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城市商业的培育:窦乂与城市商人

城市商业的培育:窦乂与城市商人

时间:2023-06-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唐宋时期,随着城市的繁荣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大量商人云集在大都市,很多商人是依托城市发迹、发展的。唐代城市商品经济发展的非市场因素,以及唐代城市商业经营活动的非主流现象,这是本书对《窦乂》一文探讨的重点。用三万钱买西市低洼地约十几亩,造店二十间,日获利数千,号称“窦家店”。此时窦乂应不到30岁。经营方式与市场发育。

城市商业的培育:窦乂与城市商人

在探讨城市经济社会时,商人是我们必须关注的群体,甚至应该说是我们关注的中心。唐宋时期,随着城市的繁荣和商品经济的发展,大量商人云集在大都市,很多商人是依托城市发迹、发展的。其中,《太平广记》收录的唐代商人专篇中,《窦乂》是最长最完整的一篇,通过追寻窦乂在长安闯荡发家的轨迹,可以知道有这样一些在城市经济走向繁荣的历史机遇中,抓住商机,白手起家,与城市发展共进退的城市商人群体。

据载,窦乂十几岁独闯京城,以习业为名借居于京中任高官的伯父家庙,出售亲识所赠丝履得钱半斤,以此为本,先后从事种植榆树待成材后出售、雇佣劳工制作法烛、西市买地填洼建旅店、加工玉器、木材加工、买卖官职经纪人、投资人等经营活动,行业涉及木材种植业、燃具加工业、旅店建造与租赁业、娱乐器具加工业、玉器加工业、经纪人、金融业,包括种植、加工、建筑、旅店、金融等行业,主要经营活动是在德宗至文宗初年。

可知,窦乂并不是那种直接从事大宗商品的批发、零售、转输的典型商人,更类似于产销一体的投资型商人,在唐代长安市场中,似乎属于“另类”。即便是在经营买卖官职的过程中,也是先将李晟看中的一块地打造好,再以此地作为今后权钱交易的筹码。晚年似乎不再从事具体的经营活动,而是以金融资本投入市场,或委托他人不计利经营,成为食利阶层,或为入股分红形式。

以往研究多将注意力放在窦乂如何白手起家,如何因具有灵活的经营头脑,善于抓住商机而致富。但唐朝城市市场并不是完全成熟的市场经济,进入城市市场的门槛与经营过程中的非市场因素,以及权力寻租在交易中的表现,在《窦乂》一文中都有反映,但往往被人们忽视。唐代城市商品经济发展的非市场因素,以及唐代城市商业经营活动的非主流现象,这是本书对《窦乂》一文探讨的重点。

政治及家世背景。政治及家世背景不是市场准入的基本条件,但窦乂能凭艰苦奋斗起家,又持续发展,家世背景因素不应忽视,

扶风窦氏,可追溯至西汉末以贵戚发迹的窦氏先祖,东汉得势者见于史传的有窦融、窦武、窦宪等人。北魏孝文帝改制,改鲜卑窦氏豆纥陵氏为窦氏。据《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虽此窦氏(豆纥陵氏)非彼窦氏(两汉贵戚窦氏),但进入北朝,攀缘比附,族支交错,盘踞高位,姻亲茂盛。逮及隋唐,“窦氏,自武徳至今再为外戚,一品三人,三品以上三十余人,尚主者八人,女为王妃六人,唐世贵盛莫与为比”[1],因此,“诸姑累朝国戚”有史为据,并非虚言。[2]但同属窦氏,也鱼龙混杂。窦乂,祖、父不见史载,很可能属窦氏疏支,且已经没落,或者干脆就是攀附于窦氏的乡人,以扶风为籍。即使是真正的窦氏子弟,祖父辈没有官职、势力和资本,也失去依托。

窦乂原住地不详,借习业为名投奔在京城的伯父[3],显然此前在长安城无立足之处。同姓附会,有权势者提携族人子弟也是一种社会风气,笔记小说中出现的人物经常是士族大姓(如郑、卢、李、杜等),也是风气和需要使然[4]。笔记小说中主要人物的姓,也是有讲究的,第一等族姓,如崔、卢、李、郑、杜,大都是以举子的身份在京城活动,如《枕中记》的卢生(山东著姓),《杜子春》中的杜子春(关中著姓),《李娃传》中的荥阳子郑氏(山东著姓),《谢小娥》中的谢小娥(山东著姓),唐初裴明礼(关中著姓)等。[5]

