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信局同钱庄和运输行关系密切，有的则兼营。本文选择一批与钱庄相关联的民信局和信客实寄封、信笺，解析清代至民国时期各地钱庄与信局信客之间的内在联系，以及民间私营邮递对经济发展的推动与贡献。信局经始与钱号的内在联系与相互作用，将新兴的资本主义经济向前推进一步。历经长期艰辛挖掘与寻觅旧时信笺、契约文书，用实物唤醒沉睡民间的交邮史。

本文从实物观瞻清朝的经济活动。信笺记载了清朝官商与坊间钱号的金融活动。一定的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构成相应的社会形态，在信笺中得到印证。五口通商后我国金融市场上白银、洋银（各色银圆和角子）、历代大小制钱（孔方兄）、大清官银钱票、钱庄银钱票、汇票、彩票在全国广泛通行。银两与银圆（地方又称英洋、鹰洋、花边、洋元、龙洋）、银两与制钱之间的兑换比价多，银钱的成色差异大，相继出现各种规元、关平、库平、漕平、市平等计算砝码，各有差异。金融界巨商借机从多空博弈中获取暴利，投机取巧，操纵与扰乱金融市场。股票、彩票大批投放，《申报》上广告泛滥，但同时也促进了我国民族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信局和信客（水客、足夫）传递的钱号银信实寄封、信笺、文书实录了历史演变过程，朴实无华地呈现和记载了这一段令人难忘的历史。

第一件清末张志清（浙江平湖城守署）长子张懿承从上海经甬申线信客周良翁邮宁波的信函，托办宁波资新钱庄划汇招商局六十五元（银圆）。红条封上书“内要信烦周良翁袖递至车桥弄口资新钱庄内呈陈有采先生升，寓申江张意诚托干”。（图1-1）背书“甲辰十壹月念叁日封”。（图1-2）附函书：“有采姊丈大人阁下雅照：昨日接得堂叔父递来尊书一封，内详一切……委写字画，王君前日赴轮驾至金陵，迄今未回，且看抵申，弟再去领取可也。……存尊号英洋八十元，前日来示取过五元，又堂妹父支过拾元，尚有六十五元，务望阁下合数划与招商局周君良笙兄处为要，切勿悟（误）期……阁下来示寄申英二马路兴申南里内第一弄第299号门牌内养正书馆内弟收可也，余不多言，后信再详。特此。太亲翁不另札，代为问候，近好。姻弟张懿承书。”（图1-3）这是一件非常标准的由甬申线信客传递的钱号间划汇银信。

第二件张见棠从平湖寓经“平湖全盛信局”邮发宁波泰巽宝庄陈有彩老爷的绿色美术信封。（图2-1）封背盖“平湖全盛信局”框式戳，至上海中转盖“上洋全盛信局”红色戳。另盖封口等花章。（图2-2）绿色美术信笺，上书：“有彩姊丈大人阁下：久未通问……兹启者，刻下申厘见好，谅因秋庄发动，洋有走俏，近时甬地规元如在七块左右，奉托代做多洋叁千两。倘甬元已短，约价离远，烦我兄代为酌定，弟路遥似难悬议，拜托……台安，内小弟张见棠七月卅。”（图2-3）托办宁波泰巽钱庄甬规元叁千两做多头，看来清代浙省商界和官僚已具有资本主义金融理财头脑，官商结合，通过钱号兑换银两与洋元，从货币之间差价中获取高利润。张见棠是平湖城守署武官，后转业从商，张志清守备的次子。信笺很生动地记载了从多空博弈中获利的过程。

第三件张见棠从平湖邮发宁波泰巽钱庄的信笺，内书：“有彩姊丈大人阁下，昨荷……并蒙指示周详，感佩之至，准候秋庄发动，稍有走化，再行奉托。兹寄上纱线三机，至望转交尊妪阿朱，前寄小洋……六月十四内小弟张见棠书。”（图3-1）银两规元差价多空炒作博弈，有巨头做庄家，名义上规元差价由各地方钱业公会合作议决。函中“准候秋庄发动，稍有走化，再行奉托”，下注做多，如同炒股。左下方附陈有彩先生留存上海《申报》所载当日金市和钱市“本埠商务市况”。（图3-2）

