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清，武官，宁波人，清代光绪年间从平湖城守署任上发寄宁波的一批信笺，真实生动地记载了几经周折的接印过程，披露了清代官场敲诈勒索卖官索贿的现状。收件人陈有彩是张志清女婿。这批银信包裹由“平湖全盛信局”“平湖林永和仁记信局”从东海经水路用木帆船跨过钱塘江进甬港抵宁波。

平湖县（现为平湖市）的乍浦镇，是杭州湾北岸重要商埠和海防重镇。该镇倚山面海，元时置乍浦务和市舶司，开港对外贸易。第一次鸦片战争时乍浦之战即发生于此。海滨有南湾炮台古迹，向为军事要冲，有“江浙门户”“海口重镇”之称，历经战争，乍浦古城数次被毁。第一次鸦片战争乍浦之战共击毙英军60多人，击伤近200人。平湖乍浦军民的抗英斗争，是我国人民抗击英国侵略者的重要组成部分，英国侵略军军官柏纳德在日记中说：“凡亲眼看到中国的士兵，以那种顽强的斗志和决心来保卫他们阵地的人，没有一个能对中国的勇敢拒绝给予充分尊重的，乍浦战役中国派来抵抗我们的军队，以这次最为精锐。”英海军上尉军官宾汉也在日记中承认：“我们这次损失超乎寻常，伤亡不少，虽然后来攻下了天妃宫炮台，但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乍浦军民不畏强暴、勇敢反抗的大无畏精神，充分显示了中华民族的英雄气概。平湖乍浦之战是鸦片战争史上打得最出色的战斗之一。

光绪年间张志清受命从宁波赴平湖城接任守署，其子张学瑾（张见棠）同行任武官。按清代整饬兵备道，设宁绍道，有水师，省有浙江巡抚，平湖似共管。

第三件张志清上任之初的两封书信，记载了赴任平湖城守署的状况。“有彩贤婿如晤：兹愚于廿八日黎明抵平，一切安稳，务望关切亲友，均祈勿念。而接印日子尚未定妥，俟定后再行通达。再者，项青藩大老进京引见，望转知内人不必送路□（愚到宁他并不送礼与愚，故而他引见亦毋庸送礼也）。赐敝妾之物，其嘱□谢谢……愚丈张志清便顿。附上陈达才先生一函，望为送去”。张志清老爷刚去平湖上任时发了此函，尚未遇地方势力的要挟欺诈。函内称的“妾”应是张的小老婆。另附上陈达才一函是夹带的，信局或信客托寄银信不计重，夹带同乡及亲友信件以节约费用，到达后由收信人分别投送。（图3-1）

⊙图3-1

⊙图3-2

另一件函书：“有彩贤婿如面：今接来信均已悉之。兹特专具三信：西门外陆雨生大人，刘瀛洲、张澄川（送广福寺边），务望亲自面送，勿误。而采单上何人具名、共有几人，以及军门如何批法亦望细探确实，须先知我。平地一切均安，勿必念耳，即询近安，张志清便顿。”看来张家同道内关系密切。陆雨生、刘瀛洲、张澄川都是朝中官员。（图3-2）

清代宁波设宁绍道台与水师，守护东海以及钱塘江炮台要塞，同浙省巡抚都有管辖派遣权限。托女婿陈有彩面送信函，从中打探宁波军门（水师道台）有关人事调遣方面的信息，张志清书三函目的为了打通道内关节，看来岳父女婿同宁绍道台和水师官员有着密切关系，非同一般。

第四件平湖邮宁波，中式红条封。正面书“内要函，烦局速递宁波甬江投资新宝庄内交陈有彩先生台收。平湖城守署缄。局力付讫”。右上左下盖红色印章。封背中缝书“午月初二日封”“舟至即投，不可耽搁”，右侧盖“平湖全盛信局”红色戳。附函内称“标内有一候补人员张馥卿，歹恶异常（是平湖人），故此番军政定要送甬考验。查得考协台前想法又吃不进药，甚为□恶矣。今纠合三人均考军政，一位亦是嘉标千总，姓杨，另有两位都是水师，一位姓朱，一位姓王，连愚四人大约五月初十外赴宁，俟定妥起程日子再当通信耳。愚丈张志青五月初二”。从函中析张志清赴平湖接任城守署、守备或千总，武官衔当在正五品、六品之间。（图4-1、4-2、4-3）