窦氏属于北朝大姓,进入隋唐已经衰落,虽然还有社会地位,“诸姑累朝国戚”,也有不少位居高官者,但整体来看,至少在唐朝,没有出现一个真正在朝中掌握实权的人物,这就决定了笔记小说中描述的窦乂,虽有依附,但无根基,闯荡于京城,最初只能靠自己的艰苦奋斗。[6]

但窦乂的初闯京城,还是充分利用了窦氏家族的政治社会“资源”,于是他的起步也就有了与其他白手起家者没有的“优势”。

经营内容。窦乂的经营内容按时间顺序,罗列如下:

(1)13岁,初闯京城,约大历八年[7],卖丝履得到小本(做官的亲戚关照,异地销售)。

(2)扫榆荚种树(利用有权势的亲戚提供的地方)卖榆条,一束十余钱,卖百余束;第二年,二百余束,鬻利数倍。约15岁。

(3)后五年,遂取大者作屋椽,仅千余茎,鬻之,得三四万余钱。约20岁(780年)。

(4)鬻榆材中车轮者,积累资金,创造条件。

(5)建中初,采取雇人简单分工的做法,流水作业,做成蜡烛,每条售价百文,获利无穷。时间大约是公元780—781年,经营活动类似简单的手工作坊的流水作业,但仅是一锤子买卖。

(6)用三万钱买西市低洼地约十几亩,造店二十间,日获利数千,号称“窦家店”。大概是旅店或邸店类,经营时间较长。说明商品经济发展,外来人口中经商和手工业者增加,所以店铺才获利无穷。

(7)买宅得好玉,通过加工玉器,得钱数十万贯。说明奢侈风气,追求豪华之风很盛,京城消费高档商品的市场潜力很大。高档工艺品、奢侈品

(8)用二百十千,买一小宅,修整后送给有权势的李晟太尉,借机替五六巨商子弟求得官职,又获(中介费)数万贯。此项活动约在贞元七年至贞元九年[8]。此时窦乂应不到30岁。

(9)出钱五千文买树,做成陆博局,计利百余倍,约五百万文(五万贯)。说明游乐之风颇盛,符合唐后期的社会风气,风气带动需求。做实业,手工作坊性质。

(10)在街西[9]诸大市投资[10](相当于股本)各千余贯。

有人称赞窦乂是多种经营,其实,是以制造加工业起家,策划、原料选材、雇佣工人、原材料加工、成品销售一条龙的独立经营,并向旅店(邸店)业发展,虽然有的项目已形成规模,但大多经营项目都没有连续性(除窦家店外),也都没有规模经营后的可持续发展

经营方式与市场发育。窦乂的经营方式类似游击型的,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从13岁(约大历八年)初闯京城,死时80余,(约文宗开成末年或武宗会昌初年,公元840—845年),时间跨度约60余年,先后从事的经营活动有:种植榆树出售木材(7年),雇佣劳工制作法烛(2年),西市买地填洼建旅店(1年),加工玉器(不详),木材加工(不详),买卖官职经纪人(临时),金融投资人(不详)等,行业涉及木材种植业、燃具加工业、旅店建造与租赁业、娱乐器具加工业、玉器加工业、经纪人、金融业、建筑业、旅店租赁业、金融投资等。与笔记小说中其他大商人业有专精不同(如专门从事长途运输的江淮俞大娘,专门从事旅店业的洛州板桥三娘子,专门从事邸店业的长安王元宝、长安邹凤炽,专门从事剔粪业的长安罗会,专门从事“袭胡”业的定州何明远,专门从事转运贸易的长安张高等)。除旅店租赁业和金融投资业维持时间较长,收益较稳定,其他经营活动基本都是在不断变换中寻求机会,赞誉者说他善抓商机,随机应变,有经营头脑。但从另一个角度看,窦乂经营范围的不确定性,也说明京城市场发育的不确定性,市场需求(买方市场)不成熟,生活型商品没有形成固定的市场;也可以说,随着城市规模扩大、人口数量增加,人口结构复杂,市场需求的不确定性因素增加,有头脑的人才能抓住商机。