第四件大清银行金黄色中式信笺，上方印“大清银行信笺”，左侧印“光绪年月日”，四周印纸钞式花边和“杭州分行”四字。大清银行叶景柏从杭州邮宁波资新宝庄，咨询近期甬规元行情多空当以何面着手。函书：“有彩仁兄大人阁下……近日甬元如何看法，多空当以何面着手，望足下于公余得空乞为详示为叩，即请台安。弟叶景柏二月初三日。”（图略）从陈有彩遗存的信笺中可知，大清银行开办之初有不少从业人员来自各地钱号，他们联手“做票” 从各地规元差价多空博弈中牟取暴利，在大清银行从业的叶景柏还得请钱庄老板提供银钱兑换行情相关金融信息。

⊙图1-1

⊙图1-2

⊙图1-3

陈有彩的表弟邵镛从杭州邮汉口，使用大清银行金黄色中式信笺两页，形式同上。函书：“有彩表兄大人阁下：前接手函，敬悉台滋（兹）已安抵汉皋，一路平安，慰甚府上自舅氏大人以次，均告令郎极为聪颖，均勿远怀。阁下位置曾否说定，外方口音能否听熟，均在念中。文雄表兄生意弟曾向泰生再四说项，无如该经理邱玉陛君人情太薄，一味……济生弟拟偕弟今趋陆□翁处面商，然为时已晚，恐难见效也。李家姨丈组织新当（当铺），本已具有端倪，可望告成，不意总状方佩绅突然来信，决计作罢，云及鉴于如此势□恐累股东血本。现虽弟竭力挽回……未悉能否照做，言之甚属焦灼……奉此□请台安，表弟邵镛二月十五日。”首页左上方记有股东投资银两商码记“吴一万二千一”“陈二万二千二”，款项甚大。（图4-1、4-2）

⊙图2-1

⊙图2-2

⊙图2-3

⊙图3-1

⊙图3-2

⊙图4-1

⊙图4-2

第五件杭州大清银行邮宁波，中式多层红条封，信客专递。上书：“请交贵友陈有彩君台启，友松自大清杭行缄。八月十七。”（图5-1）信笺使用高质特薄型宣纸制，红色直格大张纸，达400mm×285mm，右侧与中下方印有“大清银行总办事处信笺”红色字样。介绍大清银行创办之初人事状况。仅见一件，保存完整。

函书：“有彩仁兄大人阁下：……弟自入夏以后病魔缠身，请假二月余，中秋前始返杭……弟寄踞杭垣……虚延岁月而已，实无佳况可为知己告也。银行局面虽大，出息亦与钱庄相等，薪水虽略大，而缴用也随之升，且含有官性□，比钱庄难办。弟自问不□□□重谋钱庄事，苦一时无处可投，只得因循以守之，□内中之苦况……分号用人权衡操之杭行总办，经理、协理尚不能擅主……弟岂可以进言，如分号用人权归分理，若是，弟可以介绍之也。况总办事处命令我行各处旧有同事有裁无添，如缺出由银行毕业生提补，且明年一律须用洋式簿记，是非银行毕业生不可办……到时再定进退，弟非不与足下为力耳，实无可以进言，兹告以大概，幸勿责……贵执事与君以亲故，岂有不情，尚祈守之，此复即请时安。小弟柏。九月十四夕。”（图5-2、5-3）此函叶景柏（友松）详情介绍了刚开办的大清银行内部组织人事情况以及新式簿记记账不同于钱庄老式商码的情况。最终陈有彩未能如愿进入大清银行而远去汉口。上下两件疑为同一人所寄发。

⊙图5-1

⊙图5-2

⊙图5-3

1905年清政府的中央银行——户部银行成立，1908年该行改组为大清银行，至1911年，大清银行成为全国规模最大的银行。1912年2月南京临时政府将大清银行改组为中国银行。近代中国影响最大的银行非中国银行莫属。此两件应是中国银行最早的信笺。实物佐证清代官方银行和官银钱局与信局、信客都有广泛的业务联系和合约。虽然大清官方邮政局已经建立，而清末民信局（信客）还是在各省城镇以至乡村十分活跃，为商民服务。诚如徐云芳老人所说，“信客是信用的客人”，信客最讲诚信，服务周到，官商民间都乐于托付。

