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50年代初期,自驾游在美国极为风行,美国道路上行驶的汽车总数大约为4000万辆。1952年1月,全美汽车经销商协会召开了第35届年度大会。在这次大会上,百路驰轮胎公司的一位副总裁,却发出了舒适驾车的年代将告终结的警告:“如果交通事故死亡率持续上升,那么这将严重影响汽车销量,因为很多人将不再开车。”
1950年,美国死于交通事故的总人数大约为4万。这个数字大约与目前死于车祸的人数差不多,但是这种简单的数字对比极易产生误导作用,因为过去汽车行驶里程比现在要少得多。例如,1950年每英里的死亡率是现在的5倍多。
那么,那时的死亡率为什么这么高呢?原因有很多,例如汽车质量缺陷、公路质量差、司机粗心大意。然而,有关汽车相撞的机械力学问题,人们知道的并不多,汽车行业也从未认真调查过这一问题。
让我们关注一下罗伯特·斯特兰奇·麦克纳马拉。今天,他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就是越战时遭人唾骂的美国国防部长。麦克纳马拉被人妖魔化的一个原因就在于,他往往根据统计分析,而不是情感或政治考量来做决策。换言之,他的行为方式很像经济学家。
这绝非偶然。起先他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就读,后又继续在哈佛商学院深造,随后留校任教,成为一位年轻的会计学教授。二战爆发后,他投笔从戎,因为在统计分析方面才能出众,最终被调进了陆军航空队所属的统计管制处。
他领导的团队以数据为武器来打仗。举个例子,他们发现,从英格兰起飞飞临德国上空执行任务的美国轰炸机,出动架次取消率高得出奇,大约占20%。对于为什么没能飞抵目标上空,轰炸机飞行员给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电子系统故障、电台信号时断时续或身体不适。然而,经过对数据的缜密分析之后,麦克纳马拉认定,他们简直就是在“胡扯”,真正的原因是恐惧。“因为大多数飞行员在执行轰炸任务时都会牺牲,他们知道这点,于是便找借口不飞临空袭目标上空。”
麦克纳马拉将这个发现上报给指挥官,也就是那个众所周知的刚愎自用的柯蒂斯·勒梅(Curtis LeMay)。对此,他的回应是身先士卒,亲自驾驶轰炸机编队的引航机,带队执行轰炸任务,发誓要将胆敢“掉”头鼠窜的驾驶员送交军事法庭处置。麦克纳马拉说,出动架次取消率“一夜之间急剧下降”。
战争结束后,福特公司邀请麦克纳马拉和他的团队成员加入,希望他们将统计分析绝技应用于汽车行业。麦克纳马拉原想返回哈佛大学任教,但是他和他的妻子两个人都欠下了大量的医疗费,其中就包括治疗脊髓灰质炎的开支。因此,他接受了福特公司的工作邀请。不论从传统的何种意义上说,他都不是一个“汽车人”,然而他在公司却迅速脱颖而出,进入了高层。一位史学家后来写道:“他为一些全新的理念而着迷,例如汽车安全、燃油节省及基本用途。”
麦克纳马拉尤其关注汽车事故致死和伤人问题。于是,他问那些“汽车人”这个问题产生的原因是什么。他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什么统计数据可用来分析这个问题。
当时,康奈尔大学有些航空研究人员正设法防止飞机致死问题,于是麦克纳马拉聘请他们调查汽车相撞事故。在康奈尔大学的住宅公寓里,他们将人类的头盖骨用不同的材料包起来,然后沿楼梯井扔下去。实验结果表明,人类头盖骨根本就撞不过汽车内部所用的坚硬材料。“在汽车相撞事故中,司机身体往往都被方向盘给刺穿了。”麦克纳马拉说,“乘客受伤则往往因为撞上了挡风玻璃、横梁或仪表盘。”于是,麦克纳马拉规定,新出厂的福特车型要配备更安全的方向盘,仪表盘也要加装衬垫。
他意识到,最佳的解决方法也是最简单的。发生事故时,既然乘客整个人会被猛烈地掀起来,随后头部就会撞在车上某个部位。如果不让乘客被抛起来,岂不更好?麦克纳马拉想,飞机都配有座椅安全带,汽车为什么不能配呢?
