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又回到芝加哥,离那些街头妓女从业场所仅几英里的地方,有一个新建住宅区,住着一位女士,且一直保持女性身份,她挣的钱很多,而这是她以前根本就不敢想象的。
她在得克萨斯长大,家庭成员众多,家庭关系并不和睦,成年后她离开家参了军。她接受的是电子科学方面的教育,从事导航系统的研发工作。7年后退役,再次过回普通人的生活,加入了一家全球排名靠前的大公司,从事计算机编程工作。她拿到的是5位数的丰厚薪酬,后来嫁给一个收入高达6位数的抵押贷款经纪人。生活过得很不错,但同时,怎么说呢?日子太过平淡,很无聊。
她离婚了(没生小孩),随后搬回得克萨斯,部分原因是帮忙照顾一个患病的亲戚。她仍然出去工作,职位依旧是计算机编程员,后来再婚,但婚姻再次触礁。
她的职业生涯没取得多大进展。没错,她聪明能干,碰巧还长得漂亮——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身体丰满,曲线优美——而且性格温和。在她就职的公司,这种女人总是人们十分欣赏的类型。但问题是,她并不想那么拼命地工作。因此,她辞职,自己创业,每周只需工作10~15个小时,但所挣收入是以前薪水的5倍之多。她叫安莉,从事的是卖淫工作。
她是偶然进入这个行业的,可以说开启了一种无所顾虑的冒险之旅。她的家庭成员是南方浸信会的虔诚会员,因此,她在成长过程中,所受的教育极其严格。成年以后,她仍然受到家长的严格要求。“你知道的,参加郊区每月的最佳家庭后院评选,晚上喝啤酒不能多于两杯,平常晚上7点以后绝不能外出,凡此种种,规矩很多的。”然而,她已离婚,又很年轻,于是开始光顾在线约会网站——她喜欢男人,也喜欢性爱——随后出于好玩儿的心态,她在自我介绍中称自己为“应召女郎”。“完全是突发奇想,”她回忆说,“当时就是想把这个张贴上去,看看会发生什么。”
随即,她的电脑屏幕被大量跳出的回应窗口淹没。“于是,我就开始疯狂地点击最小化按钮,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与他们的沟通进度!”
她与其中一个男人约好会面,时间定在某个工作日的下午两点,地点选在一家宾馆,约在那家宾馆停车场的西南角碰头。那个男人开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过来,要收他多少钱,安莉心里一点儿谱都没有。她当时想的是50美元。
他是一名牙医,长得并不威猛高大,已婚,十分友善。他们一进屋,安莉就开始宽衣解带,神情十分紧张。至于那次性事的详情,她已不记得,那次并没有玩什么花样,也没有什么怪癖性行为。
结束之后,那个男人把一些钱放在桌子上。“以前没做过这个,对吧?”他问。
安莉想要轻松地撒个小谎,但明显是在扯谎。
“好吧,”他说,“你需要这么做。”他开始喋喋不休地告诫她——她得更谨慎点儿,她应该拒绝在停车场见面,她需要提前了解客户的情况。