第六件一件红条钱庄封，甬江泰恒庄缄寄，陈有彩舅父从上海邮宁波信笺。封正面书“祈送资新宝庄/陈有彩先生升”，右下方盖“凭信关照”红色戳，甚为别致。（图6-1）陈有彩舅父规划去苏北清江购地数千亩种植烟、茶。函书：“有彩贤倩雅鉴：前托高升栈友寄上一缄祈先邀英览。所谓外埠之役，实非上扬州，乃从京口换搭小火轮径（经）扬州境，尚有一天路程，在清江地方相近之处，先前招有公司数千亩地，遍植树木……树木枯槁，现拟改种杂粮、烟叶之类。陈封君受友人所托，故莅翁约□及蔡姓友偕往踏勘，但地跨山麓，曲折数十里，非细细查察不可。当此严寒，一途冰冻，且防下雪，恐非旬日半月能蒇事，年内赶不到家……祈嘱预先筹划，不必等□□迟迟不动身者，缘蔡姓友近日尚未见抵之故。愚今日赴嘉兴一走，大约五六天可返申，乃时蔡友亦可到，就可结伴前往矣。日佳。愚舅子卿字，十二月十七。”（图6-2）此件记载清末沪甬金融界资本家去苏北淮阴（清江）购置地产达数千亩之巨，方圆数十里地，计划种植杂粮烟叶之类，其中烟叶是高效益的农产品。

第七件清末陈有彩去汉口从事金融和影院业后，其父曾通过甬汉线信客以及邮局陆续发出一批家信，其中涉及内容甚广，可见后文《月湖陈有彩先生遗信辑存》详情介绍。此件有关从汉口贩卖婢女的故事以及钱庄投资铁路股票之事。函书“字付，铁路股票掉一纸，吴性初未掉，计四元三角另（商码）”，看来当年钱庄已从事股票投资。

⊙图6-1

⊙图6-2

信函曰：“……东山与王吉庆四明分手。现在沙河怀经理，镇海人，早在裕宁银行（任）经理……父四月廿四日到大清叶景柏兄去拜会面，后托儿生意……郑梧亭先生来甬，代为周全，意心托买娘子，十一、十二岁，到底有否？如有，速即来信提明为要。如四五十元买来，写信七八十元，面色要好看。父同李深甫大约五月十七动身来汉，可倍（陪）娘子，盘川（缠）可以出数。菊英亲事，张文斋欢喜做之，如不对作罢论……父株守家中，一无寸铁……寿材准定择七月廿八动工割两具，带做七月半羹饭……芹生弟妻好否，影戏生意如何？……所托娘子到底有否？如有，来信知……芹生弟、宝兄诸位，祈代为道候。父字五月初五夕。”（图7）据史载，清代商人可以从银钱比价中获利，就像有钱人家可以从买卖婢女的差价中获利一样。此函陈父计议去汉口买娘子事倒是一份非常生动而有意思的实证！

2009年9月笔者在古董市场购得江右泉昌兴钱号遗存的二十余件中式封笺，十分兴奋与惊讶。因为史上江右商帮的实力不逊于晋商和徽商，不过古纸文书存世远罕于徽商。那是一批清代江右商帮（赣商）水路信客为钱庄粮行水路船递的银信。信笺实录了当年钱号粮行经营状况和频繁的经济活动，上万两纹银“做票” 交易多空博弈。研究和探索社会历史文化和交通邮递史，无论在何年代经济永远是基础，离开经济基础述说历史将是苍白的。历史来不得丝毫的虚假，实物则是最可靠且生动的证据，信笺记载和反映了清代中国金融资本市场的涌起，下选择三件供参考。

第八件泉昌兴钱号股东宝六函，内大多报粮米进出口行情，其中提及“闻在渝做票贰万各号万两”，简录于下：“□□货卅一石，幸未纳加膏捐……现下郡中生意十分清淡，今日杨门楼裕源昌在德泰福（钱号）买去大竹货三石，价四二五□期四十天。明日德泰福□□入川，闻在□做票贰万，各号万两，若果以地办……此帮□□或是好机会也……谦记之帮定与加（嘉）兴裕慎和同舟，我等帮资望……五月廿三日。”（图8）看来江右各帮钱粮传递全靠船家和信客水路运载，同湘、鄂、川、江、浙、皖都有联系，银票交易款项竟达数万两之巨。“做票”利用纹银洋元制钱兑换率上下波动或地方差价赚取获利，存在风险并有投机取巧操纵之嫌。近代白银与制钱在市场上的比价随两者供需变化而上下浮动。清道光山东的县丞丁履恒（1770—1832）在1818年前后已注意到，是商人决定着市场上的银钱比价。