“我估计过佩戴安全带每年可以减少的死亡人数,数字非常大。”他说,“而且,花费很少,佩戴安全带也没有什么不适。”(www.daowen.com)
麦克纳马拉要求,福特出产的所有汽车都配装安全带。“我飞到得克萨斯,去参观一个组装厂。”他回忆说,“当时是组装厂的那位经理在机场接我的。上汽车后,我系好安全带,然后他说:‘怎么回事,对我的技术不放心?’”
事实证明,那位经理的反应折射出了大家对座椅安全带的普遍看法。在麦克纳马拉的老板看来,安全带“用起来不方便,还增加成本,不过是毫无作用的带子”。抱怨归抱怨,他们最终还是支持他的计划,同意在福特新车型中配装安全带。
麦克纳马拉当然是对的:座椅安全带最终挽救了很多条生命。但是,这里的关键词是“最终”。
这位才华横溢的理性主义者遭遇了强大的阻力,因为有关人性的一个重要观点就是改变行为是很难的。他感到心灰意冷。没错,面对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聪明的工程师、经济学家、政治家或父母,是可能想出成本低廉、简单可行的解决方法的。然而,如果这种方法要求人们改变行为方式,那么它可能就难以奏效了。每天,全球数以亿计的人,都在继续固守某种行为方式,虽然明知那些行为对他们有害,例如吸烟、赌博、骑摩托车不戴头盔。
为什么呢?因为他们就想这么着!他们或许从中获得了乐趣、刺激,或仅仅是从单调的日常生活中解脱出来,放松一下。因此,即使你说得再有道理,跟他们争得面红耳赤,要想让他们改变行为方式也是十分困难的。
座椅安全带的情形正是如此。20世纪60年代中期,美国国会开始制定国家安全标准,但过了15年,汽车座椅安全带的使用率仍然非常低,不足11%。可笑可叹!后来,得益于多种因素的影响,使用率才逐渐上升。例如,不系安全带,司机会收到交通告票;耗资巨大的交通安全意识宣传活动;安全带没扣上,汽车就会发出烦人的警告声,仪表盘上的灯就会不停闪烁。社会逐渐认同了这个事实:扣上安全带并不意味着对司机的侮辱——怀疑其驾驶技术。20世纪80年代中期,汽车座椅安全带的使用率升至21%,1990年升至49%,20世纪90年代中期升至61%,如今使用率已超过80%。
美国汽车交通事故的每英里致死率降幅如此之大,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正在于此。使用安全带将死亡危险降低了70%;自1975年以来,安全带已挽救了大约25万条生命。今天,交通事故每年夺走的生命仍然高达4万条,但是相对而言,驾车已全然没有过去那么危险了。如今交通致死人数如此之多,原因在于太多的美国人在汽车上度过了太多的时间,每年驾车的里程数大约为3万亿英里。换算一下,即驾车每行驶7500万英里的路程,就会有一人死于车祸。或者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述:如果一个人每天以每小时30英里的速度驾车,24小时不停歇,那么这样连续开上285年,就会死于一次车祸。在非洲、亚洲和中东的很多国家,安全带的使用还远没有普及,与这些国家的交通事故致死率相比,在美国驾车的危险系数比你坐在沙发上遭遇意外事故的危险系数高不了多少。
而且,大约25美元一个的安全带,是研发出的所有救命装置中性价比最高的一种产品。在某个确定的年份,给美国所有汽车配装安全带大约要花5亿美元,这意味着每挽救一条生命的成本大约是3万美元。我们如何将安全带与其他复杂的安全产品(例如充气气囊)做比较呢?配装充气气囊,每年要花40多亿美元,也就是说每挽救一条生命为此付出的成本为180万美元。
2009年7月,罗伯特·麦克纳马拉与世长辞,享年93岁。在他离世前不久,他还告诉我们,他仍然希望安全带使用率达到100%。“很多女性往往不用斜挎式安全带,因为她们扣上后觉得不舒服,这种安全带在设计时并没有考虑女性乳房的舒适度。”他说,“其实不用太费心思,就可以设计出使用更舒服的安全带,进而提高使用率。”
他对女性使用安全带的看法,可能对,也可能不对。但是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安全带在设计上的考虑不周,的确影响了一个群体——儿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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