“他是我首次干这行有幸遇到的完美客户。”安莉说,“直到今天,我对他仍心存感激。”
他一离开房间,安莉就开始数钱:200美元。“这么多年来,与别人做爱都是我自愿的,不谈钱的,所以当有人因此而给我付钱时,哪怕只有一分钱,怎么说呢,给我的震动都相当大。”
于是,她立即想全职卖淫,但她担心家人和朋友会发现。因此,她十分谨慎,主要在其他城市卖淫。同时,虽然她减少了从事计算机编程的工作时间,但仍然觉得这个工作沉闷无聊。这个时候,她决定前往芝加哥发展。
芝加哥是个大城市,对此安莉深为恐惧。但芝加哥与纽约或洛杉矶又不同,这里的人讲礼貌、懂谦让,是个文明的城市,一个来自南方的女孩,很容易就能适应这里的生活。她做了一个网站(掌握的计算机技能派上了用场),随后,经过不断地摸索尝试,确定了哪类性爱服务网站能帮她招揽到最适合的客户,哪些站点只会让她花的广告费打水漂。
自己单干的优势很多,最重要的一点就在于,她所挣的钱不用与其他任何人分享。在过去,安莉极可能会在诸如埃弗雷姐妹的老鸨手下干活。老鸨给手下妓女支付的报酬自然极为优厚,但她还是拿走了大头,自己富得流油。互联网让安莉有机会成为她自己的“鸨母”,为自己积累财富。在旅游、房地产、保险以及股票债券等行业,互联网所具有的“非居间化”——取代中间商或大大减弱中介居间作用——的可怕力量,有关业界已经谈过很多。但大家很难想到的是,没有一个市场比高端卖淫市场更适合互联网发挥这种“非居间化”作用。
自己单干的劣势在于,安莉只能靠自己筛选潜在嫖客,以此确保自己不会遭到嫖客的殴打,或落得一个被骗钱劫色的下场。最终,她想出了一个既聪明又简单的方法。如果新嫖客在线与她联系,她不会马上安排见面,而是要先弄清楚他的真实姓名和工作电话。然后,她会在约好见面的那天上午,打电话给这位新嫖客,假装说只想告诉对方,她期待着与他见面。
但是,这通电话也有另一种含义:她要确保自己能随时联络到他,而且万一有什么情况不对,她也可能会到他的办公室闹个天翻地覆。“没人希望看到婊子发飙的老套情节上演到自己头上。”她微笑着说。到目前为止,这种策略安莉只采用过一次,那是因为一个嫖客给她付了假钞。当安莉造访那个嫖客的办公室时,他二话没说立即掏出了真钱。
她在公寓接待嫖客,多数在白天。大多数嫖客是中年白人,其中80%已婚——他们发现,工作时间溜出去比晚上外出更省事,免去了向妻子解释的麻烦。晚上的时间属于她自己,可以看书、看电影或者放松休息,这一点是她最喜欢的。她定的服务价格是1个小时300美元——与她同属一个档次的其他大多数同行收取的费用似乎就是这个数。另外还有几种优惠方案:两个小时500美元,或12小时的包夜服务2400美元。她提供的服务类型中,大约有60%都是1个小时的服务。
她的卧室——“我的办公场所”,她大笑着说——几乎全被一张床占了。维多利亚风格的大床奢侈豪华,镂刻的四根红木支柱,缠绕着米黄色丝绸质地的幔帐。这绝不是一张轻易就能爬上去的床。当被问及她的客户爬上去是否有难度时,她坦然承认:不久前,一个体形庞大的家伙,竟然把那张床给压垮了。
当时,安莉是怎样处理的呢?