⊙图7

⊙图8

第九件水路原夫传送的银信，中式方形美术封。上书“送呈横市泉昌兴宝号升。吉安谦记号书柬（章）”，右上方“送呈”处盖长方形“谦记号”章。（图9-1）附信摘抄：“□昌兴宝号……昨具复函云云各节，并川参叁石□□分销各号，交原夫领上……在宜均经……川□货银二万四，宜需纹银贰万，又川办货银贰万，宜需纹银万两，只此所需纹银之急，究何完法，尚且不的，缘由于此，今日本行不再敢议□盘，特此奉阅。今日边银七五（商码），前说川帮吉行之事，缓日策裁……吉安谦记号书柬（章）。甲五月廿五上午十点钟。”（图9-2）吉安谦记是一家大商号（又兼营钱业），原函及川参三石应是由船夫（原夫船家）传递。该号同湖北宜昌、四川、重庆都有生意来往，高额交易达纹银数万两！可谓巨款。“川帮吉行”记录了吉安、永新、赣州、樟树等地江右帮同川帮往返频繁、交易兴旺、关系密切的情况。从两项交易货银仅川办货银分别达两万及两万四千两，宜昌需纹银两万两又万两，合计巨款达七万四千两纹银！是笔者多年来收集的信笺文书中交易货银金额最大的实证。此函中称信客为“原夫”。该批江右商家书信落款非常认真，不仅有年月日，还书上下午以至几点钟，可惜年份只见天干不见地支或年号！一个天干相距十年，当年能读懂，可是百年后就难以界定了。

第十件吉安谦记号吉单，泉昌兴宝号升核。单“计付五月初四期‘七叁’（商码汉字混写），本边贰千玖佰九拾元零七毛正……算至五月初四止”，大张纸上按日期用商码记账，古代商号按三节（清明、端午、中秋）及年终结账，吉单办于端午节前一日。左下方盖“吉安谦记号”章，“五月初四”上盖“戊申”猴年群猴图花章，年份用生肖图刻制非常别致少见。在银两数码处盖“如数两讫”等戳五枚，都系红色。（图10）吉安谦记号仅此一户，与横市泉昌兴钱号在五月端午节前第四期往来账目已达洋银叁千元，全年可超上万元，如是几十个户头就可达到数十万两。

历史记载近代吉安城外赣江沿岸市面十分繁荣兴旺，并多富商巨贾。横市原称横江渡，临近赣江，水路便捷，交通四通八达，是旧时钱粮商品交易地最佳选择。随着江右帮的没落、城市化的进程和时代变迁，昔日繁荣场景成了过眼烟云，甚至在镇史上也已找不到过往痕迹。周边现以种植优质葡萄为主。

第十一件民国初慈城锦泰号庄邮宁波志和钱庄业务往来信件，由信局送递。上书“宁波方井头交志和宝庄内呈俞子衡先生升”，“慈城锦泰号俞缄”。（图11-1）封背盖“慈城福润泰记信局”发寄局戳，上书“力讫”，邮资已付。正面落地盖“浙宁福润泰记信局”到达戳。内附志和宝庄专用红色信笺，上印“兹陈甬市规元现洋、角子、日拆，此致宝号诸翁先生台鉴。志和庄启。月日”。格式化的专用信笺注明每日规元、银圆、现洋、角子兑换即时行情，同各地钱庄商号互相交流，由信局（信客）即时派送。看来慈城锦泰号使用宁波志和钱庄专用信笺，两家联号似同一家，用的是两家业务往来信笺。（图11-2）

⊙图9-1

⊙图9-2

⊙图10

第十二件甬申线信客会长董纪堂传递民国六年钱庄市情单一份，由上海传送宁波，对民国六年（1917）上海滩的政治经济形势作了深入浅出的分析，是一份珍贵的经济史资料。简录于下：“溯自民国开基，从未有天灾人祸相连并至有如六年之甚者也。春间督军兵谏，商业受一打击。夏初辫帅复辟（指张勋复辟），商业又受一打击。秋冬水灾泛滥于京津，兵连祸结于湘蜀。一岁之中，迄无宁日。如此而欲商业之发达，不其难也乎。姑就稍有可观者汇志于下。自欧战发生，迄今五载，不独和议无期，抑且更见蔓延。煤铁为军需要品，于是因运而起，竟执各业得利之牛耳。花纱两行……绸缎因同行嫉妒，互相削价，因是均须减色。金业，仙令上落无定，全仗业此者长袖善舞，间有一二赢余，盖以投机事业，究非正当，而歇业倒闭者几十九，因金子之阶厉也。吾业怵于世变之亟，人心之险，无不战战兢兢，妥慎将事，虽于进取不足，却于保守有余，是以获利一如往昔。今庚新添同行五家。小庄一切均率（由）旧章。如蒙不弃，则上烦下委，仍希心印为荷。”（图12-1）《六年之申市观》像是篇新年献词，作为金融界业内的交流，从国内国外政治经济形势分析到各行各业以至本行钱庄业之现状，外加天灾人祸都有涉及，文笔简练。内亦批判银钱运作获取暴利，认为终非正业耳。

