧画,很大,问他去不去看看。他去了,一看就断定是马远,买了。回家用开水浇去油污,下面露出两个楷书小字,果然是马远。送到琉璃厂装裱,古董商出高价想买,他舍不得。这画他一直保存着,我看过几次,一位高士在树下品茶,山,树,地道马远风格,也相信真是马远。到五十年代,他生计紧一些,有时不得不拿出一两件“大炮”出让,据说是某艺术院校买,当绘画样本,价钱当然不能高,总之是大都赔了本。有一次,拿出这马远重炮试试,买主不敢定真假,拿给鉴定名家张蔥玉(珩)看,说是明朝人仿的,于是这重炮也成为空炮。不过我这位朋友很坚强,他始终不疑惑自己的眼力。可惜的是,后来他得了严重的心脏病,为治病,不能不用大炮换小药片,而物之价,说到根柢,总得由买主定。就这样,他的信而好古就以贱价散出告终。是1969年冬天,他病更重,下世了,据说最好的一张马远也早让出去了。(www.daowen.com)

再说迷曹雪芹。曹雪芹,留下人人惊叹的大著作:《红楼梦》可是留下个人的事迹太少,使人人感到遗憾。为了弥补遗憾,要“考”。在这方面,从“五四”时期起,不少的人做了不少的工作,应该说有不少的成绩。可是其间也掺杂一股邪风,不是考,而是“造”。由故居、画像一直到书箱,其中真是龟毛兔角,无奇不有。如果披沙拣金,竟有一点点真的,那就成为马嵬坡的杨妃袜,展出卖票,当然很好。遗憾的是,都迷离恍惚,拿不出确凿证据来。而且不只此也,至少是有些人,乃是有反面的证据也视而不见,闭着眼大喊:真的,真的,真的。这种以幻想充当事实的做法,可以举吴恩裕为代表。比如“爱此一拳石”的诗,分明是清末富竹泉作的,见于手稿本《考槃室诗草》(吴晓铃藏),他却相信;所谓曹雪芹故居,壁上诗的大部分出于《西湖二集》,他却相信;甚至从哪里传来一张雕像的照片,他也相信这必是曹雪芹。我常常想,我们钦佩曹雪芹,怀念曹雪芹,如果能够因考而找到他的一点遗物,看看,发思古之幽情,当然大有意思;可是找到的杨妃袜实际是那个店婆子所穿,也展出卖票,这有什么意思呢?吴恩裕已经作古,盖棺论定,自有明眼人细心去做,这类使人扫兴的话本来可以不说。我有时忍不住要说说,是希望有兴趣治红学的人都不要因过于好古而轻信。当然,最好更进一步,把已经弄假成真的那些的假面揭掉,尚未弄假成真的那些不要再付以假面,以期不至让稍有考证知识的人(包括外国人)齿冷。

但这也很不容易,因为,至少是某一时期对某一件事,说真,心里舒服,说假,感情受不了。最典型的例是曹雪芹两句残诗的补充本的真假一案。“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有文献可征,是真的,没人疑惑。1970年忽然出现了全本:“唾壶崩剥慨当慷,月荻江枫满画堂。红粉真堪传栩栩,渌樽那靳感茫茫。西轩鼓板心犹壮,北浦琵琶韵未荒。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于是信而好古的人士大喜,不考全本的来由就高喊必是真的。可是人间事物不能没有来由,并且有好事的人愿意考来由,一考,据说是周汝昌先生试补的。喊真的信而好古的人士不服,其后自然是一场笔战,情况可以从略。有一次,我见到周汝昌先生,问他,他说是他补的,而且补的不是一首,是三首,并把三首都抄给我。我相信他的话,并觉得第二首第三联写得不坏,是:“灯船遗曲怜商女,暮雨微词托楚襄。”可是听说,笔战一直没有结束,信而好古之士所举理由之一是,看风格就可知必出于曹雪芹。我觉得这个理由的力量很可疑,比如“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看风格必出于老杜,不会有人怀疑吧,可是事实是它并不出于老杜而是出于李商隐

闲话至此,一想不妙,因为本来是想客观主义,闲扯扯世间有因好古而轻信的现象,也算得一奇,不意说着说着动了肝火,大有斥责信而好古的人士之势。如果真就这样了,我谨在这里向那些位因我的琐话而感到不快的生者和死者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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