张志清遇到地头蛇，一筹莫展，上下打点，四处活动，打探军门调遣信息。

⊙图4-1

⊙图4-2

⊙图4-3

第五件中式红条封，上书“内安要函，烦局速递宁波甬江投资新宝庄内交陈有彩先生收。平湖城守署缄。局力付讫”。封背书“桃月念捌日封”“舟至即投，不可耽搁”。中盖“平湖全盛信局”红色戳。（图5-1）清代银信包裹从平湖横跨钱塘江抵宁波需经木帆船，十分艰难，如今天堑变通途，经由连通嘉兴和宁波的杭州湾跨海大桥，往返只需两小时。（图5-2、5-3）张志清经信局发寄宁波陈有彩（女婿）的信笺。张老爷上任之初障碍重重，书信内书“协宪派一巡防来讯，其人老迈昏迷，专卖谣言，又派出四名兵丁与其……”记载了官场内部欺诈的黑幕。

第六件张见棠（张学瑾）书信，内容为：“有彩仁兄姻大人雅鉴：……莅公交卸经年，正及接任瓜期，故于十二日晋省。前者代缮家妹伊之信，当即付局寄杭寓确投。据大概云，省中有人，何患事不成？大约月底初就可挂牌，一有确耗，即当驰报，乞先将此情转告家妹乃荷……弟张学瑾。”看来平湖城守署张志清，除了宁波军门有人外，省城巡抚衙内也有其靠山，可以通融。从函中可知杭城以及上海都有张老爷的寓所。（图6）

⊙图5-1

⊙图5-2

⊙图5-3

第七件张志清家信，内容为：“有彩贤婿如面：先后接到三函，并法华莲经、月饼、笋干、海燕（蜒），今鞋花均照数一切收到。愚恙已愈，一切安好……亲事愚意可配，缘愚出门在外不能细探，务要转言内人须要详细探听明白是要，然后允许是也。附上邱先生条子一纸，望即投去矣……愚丈志□。”此函提到妙法莲华经，说明张志清、陈有彩都信佛。（图7）

第八件平湖邮宁波，红色美术信封。封正面书“内函寄宁波府投资深（新）庄陈有彩先生代收转交张大老爷志青次印升启。平湖阴阳弄张公馆赵缄”（“次印”当为张志清的字）。左上方书“力资讫”，为邮资已付。封背骑缝盖“赵”字圆形封口章，上书“五月廿五日”，中盖“平湖全盛信局”直式无框红色戳。存有精制的美术信笺，内书：“志青（清）老哥大人阁下日前阅令坦致见棠世兄之函知执事业经考竣守候……抑尚有他事耽延，务请和函示悉是要，贵公馆诸事平安……敬请升安，弟赵世骃□五月廿五日灯下。”此函由赵管家发自平湖阴阳弄张志清公馆，系报平安，时张老爷探亲，在宁波小住。（图8-1、8-2、8-3）

⊙图6

⊙图7

明朝天启七年（1627）编纂的《平湖县志》地图上已经有阴阳弄了。民间传说，该弄东面有阴司城隍庙，西面有阳间县衙门，阴阳两界由一弄分隔，因此而得名阴阳弄。张公馆在县衙前无疑。

第九件张志清发寄宁波陈有彩先生，红条封，上书“内安要函，外附英洋拾肆元正（整），烦送宁波甬江投资新钱庄内交陈有彩先生台收，平湖城守署缄”，左上右下盖红色印章。函书：“今寄上小木箱乙只，内装女鞋子陆双，又洋铁箱乙只，内装零碎绸料，均登花账；又奉上英洋拾肆元，望均转送内人收用是也；又寄上鞋样三个，教杏梅描花……今协宪调李大人回任，大约月之初六日接印……赐月饼，领谢，以及经照收。”此处又提及佛经照收。

“此信收到，望原班回条”。张家经平湖全盛信局邮寄的银信包裹都注有“舟至即投”“原班回条”字样，双向服务。（图9-1、9-2）

⊙图8-1

⊙图8-2

⊙图8-3

从张志清多封信中透露，清代嘉兴平湖乍浦协任命似均属宁波水师道台调遣。

第十件平湖邮宁波，中式红条封，正面书：“内安要函，烦局速递宁波甬江确投资新钱庄内交陈有彩先生台收。平湖城守署寄。局力付讫。”右上左下盖红色印章。（图10-1）封背上下盖红色骑缝章，外书“陆月拾伍日”“舟至即投，不可耽搁”。中盖“平湖全盛信局”直式无框形戳。（图10-2）