⊙图11-1

⊙图11-2

⊙图12-1

⊙图12-2

冯梅卿曾收到其叔闲甫对于市情单的评说信：“……读之不忍释手，盖由议论风生，独抒灼见，迥非凡手所能也……”（图12-2）闲甫在原单上方多处作了批语：“附上望细玩之，如市情单尚有留存，可否新寄一纸为盼？”（闲甫原信略）看来信客（信局）除了递送银信汇票之外，还为钱庄派送商情信息和传单，成为钱庄商行之间的桥梁。

第十三件光绪辛卯年（1891）余姚丈亭元和钱庄邮宁波资新钱庄陈有彩先生，为钱庄间礼尚往来的互访。红条封正面书“内仪洋四角寄甬资新宝庄内尘陈有采先生台展，翁逢原寄”，落款盖“丈亭元和庄缄”红色戳，背书“辛卯年九月初一封”。（图13-1）附信内称“……阁下吉席在近，弟本应趋贺……兹奉上仪□□并贺……”由甬地周边信客即时投送。（图13-2）

第十四件宁波镇海小港望族许氏李家遗存下来的十余件实寄封，大多从大清邮政局发寄，但是其中几件银信则通过信客传递。信客（足人）的存在早于信局，历史久远，大都为钱庄商行乡亲服务，十分周到可靠。实物证明清代官银钱局同信客之间有着密切合作关系。小港地处镇海口南岸，制高点金鸡山与北岸招宝山隔江相望，为雄关险要之处，筑有多门炮台以及戚家山营垒（古代戚继光营垒），历来是浙东抗倭之军事要地。

一件中式红条银票封，正面书“寄到宁波镇海县小港地方余丰宝行许晓辰君收拆。李缄，八月四日”。左下方盖“京口裕苏分局缄寄”红色章。（图14-1）封背中缝及两端用宣纸封口，仅见局部，上端贴纸盖“渠钦”红色名章以及“三”字；下端贴纸上盖红色章，只见“纯牛”“又”字。（图14-2）应是江苏裕苏官银钱局汇票经信客专呈，由李渠钦寄发，“纯牛”是指银钱的规格还是当年金融界的行话，待考。小港李家最初创建的钱庄商行即是“余”字号，到19世纪末，李家在上海已拥有“余” 字号钱庄近十家，从该批信封中可见收发件者都是“小港余丰号”及“小港余丰米号”，据各省埠史料及实物记载，钱号与米号很多似都联号。

⊙图13-1

⊙图14-2

⊙图13-2

(www.daowen.com)

⊙图15-1

⊙图14-1

⊙图15-2

⊙图16-1

⊙图16-2

第十五件官银钱局公事封，正面书“急寄镇海小港投交余丰米号内许晓辰先生亲展。李渠钦手□”，左下方印“京口裕苏分局缄寄”几个红字。（图15-1）另一件红条官封落款与右上方地址印金黄色“驻镇江苏裕苏官银钱局缄寄”“西门大街”，手书“镇海小港余丰米宝号许晓辰先生台察。二月十六日李简”，（图15-2）疑似江苏裕苏官银钱局总办李薇庄亲笔。这批宁波小港李家实寄封是十分珍贵的历史文物。裕苏官银钱局总办是小港李家的李薇庄，民国二年（1913）去世，年仅41岁。裕苏官银钱局后划归江苏银行。孙中山因李薇庄在辛亥革命中有重大贡献，特为之题书“子孙永保”。

第十六件清代信局递送的汇票，交宁波甬江资新宝庄。宁波月湖陈有彩先生遗存的一批信局封大都从平湖县城守署寄发，发件人为清光绪年间平湖城守署城防长官张志清老爷。古代平湖乍浦至宁波的钱塘江跨海邮路，依赖木舟帆船运载。现今则已建成钱塘江跨海大桥。原封书“内安要函并汇票洋玖拾元正（整），烦局交至宁波甬江投资新宝庄内交陈有彩先生台收，局力付讫，平湖城守署缄”。上下盖张志清红色印章，两侧盖大型楷体“票”字戳记两方。封背中缝书“桃月初拾日封”及“舟至即送，原班回条”字样。右侧盖“平湖全盛信局”直式无框形红色戳，中间又盖大型“票”字戳两方，前后共四枚，相当于现代邮政的双挂号“回执”封。（图16-1、16-2）

第十七件浙江平湖全盛信局邮递至宁波资新钱庄的银信与包裹。红条挂号回执封，上书“内安要函外附英洋拾肆元正（整），烦送宁波甬江投资新钱庄内交陈有彩先生台收。平湖城守署缄”。（图17-1）该信内书“原班回条”“均登花账，又奉上英洋拾肆元”及所寄物品，此件除银信之外，另有多种杂物包裹，详见附信。（图17-2）