但窦乂始终没有形成可持续发展的规模经营,与邸店业(旅店货栈)、转运贸易相比,实业型的经营活动,似乎不确定性更大,经营的不稳定性更大。技术含量高的专门行业具有相对稳定的市场、顾客,往往是父子、师徒相传,具有可持续发展和经营的特点(如乐器、凶肆、餐饮园艺、玉工等,有些是个体作坊手工业),因此,这种不确定性的经营,对个人来说可能成为致富的机遇,但对市场来讲,成熟的市场才能提供规模经营、持续经营的空间,显然,长安对窦乂这种以实业应用型商品为主的经营者,准入基础还有欠缺,才造成窦乂经营内容几乎是投机性的没有规律的转换。实业型经营,周期长,持续经营的市场潜力不可预测。实业经营从业者的经营是综合性的,对经营者综合性素质要求高,从策划、资金、生产到销售等环节,都需自己经营。如果没有形成稳定的市场和消费群体,只能采取灵活机动的不断变换的经营方式。但培育市场是需要成本和时间的,不稳定性导致市场无法得到培育。(www.daowen.com)

旅店、餐饮、转运等行业,当城市发展到一定规模,会出现相对稳定的市场需求,从而为规模经营创造了条件。生活服务性行业在城市形成规模后,需求也具有稳定性。如罗会从事的剔粪业,只有稳定的需求,他才能长期从业经营并且可以有比较可观的收益。

笔记小说中的邹凤炽,高宗时,经营综合性商品的转运贸易和邸店,是经营已成形的商品,而窦乂是制作市场需要的东西,转化成商品出售,类似临时性的手工工场主兼经销商。说明随着长安人口的增长,随着人口结构的变化,随着人们消费需求的变化,市场需求不仅扩大,也呈现多样化的趋势,窦乂根据市场需要或预测市场需求,而变换制作品种,在唐后期的城市商人中,可能具有代表性。

市场发育可分为商品市场、劳动力市场、技术市场和金融市场等几个不同层次,窦乂介入的是商品、劳动力和金融市场。与王元宝、邹凤炽等大商人相比,窦乂的经营活动更贴近城市居民的日常生活。

人们常用“以末致富、以本守之”来形容传统社会商人的价值取向与资本流动趋向,这种模式导致商业资本回流土地,似乎是中古商业资本流向形成的固定模式。但从笔记小说中的描述看,在城市商品经济发展的现实下,很多情况下,不少商人已经脱离了与土地的基本联系,以城市市场为依托生存发展壮大,窦乂就是一个典型例证。

窦乂,所有经营以及资金的使用都不涉及土地,最后自己不直接经营,也没有买土地回乡养老,显然老家并无根基。

其他以经营城市生活服务业为主的商人,笔记小说也有记载,如罗会,长安富民,以剔粪为业,“家财巨万”,居室华丽,家人“衫衣极鲜”,“屏风毡褥烹宰,无所不有”,有士人问其既然如此快活,“何为不罢恶事”,罗会的借口是“吾中间停废一二年,奴婢死亡,牛马散失,复业已来,家途稍遂。非情愿也,分合如此。”[11]其实,罗会的经营以城市存在为前提,经营对象是我们现在所谓的“生活垃圾”,正因为有广阔的市场需求,是城市生活服务不可或缺的行业,罗会才能活得如此潇洒和快活,离开这个行业,也就失去了基本的生存来源,家道当然要衰落。罗会的托词只是颠倒了两者之间的因果关系。这种经营远比经营土地稳定和收益丰厚,他生存的基础就是城市,应该是从城市居民中成长起来的服务性行业经营者,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去追逐“以本守之”的主流。

再如邹骆驼,高宗时人,“西京怀德坊南门之东,有富商邹凤炽,肩高背曲,有似骆驼,时人号为邹骆驼,其家巨富金宝不可胜计,常与朝贵游。邸店园宅遍满海内,四方物尽为所收,虽古之猗白,不是过也。其家男女婢仆,锦衣玉食,服用器物,皆一时惊异。尝因嫁女,邀诸朝士往临礼席,宾客数千,夜拟供帐,备极华丽。及女即将出,侍婢围绕,绮罗珠翠,垂钗曳履,尤艳丽者,至数百人。众皆愕然,不知孰是新妇矣。又尝谒见高宗,请市终南山中树,估绢一匹。自云:山树虽尽,臣绢未竭。事虽不行,终为天下所诵。”[12]俨然是京城首富,而且是敢于夸富的暴发户。

窦乂也是这种情况,他们与土地已无任何瓜葛,世代居住在城市。他们已经脱离了土地的羁绊,是城市土生土长的商人,所有经营活动都围绕城市展开,属于城市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窦乂经营有特点也有局限性,表现在:

(1)没有固定经营内容,在有经济实力之后,也没有做成规模化经营,说明市场需要的不确定性与需求的多元化。与日常生活联系更加紧密,日常生活的经营空间更大,市场经营范围现代意义上的第三产业中除传统的餐饮与旅店行业等,与城市生活密切相关的行业在不断成长,如:剔粪、与娱乐有关的陆博、废品利用等,显著增加,如窦乂、罗会经营的范围。(2)资金积累到一定程度,转而进行非实业性经营活动,如:出股本,由代理人进行经营和做中介经纪人。(3)投资性经营是否具有超前意识,不知是否与高利贷有关?