附函内称：“有彩贤婿如面：……接印公事蒙协宪办得甚快……愚先定六月初五接印，当派头目去请印，此代理之张馥卿抗印不交，定要索诈洋元，愚立刻协宪委派巡捕来平，再三解劝调交洋念元后交印，来讯于初六日卯刻接印……愚虽已接印，心实闷气，欠安之至，愚丈张志清。”记载了清代官场腐败现状，地方势力强大，外派官员累遭凌辱和欺诈，张志清所发十余封信件中都有涉及。

⊙图9-1

⊙图9-2(www.daowen.com)

⊙图10-1

⊙图10-2

第十一件张志清之子平湖城守署武官张见棠寄宁波的书信，上书：“有彩姊丈大人阁下：……承询桐乡县乡民聚众一节，起初势甚勇猛，乃去衙门上房打完，教堂学堂均被焚完，次日至硖石打□绅富及庄行号……后至海宁，幸该州先闭城门，城上开枪，乡人看势不象（像），统行散去。现在省中大兵已到，大局无碍也。平地日前为东乡匪扰亦吃紧……”记载了浙江桐乡、海宁、硖石等地农村和城镇百姓入城拆毁县署、反教会、捣毁教堂等活动。清末乡村民变蜂起，成为当时突出的社会问题，也动摇了清政府的统治基础，加快了清廷的覆亡。（图11）

第十二件平湖城防官张志清寄宁波陈有彩的书信，上书：“……引（矧）平民糯（懦）弱，堪以平妥耳。今寄上洋捌元，是还药和送礼之款，又寄上柳条杜布叁匹、外国手巾两条、鞋两双，务望查收……即请近安，并颂阖府均安……此信接到，原班回条，愚岳丈张志清。”“引（矧）平民糯（懦）弱，堪以平妥耳”，此处指浙江百姓抗清反教会活动。

函中可见平湖全盛信局上门服务收寄银信包裹，乘舟横跨钱塘江抵达宁波，分发到户，并收取回条，返平湖时再递交客户，服务十分周到。（图12）

第十三件平湖城守署张志清邮宁波银信，红条封，上书“内函外附英洋拾贰元，烦送宁波甬江交资新宝庄内陈有彩先生查收，平湖城守署缄”，上下盖名章。（图13-1）背书“十二月十八日封，原班回条”，未盖信局戳。（图13-2）

函书：“有彩贤婿如晤：今接府上递来年糕，如数收到，而包皮布明春再行寄还耳……故今寄上洋拾元……又寄上洋两元……前嘱见兰买鱼胶、黑洋酥今未见寄……张志清便顿，十二月十八日发。原班回条。”（图13-3）

第十四件张志清发自浙江平湖县城守署银信，外加包裹，集信笺、银钞、包裹一揽子由木帆船横跨钱塘江海运抵甬。信笺在木舟航行途中曾受水浸泡，水渍斑斑。在旧时平湖乍浦—宁波钱塘江跨海水线无定期航班。其时中式信封正面书“内信并小洋七角，送宁波甬江投资新宝庄内交陈有彩先生台收。平湖城守署缄。局力付讫”。右上左下盖红色名章。（图14-1）背书“舟至即送，不可有误”“十一月三十日封”，盖“平湖林永和仁记信局”红色戳以及护封章，如同现时的双挂号回执信函，时间在光绪辛卯年（1891）前后。（图14-2）附信内书：“今奉上二蓝湖绉、元色湖绉及竹布里子，小女以作膝裤，另有洋领五根、水烟管套乙只……另（零）碎绸缎亦是小女用。又有红漆胡□三个、喜果贰串，送于令弟作戏。又有桂花糖乙盒，望均查纳矣。又奉小洋七角，望定做顶好网巾六个……”银信之外附带包裹物件十余种。正如一位南方作家所书：其实信局和信客讲究的是一个“信”字，沿途历尽辛劳，为远行者效力，自己却是最困苦的远行者。（图14-3）