第十八件多年来笔者曾陆续购得宁波市民国时期的手递封若干件，经细辨都是由信客传递。年代从清代到民国以至抗日战争前后。抗日战争时期因敌伪交通封锁，邮路阻塞，江南一带信客业重新活跃起来。此处介绍几件民国抗战前由宁波奉化信客递送的钱庄封。其中一件中式红框上印“萧王庙镇/奉邑同和庄缄寄”，手书“桕坑陈角记升。六月卅日”，右下方盖“附揭单”红色戳。（图18-1）另一件“柏坑交陈顺兴宝号升”，六月三十日发，封右下盖同式“附揭单”红色戳，（图18-2）应是本地钱庄与商行之间的账单交割。内附清单“陈顺记宝号……丙寅五月抄”，下盖“清单即对，有错当查”红色戳。（图18-3）这里的“丙寅”指民国十五年（1926）。

⊙图17-1

⊙图17-2

同式两件，一件为红框钱庄封，上印“萧王庙镇奉邑同和庄缄寄”以及“萧王庙镇奉邑元泰庄缄寄”，正面书“桕坑陈顺兴宝号升。五月卅日”发。（图18-4）另一件书“柏坑交陈顺兴宝号升。五月卅日”，右中位置盖同式“附揭单”红色戳。（图18-5）内附清单，毛笔书“陈顺兴宝号，丙……荷月抄”，下盖“清单即对，有错当查”红色章。（图18-6）日期为1926年农历六月（荷月即六月）。都是奉化本地钱庄与商行之间的银钱清单互换，月末结算。

四件钱庄封账单，内盖“清单即对，有错当查”红色专用戳，记账格式完全同35年前清代留存的钱庄清单一样。说明钱庄与信客（信局）在清末民国初相当长的时期内互签合约，信局或当地信客每日即时往返派遣专差送递钱庄账单、汇票、现银并通报信息，成为钱庄与各字号间的通讯联络纽带，实物佐证双方紧密的合作关系。

第十九件船递银信是我国最古老的邮递形式，船家邮递实物见于清代、民国直至新中国成立初期。旧时，私家船主多为商行货运服务，另兼营银信包裹传递。此处选择两件，一为兰溪赓和号银票（支票），上书“凭票付□洋贰千壹佰捌拾贰元正（整）。此据。民国念贰年十一月念壹日期光”，在当年（1933）应属巨款。付款处上下各盖一枚“镇记”图章。另一枚为花章，上刻“二十二年”字样，右下方盖“兰溪赓和镇记书柬”公司章。奇妙的是中间还有一枚长方形收藏章“凭穗茂珍藏”。（图19-1）另一件船递封，左下角盖“金华裕记号信缄”红色章，上书“国币五百拾萬〇〤千元。兰溪交赓和镇公司收”，左上方盖船家戳“王三奶/丁四妹/俞邵奶船”，三位江南女子一条船，非常有趣。方框内书一币字，“国币”两字合并为一体，此件书法简体令人惊讶。大写数码“零”写成“〇”，“四”写成商码“〤”。（图19-2）

这是钱庄体系下商家的“手书划款单”，类似于“支票”。即“兰溪赓和商号”开出的“支票”，凡“持票人”就可凭票取钱。“凭穗茂珍藏”，经考，“穗茂”是浙江兰溪一家老钱庄，抗日战争胜利后尚在。

第二十件浙江东阳恒丰祥钱庄汇兰溪钧丰靛油号庄票单，印“东阳恒丰祥汇款通知书”，“念五年九月念柒日”“金额国币壹百拾四元正（整）”，收款人为兰溪钧丰靛油号，中盖“恒丰祥发记庄托解”红色戳。由川船邮递，看来历史上私家船同各地钱庄交往密切。（图20）

⊙图18-1

⊙图18-4

⊙图18-2

⊙图18-3

⊙图18-5

⊙图18-6

⊙图19-1

⊙图19-2

第二十一件宁波慈城张介人先生所提供的：慈城冯氏清道光、咸丰年间钱会、钱庄、信局、信客（带信人）相关重要文书资料，即民国初期慈溪冯梅卿的祖父辈遗物——寄信日记、甬江桩（庄）规。（图21-1、21-2、21-3）