“我告诉他,那个烦人的东西早就坏了,没有早点儿叫人修好,真对不起。”
她是那种能从每个人身上发现优点的人——她认为,这一点正是她成功创业的原因所在。她真诚地喜欢来找她的那些男人,因此那些男人也都喜欢安莉,即使她与许多人发生过性关系,那也无关紧要。他们往往还带来礼物:可能是面值100美元的亚马逊网站的赠券;可能是一瓶好酒(客人走后她会通过标签在谷歌上搜索,确定其价值);有一次,她还收到一台苹果MacBook电脑。那些男人甜言蜜语,夸她长得漂亮,或对室内的装潢设计大加吹捧。在很多方面,他们对待她的方式,恰好是男人理应对待他们妻子但实际上他们往往又没有那样做的方式。
与安莉大致属于同一档次的大多数妓女,都称自己为“应召女郎”。当安莉谈及这个行业的朋友时,她简单地叫她们“女孩”。她并不在称呼上较真儿。“我喜欢‘鸡’的叫法,也不介意别人叫我‘妓女’,称呼无所谓,”她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我在干什么,因此我不会想方设法去掩饰、去美化。”安莉谈到了她的一个朋友,她收取的费用是每小时500美元。“她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完全不能与收取100美元给别人‘吹箫’(指口交)的那些街头妓女相提并论,而我跟她们没什么两样。”(www.daowen.com)
在这点上,或许安莉是错的。她认为自己与街头妓女很相似,但实际上她与街头妓女的共同点还真不多,反倒是与成功男人所拥有的象征地位的娇妻有更多的相似之处。从根本上说,安莉就是男人按小时租用的这种娇妻。她所提供的不是性本身,或至少不仅仅是性。她给男人提供的是这样一个机会:暂时把他们的妻子搁置一旁,付钱租用一个在性爱方面更敢于大胆尝试的临时娇妻。因为是临时租用,所以事实上也就免却了需要与之长相厮守的麻烦和需要投入的长期成本。在被租用的一两个小时内,她代表了一个完美妻子的典型形象:漂亮、殷勤周到、聪明,被你的笑话逗得大笑,而且满足你的肉欲。每次当你出现在她的门前时,她都十分开心。你最爱的音乐已经响起,你最爱喝的饮料也已准备好,她从来都不会要你把垃圾顺便带出去。
关于满足嫖客与众不同的性行为偏好,安莉说她比其他一些妓女“更开放、更大胆一点儿”。比如,得克萨斯有个家伙,至今仍然会用飞机接她过去,在服务期间,会要求她佩戴某些玩意儿——他开会时随身带在公文包里的东西,大多数人根本不会认为这些东西与性交行为有什么关系。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坚持要求客户使用避孕套,无一例外。
如果嫖客出价100万美元,要求不戴套与她发生性行为,会是什么情形呢?
安莉停下来想了一会儿。随后,她的答案表明,她对经济学家所谓的“逆向选择”(adverse selection)有着深刻的认识——她明确地说,她仍然不会做,因为如果一个嫖客仅仅因为要进行一次缺乏保护措施的性爱活动就疯狂地出价100万美元,那么这个嫖客已疯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无论如何都要拒绝。
她在芝加哥开始从业时,每小时收费300美元,生意极好,几乎忙不过来。只要精力允许,她尽量接待更多的嫖客,每周大约工作30个小时。这种业务强度,她维持了好一阵子,不过一旦她还清了车贷,还有了一些储蓄后,就减少了工作量,每周工作15个小时。
即便如此,她仍然还在思考一个问题:自己少工作一个小时是否会比再赚300美元更有价值。按现在的情形,每周工作15个小时,一年下来,她能挣到20多万美元。
最终,她将每小时的费用提高至350美元。她想需求或许会就此下降,但事实上没有。因此,几个月后,她将费用提高至400美元,同样没有感到明显的需求下降。安莉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儿恼怒,显然,此前她收取的费用一直都太低。但至少她现在可以采用价格歧视策略,从而将她实施的弹性费用发挥到极致。对于最好的嫖客,收取的费用不变,但她会告诉自己不喜欢的嫖客,从现在开始,一个小时的价格已涨到400美元。如果嫖客断然拒绝,她就搬出已设计好的借口,从此不与他们交往。但嫖客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没过多久,她再次提高了价格,每小时450美元,过了几个月后,又涨价至500美元。就在短短的几年内,安莉将价格提高了67%,然而她发现需求几乎毫无减弱的迹象。