窦氏有权势时,窦乂加紧发家,贞元时已成气候,既攀上李晟,又在两市大商人中树立威信,有经济实力,因此可在两市与巨商对话,并为他们谋取政治利益,又有政治地位。朝中窦氏即使失势,于窦乂也无大碍。

当时,大士族的旁支、弱支很多只能靠经营、经商的方式生存。而经营、经商过程中,谁能有效利用政治资源,谁就有更大的拓展空间、发展机遇,就如文化士族将家世门第与科举、辟署相结合才能连蹈高位,经营者则是将家世政治资源与商场机遇、经营结合,才能获得最大利润空间,才有可能在商场和官场上呼风唤雨。

窦乂死时八十余,大约是公元840年,文宗开成初年。这一段时间(德宗至文宗),都有窦氏在朝中任要职。

《太平广记》中记载的其他成功商人,与窦乂又有不同:

唐初商人,如:裴明礼,因是大族,经商只是一时,入仕并无障碍。他的经营方式与窦乂很相像,而且都有家世背景。只是裴明礼最终走上仕途,说明经商只是权宜,而非目的。

邹凤炽,虽财大气粗,但没有靠山背景,在政治上没有地位,很容易受到政治因素的干扰。经营所得,很多用来如装饰屋宅,大宴宾客等奢侈性消费,没有实业性的经营活动。据载,“后犯事流瓜州,会赦还。及卒,子孙穷匮。”[13]

唐中叶以后商人,如:三娘子,书中记载她依靠不法经营致富,应是对女性的偏见和对商人的偏见交织在一起的产物。三娘子的经营活动,是一种综合性经营,餐饮、旅店、交通工具租赁业,小说中的描述有些因属诋毁之辞,不足信。

长安张高者,转货于市,资累巨万。[14]转运贸易,这是直接进入市场经营转运贸易的商人。

宋清,卖药于长安西市,“岁计所入,利亦百倍[15]药品是城市生活日用必需品,宋清专门经营,经营有“道”,凡人“有急难,倾财救之”,利润可观,口碑亦佳,已成规模经营。

窦乂的发家,说明长安市场发育的欠缺,发家有政治家世背景,尽管这种家世背景可能是攀附或远支,但也说明市场的准入门槛有非市场因素的介入。李晟的行为实际上是一种类似我们今天常提到的寻租行为,虽然这种行为不一定采取主动的方式进行,但恰恰是官商权钱交易造就了市场资源的重新配置。经营项目的多元化,窦乂被誉为有经营头脑的成功商人的代表,实际是市场发育欠缺,使窦乂没有稳定的经营范围,没有可持续发展的项目,带有更多投机色彩,不是市场发育正常化的表现,也使长时期对窦乂的评价定位不够准确。窦乂晚年的选择,似乎是商业资本深层化发展的表现,但书中记载不具体,也不明确,是专门的食利阶层还是入股经营还不清楚。

称窦乂为“另类”商人可能不准确,但如果我们能突破行业的观念分析唐代活跃在大都市市场的商人,就会发现有很多“另类”的存在,他们的类型和经营方式、经营规模,与市场的发育程度有着密切的关系,与城市发展的规模与程度有着密切的关系,而且,他们经营的领域更多的是围绕城市生活服务展开的。换言之,城市的发展,是他们生长的基础,他们的出现也是城市发展的必然,只是唐代大都市的发展还没有给他们提供更大的舞台,唐人笔记小说中也没有施予他们更多的笔墨,他们本身也没有形成一个相对固定的群体,因而,往往被忽略。这是我们探讨城市商品经济发展和人口结构必须关注的群体,探讨唐宋变革中的城市社会及城市生活,唐代大都市的“另类”商人是不可或缺的,随着城市商品经济的发展,城市商业及市场的成熟,他们将逐渐进入城市社会的“主流”群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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