寄信日记中除顺和信局之外，其他很多都应是当年甬申线带信人（信客）所递送的银信和物件，很有史料价值，是清朝钱会钱庄业和交通邮递业——民信局、信客业历史的可靠依据。材料中最有价值的是清道光年间的“甬江桩（庄）规”和咸丰年间的“寄信日记”。这两件是宁波钱庄业和宁波民信局较早期的历史资料，都属首次发现的罕见物。

张先生发来对冯梅卿家遗物的说明如下：

这批资料共近廿件（图为一部分），是慈城“冯梅卿”家族的遗物。十年前，民国初期冯梅卿写的信件在宁波旧货市场上也出现过，40多封都是民信局的手递封，现由宁波郑挥先生收藏。根据这两批资料推算，冯梅卿出生在清光绪年间，一度曾在秦润卿先生的上海豫源（福源）钱庄任经理。其父冯永甫是清代的官员，弟冯甘（干）卿、妹冯梅英。他们的后裔目前都在上海。

时居地在慈城金刚井弄的冯叔吉布政房的“后进三合院”，从北面进入的地址就是尚志路“双块桥板”。因此，他们的上代肯定是明代万历年间任湖广布政使的冯叔吉。至于写录“甬江桩（庄）规”的主人则是冯梅卿的祖上，以20年为一代计，应是冯梅卿的祖父或太公辈，也必定是从事钱庄业的人员。根据同批资料反映，当年冯氏家庭很富裕，咸丰年间从上海寄回慈城的银钱，其中一次就有50两的元宝50只，到民国十五年（1926）还有土地近百亩。

冯梅卿住宅离笔者家很近，对此住宅中居住人员早就熟知，加上收到这批实物后又特地走访，彻底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笔者的一批冯梅卿遗物是最后一批，估计是阁楼中扫来的，原物很脏。是收废品的外地人先到手，然后再到本地贩子手中，再送到笔者处，价格翻了两番。现在这房子被开发商收购，修理后变成很漂亮的明清风格建筑了。今特写了以上的文字说明……

⊙图20

⊙图21-1

⊙图21-3

⊙图21-2

本人回复：

冯氏信笺第二批被古董商收购后外流，出现在本省有嘉兴、金华，外省达皖南歙县，都是其父冯永甫逝世后兄弟间的通信。歙县柯先生前年通过博客提供信息，计有廿四件，上贴帆船4分票从上海通裕、福源、隆泰、信康等钱庄以及中国银行、工商银行沪行、垦业银行发寄慈城。冯梅卿民国后期曾在上海多家钱庄和私家银行任经理。

从拙藏冯家几十封信笺可见，冯氏家庭确实很富裕，估计冯永甫在申另有产业，在上海钱庄商行内有股份。长子冯梅卿当初虽是钱庄学徒，却经常寄款银圆数十元、上百元，如见函书：“十二又有纪堂递来初十所发家信并现洋五拾元，高布叁匹均收到，昨日尔叔又寄我一匹，四匹已齐；廿七所发函并现洋五拾元，包袱壹个，内计棉袄、棉裤、薄被各一件，又雪茄烟壹盒均收到。叔父附来壹函并花生两麻袋，又荷包二个，青糖二件，亦照收无讹”；“由纪堂寄归现洋五拾元，雪茄烟壹盒，补药乙蒲包，又木盒乙只，内洋奶罐、西洋参、龟背胶、阿胶各乙盒，均收”；“秦太师母古稀寿辰，闻得屏份之中人数已足，只好另送寿对一副，如是红缎金字，价在七八元之谱；为秦润卿之母古稀寿辰送礼，寿对系何诗孙书写，连裱好共需洋七元五角。何诗孙，清（末）民国（初）著名书画家。来函、金簪暂放我处。金戒指两只，耳环一双，大小不合可换，凤祥发票可以照开……秦宅准定廿四进屋，系辛木先生转告……余拟届时送六色礼一担，用肉、鱼、糕、粽、烛、炮或径送六色礼票。”函中曾多处提到上海“衍泽盈利之款”以及钱庄内划汇和提款，估量冯家在申庄及店铺有股份和存款，“上月接四信又惠侄孙函并雪茄烟壹合（一盒），芦花帚拾把，承记名下洋九十六元及该店报告账一纸。勤甫谈及天津大纶即申地大纶分设之支店，所买之货均由申地装去。该店生意极为兴旺，不过四月出货有六十余万多，其内分五部：绸缎、呢绒兼洋布、皮货、顾绣、化妆品……五月初二日，父字”。

冯干卿函：“天公亢旱，久已不下雨，咸水业已进城，家中存储天水亦将吃完。乡民曾有来城求雨者……早稻租于今午开船，顺此告知。闻得收成不佳，未知西乡早稻如何……弟棠上言，七月初一。”

