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工人、女职员、女教师、女学生们试图建立一种新的穿衣规范，推广与男装毫无二致的女装，并同时推动妇女的独立。但这场穿衣战斗离胜利还差得很远。

“妇女特权的扩张就是社会进步的总原则”，有人曾经表达过这样的观点。但禁锢着女人的腰垫和“空竹”般的造型似乎并不是什么特权，恐怕连审美意义上的特权都说不上。耽于享乐的上流女性从不与社会的进步发生关系，她们只是社会演变的旁观者。奢华者终日奢华，苦难者依旧苦难，彼此各不相干。而女工人、女职员、女教师、女学生们则制定了她们自己的行动纲领，尽管这些纲领起初内容贫乏，但随后却日益完善。其主旨就是伸张女权、摆脱压迫、争取平等，改变女性卑微被动的社会地位——凭什么衣着的舒适性只能适用于男人？

随着自行车在中下阶层妇女当中的普及，她们开始感到，穿着束缚到骨盆的上衣和宽大到脚面的长裙骑车太费劲，所以不得不寻找更加适宜的服装，并从这种经济适用的代步工具中体会到了一点被解放的滋味。最开始满足妇女骑车需求的服装是更加轻便的羊毛胸衣（至少能让她们喘气均匀些）、短裙裤和短外套。由于裤子正好是从私处开始分开左右腿，于是女裤很快就演化成了短裙裤。

而胸罩则在一位名叫露西尔（Lucille）的美国女子的极力推崇下开始时兴起来。这位美国设计师不仅彻底丢弃了胸衣，而且崇尚内衣外穿。在她的带动下，女人的内衣兼外衣便由此拥有了舒适与诱惑兼备的功能，而且更加激发了男人们如苍蝇逐臭般的偷窥癖好。“被迫从事体力劳动的女人虽不得不卸下各种琐碎服饰，但在生活中却同样可以保有自己的隐私，譬如，她们的随身行装就充满了神秘感。”有人替男人们说出了这样的心里话。

女人似乎注定要饱受时尚之苦却还要甘之如饴——改良主义者们推出了许多既无灵魂又无美感的服装，试图阻止妇女们伤风败俗的暴露穿着，但可惜无济于事。他们推出的那些清教徒风格的服饰只能勉强吸引那些最循规蹈矩的保守型妇女。(www.daowen.com)

世纪末的到来加剧了农村人口向城市的转移，越来越多的就业人口蜂拥到昏暗而拥挤的都市里。到了周日，巴黎的中下阶层便都跑到马恩河畔去躲清静，雷诺阿（Renoir，法国印象派绘画大师——译者注）画笔下的小酒馆舞会描绘的便是这种下层劳动者闲暇时的自娱自乐。而上流社会则开创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娱乐方式：到海滨浴场戏水、开车兜风、做各种体育运动。这一切迅速形成了另外一种时尚，同时也引发了人们对宽松式服装的需求。尽管如此，那个时代毕竟不同于现在，大部分人依然羞于暴露自己的身体。当专门用于骑车的灯笼裤问世时，道学家们愤怒了，他们不能容忍如此伤风败俗的恶劣行径。在他们看来，女人骑在这种双轮铁架子上的动作极其不雅，毫无体面可言。压迫越深，反抗越重。后来，上层社会的贵妇们也迷上了这种“铁架子马”并乐此不疲，这就更让他们义愤填膺了。

英国女贵族哈伯顿（Harburton）伯爵夫人开设了一家“理性穿衣公司”，并创办私学，试图建立一种新的穿衣规范，推广与男装毫无二致的妇女运动装，并同时推动妇女的独立。这位伯爵夫人还极力捍卫女性穿短裙裤的权利。但这场穿衣战斗离胜利还差得很远，因为飘忽不定的流行趋势又变换了方向。毕竟，酷爱户外消遣的女遗产继承人和需要经常抛头露面的正经女人少之又少，她们不足以构成具有足够吸引力的客户群。高级定制设计师们更喜欢那些热衷穿着而又花钱如流水的风流女郎、交际花、女戏子，以及那些出卖色相的风尘女子。由于这些客户的存在，高级定制设计师的“美好年代”（1890—1914年，法国的太平盛世时代——译者注）一直持续到下一个世纪。而新的世纪将是一个专制当道、独裁横行的世纪。

同样是这个世界，既令人感慨地捍卫着女人的纯洁，为自身的罪恶勾当感到痛苦万分，但同时却依然忍不住经营着这些勾当，甚至从中渔利。

——斯蒂芬·茨威格（Stefan Zweig，奥地利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