⊙图11

⊙图12

⊙图13-1

⊙图13-2

⊙图13-3

⊙图14-1

⊙图14-2

⊙图14-3

第十五件1903年9月26日上海陈有彩岳母陈氏邮寄宁波家书一件，正面书“安福吉送宁波药行街资新宝庄内呈陈有彩先生手启，缄于春申江上寓”。左上方贴蟠龙邮票1分1枚，为当年平信邮资，销“上海/SHANGHAI 26 SEP 03”汉（英）单线戳。（图15-1）背书“八月初六日上海□”，下方盖“上海二章五”碑形线式收件信柜戳（红色），上方盖“宁波/NINGPO 27 SEP 03”汉（英）单线到达戳，次日到达。（图15-2）信内书：“有彩贤倩先生：……昨接来鸿，展悉之余，备知……嘉兴交卸已毕，不日内岳翁偕陈公均可来沪小作勾留。永康之署，去否未定。岳翁前患湿气，愚身发风痧，目下一律全（痊）愈矣。兹有托者，费氏先姊本月八日乃百日之期，祈致意见兰送□□一付（副），以尽亲谊，切切不可失误……敬颂亲翁母洎诸位下均吉祥，愚陈氏……”“洋铁箱子后班寄上是也”。此处“后班”系指甬申线轮船信局（信客）班期。陈氏为张志清妻，寓已从甬迁沪，函中提及“岳翁偕陈公均可来沪小作勾留”。此处陈公指陈氏父辈或兄弟，都系清代官宦，职位高于张家。张见棠前函曾直白“省中有人，何患事不成”，只是没有点破利用了裙带关系。从清代至民国初期，商民汇银捎物带包裹大都通过民信局或信客传递，1分邮资实寄封留存较为少见。（图15-3）

⊙图15-1

⊙图15-2

⊙图15-3

第十六件张志清从平湖大清官局邮寄宁波的实寄封，是张志清唯一经官局邮寄的信件，也是张志清所写遗信中最晚的一件。中式红条封，正面书“内安要函，烦邮政局带送宁波甬江资新钱庄内交陈有彩先生台收，平湖城守署缄”，右下方盖一枚方形四格“嘉兴/平湖县/城守分局/东□□”邮政局戳，黑色，中间文字不清，也可能是“邮政分局”。左上方贴票丢失，但可见嘉兴单线戳“K17”字样。（图16-1）封背书“桂月十三日书”，即1902年9月14日，应是写信日期，左上方盖“上海/ SHANGHAI 02 SEP 19 ”汉（英）单线中转戳，中下方盖“宁波/ NINGPO 02 SEP 20 ”汉（英）单线到达戳。实寄封证明大清邮政局建立之初平湖县到宁波的邮件曾从嘉兴府和上海中转，平湖绕路反转嘉兴后再抵上海到宁波少见。据嘉兴邮电志资料记载，光绪廿七年（1901）2月28日，嘉兴设立邮政分局，隶属杭州邮政总局，平湖县邮政支局的建立则应在其后，平湖经嘉兴再去上海邮路明显是倒转，即使民信局也不会如此笨拙，其后不再有此种现象，而是由平湖直接从上海转发宁波了。（图16-2）

⊙图16-1

⊙图16-2

第十七件张志清子张学瑾（张见棠）清光绪丙午（1906）年从上海经邮局发寄宁波的实寄封。西式封，直书“邮寄宁波甬水境确交泰恒宝庄内陈有彩先生台升”。（图17-1）封背票销“江苏上海丙午腊月六日”三格干支小圆戳。中间盖“浙江宁波/丙午腊月初七”腰框式干支到达日戳（注：干支日戳中常见镶冬月、腊月，即十一月、十二月）。上方盖“上海二章（五）”信柜方形三格线式红色收件戳。（图17-2）附函上书“……雇民船赴云台山大约初五六可到……所需灯罩等件且俟回沪之日一一转告，决不致误……姻表弟张学瑾”。从信函中可知张学瑾也已离平湖迁居沪上公馆。右上方为张学瑾印刷体红色名片，背盖名章。（图17-3）

另一件“平湖守署张志清邮宁波银信——汇票”前文已详述，此处不再赘述。

张老爷平湖城关上任期间的家信真实反映了清代官场现状。清代有关官员贪污的传记故事甚多，晚清民间讽刺小说中，揭露官场黑幕是一大热点。《官场现形记》所写的不是个别的贪官污吏，而是整个政治体制的腐朽。晚清官场浑浑噩噩，黑幕重重，书信记载了真实的历史。原本写家书的人并不为发表，也不是为了给外人看，家书无谎言。旧时的信笺现今已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侥幸遗存下来的理当十分珍视，这也是本人整理此文的初衷。

⊙图17-1

⊙图17-2

⊙图17-3

张志清偕其子张见棠于清光绪十七年（1891）前后从宁波去平湖城守署接任，其官位约在五品至六品之间（守备、千总）。平湖乍浦是江浙门户，海口重镇。其子张见棠，武官，至平湖后不久转行金融业，同宁波从事钱业的姐夫陈有彩关系密切。张家1902年前后迁至上海，在平湖及杭州都设有公馆，官虽不大，气派不小。张见棠较晚也去沪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