时年宁波大旱，咸水进城。函中得悉冯家不仅上洋有钱庄、商号股份，而且是地主，西乡尚有田租可收。诚如张先生提供的资料所介绍，到民国十五年冯家还有土地近百亩。

下附寄信日记：

试读前后两则：十月廿二托罗邦达兄寄交八哥收信并附本色洋布三匹；十一月初八托费汝丹兄寄交八哥收信，并附七哥高丽手巾十□。“寄信日记”内所录其实是经信客递送的银信、布匹和包裹。内另可见柳条洋布、被面布、大红洋布、棉袜、大红毛毯、细布……内记录数量与价格，由信客或信局递送。

张先生解读：咸丰六年的一张，最后几项识如下：（出付惺记账）又荷蓝色付绸乙匹，洋2元8角半；又棕色川叽乙匹，洋2元3角；又枇红兰海布贰丈，洋1元2角；当给“黄”寄申、申寄慈带力740文。又付汉珍兄高丽手巾十匹，3350文；我给带力钱250文，共3600文。

本人试读：信客又称带信人，日记中两处提及带力，应是付信客的力资。

附录一：“规元”与银钱业公会

“规元”是银钱业公会每日例行的业务。参加会议的除了钱庄、当铺的金融同行之外，还有“钱桌子”（放小额高利贷的）、盐行、米行等与货币关系密切的商家代表。会上，大家先对当日的汇率提出各自的报价，评盘之后就开始交易，手心向上为买进、手心向下为卖出，彼此的巴掌翻过几番之后，各种货币的报价也就逐渐趋于统一，最后便能形成一个市场公认的结果。

附录二：中国最早的金融投资市场——宁波钱庄的空盘交易

商业银行不能以贷款有无投向近代新式企业作为评判标准。按照现代金融学理论，19世纪50年代在实施了过账制度以后的宁波钱庄已然是本土商业银行。近代宁波钱庄的空盘交易属于纯粹的虚拟经济范畴，与现代金融投资交易相当接近，如：有固定的交易对象、交易场所；现金结算，具备复杂的交易层次与网络，信用交易特征明显；有做空机制，交易规模显著扩大；具备平仓制度、经纪人制度、佣金制度和最后交易日制度。近代宁波钱庄的空盘市场属于一种货币远期，但尚未发展到期货阶段。基于19世纪中期传统金融向近代金融转型的时空背景，可以认定近代宁波金融市场的空盘交易是一个了不起的金融创新产品，它是中国最早的金融投资工具。

附录三：金润泉

金润泉，浙江萧山人，有“金融界的常青树”之誉，是中国银行的创办人之一。1909年12月出任大清银行浙江分行经理，敕封三品官衔。

金润泉原系钱庄老板，大清银行杭州分行成立之初为宁波钱庄界高级职员，曾被邀请加入大清银行杭州分行，该行有叶景柏、邵镛等先生。中国钱庄业曾经为社会经济发展起过“输血造血”的重要作用。

附图1为大清银行杭行信笺内叶景柏书：宁波资新宝庄信函“近日甬元如何看法，多空当以何面着手……”咨询相关规元信息。

附录四：栈票

信局封内见有一件清朝庚寅年“崧镇朱林泰建杉杂木竹栈票”，按推算界定为光绪庚寅年（1890）；如退后一个甲子（一轮60年）则是1830年，为清朝道光年间，也有可能。大明宝钞、户部银票、钱号庄票、银行支票、商行栈票不同于公司店铺广泛使用的发票。栈票原图解读：

淡黄色宣纸90mm×230mm，手书“毛竹八支（下记商码，何意不明）/俞生记计英洋壹元壹角五分贰”；另行盖“外加栈力每元三分”章，记洋贰分三；又另行盖大号“庚寅”年份戳，手书“桃月初六日”。左下方盖“崧镇朱林泰建杉杂木竹栈票”长方形印鉴，四周刻花边。栈票右侧上、中、下刻“此票据”，左侧刻“不支钱物”四个字，十分规整讲究，甚清晰。

栈票右上方见盖一枚框式提示戳“庚寅正月重整行规洋期，该找准三对，月清账”；左上方盖无框式公议遵行戳“接票无退，余照公议遵行”，字略大。票盖戳五枚，都系红色。（附图2）

栈票资料稀罕，所见几件都是民国时期印制货币式的栈票票据。

“崧镇朱林泰建杉杂木竹栈票”提供了生动的清朝号商栈票实物证据，很有历史研究价值，并富有浙东地区经贸特色。

⊙附图1

⊙附图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