价格的陡然提高还反映出另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情形:她收取的费用越高,她与嫖客真正上床的性交时间就越少。价格每小时300美元时,她的接客时间表上列的是一长串要求一小时性服务的客户,而这些嫖客也都想把有限的时间更多地投入到性交活动本身中去。然而,每小时收取500美元后,她往往还有饭局和美酒伺候。“有时吃饭4个小时,而真正的性事活动只有20分钟。”她说,“我还是我,跟收费300美元时一样,穿着同样的衣服,跟他们聊的内容也大同小异。”
她估摸着,她的业务之所以这么好,是经济繁荣所致。当时是2006—2007年,正值她的很多客户(银行家、律师及房地产开发商)处于业务蒸蒸日上、投机致富的美好岁月。但安莉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付钱请她服务的大多数人,用经济学术语说,不具备价格敏感度。相对而言,性需求似乎与整体经济毫无关联。
我们的乐观估计是,在芝加哥从业的像安莉这样的妓女,不论是单干还是与陪同服务机构合作,都不超过1000人。诸如拉什娜这样的街头妓女,从事的工作在美国可能没人想干。但对于安莉这一档次的妓女而言,情形就迥然不同了:高薪,工作时间灵活,几乎没有被实施暴力和抓捕的危险。因此,真正让人困惑的问题并不在于为什么像安莉这样的人会成为妓女,而在于为什么更多的女人没有选择这个行业。
毫无疑问,不是每个女人都适合从事这个行业。首先,要喜欢性交;同时,要心甘情愿为此做出一些牺牲,比如不要丈夫(除非他很宽容,或者贪婪成性)。然而,当每小时的服务价格高达500美元时,这些因素似乎就完全没有必要考虑。事实上,安莉曾向她的一位密友吐露实情,告诉她自己在卖淫,而且讲了她的近况,没过几个星期她的那位朋友也加入了这个行业。
安莉从来没有遭遇来自警局的麻烦,也不希望如此。事实上,如果卖淫活动被合法化,她肯定会气得发狂,因为她目前之所以能挣到如此高的收入,完全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她所提供的服务是嫖客无法合法获得的。
安莉已掌握这门业务的经营艺术。她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创业家:维持低水平的运营开支,做好质量控制,学会实施价格歧视策略,还对市场上供求关系的影响因素了如指掌。此外,还享受到了工作带来的乐趣。
尽管如此,安莉还是开始寻求退出策略。目前,她30岁出头,仍然性感诱人,但她深知,她的“商品”不能长久保鲜,芳容易逝。她同情那些年龄较大的妓女——就像逐渐老去的运动员——竟然不知道适时隐退。(当安莉在美国南部度假的时候,有那么一位后来成功入选美国棒球名人堂的运动员,就曾暧昧地向她发出性邀请,但被安莉委婉地拒绝了,她可不想在度假时还辛苦工作。)
而且,她已经厌倦了这种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生活。她的家人和朋友不知道她的妓女身份,旷日持久的谎言已让她精疲力竭。她无须提防的只有同行,但这些妓女却又不是她最亲密的朋友。
她是积攒了不少钱,可还没有多到可以过退休的生活。因此,她开始规划接下来的职业生涯。她拿到了房地产从业资格证书。当时,房地产正处于鼎盛时期,对她而言,转行进入房地产行业似乎挺简单,因为这两种行业都允许弹性工作。许多人正好也是这么想的。房地产经纪人的入行门槛如此之低,房地产每繁荣一次,就会不可避免地吸引许多人来做房地产经纪人——过去10年里,美国房地产协会的会员人数已增加75%,这就导致了房地产经纪人中值收入的下降。而当安莉意识到她得将所挣的一半佣金上交雇用她的房产中介时,她着实惊呆了。中介的抽成也太高了,根本就没有哪一个皮条客敢提取这么高的佣金!
最后,安莉发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重返大学。通过自己创业,她已学到很多,因此她将以此为基础继续深造,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会把这门新近掌握的学问应用于某个领域,进而帮助她不用依靠自己的体力劳动就能获得令人瞠目结舌的高薪。
那么,她选择的是什么研究领域呢?当然是经济学。
【注释】
[1]第九条指《美国教育法修正案》第九条。——译者注
[2]“白奴制”用来指“性奴隶制”“卖淫的奴隶制”,这种说法与受害者的肤色、种族、五官无关(并不是只有白种人从事卖淫活动),之所以用“白”(white)字样,是为了与美国由来已久的黑人奴隶制加以区分。——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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