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宁波市江北三代从事信客业的徐云芳老人介绍，清至民国宁波七邑信客有走汉口长江水路的，清末有甬汉线轮船信客活动，往返为商界和乡亲服务。经重读光绪年间竺师爷以及宁波月湖陈有彩先生去汉口发展时期遗存的信函，发现以前认定亲友捎带的手递封其实大部由甬汉线轮船信客传递。兹附几件辛亥年间竺师爷遗存的手递封、官局封与甬汉线轮船信客实寄封，内三件竺师爷女婿发自汉口日商日清公司（日清汽船株式会社）。信笺真实生动地记录了辛亥革命时南方部分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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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8-2

⊙图48-3

第四十九件清宣统辛亥年（1911）竺师爷女婿从汉口经大清官局邮宁波的实寄封。红条封，上书“宁波镇海城中水门桥新屋竺府后进竺巨峰老爷升，日清公司朱缄。七月十二日”，上盖“日清公司”印章，左上方盖“湖北/辛亥七月十二/汉口”腰框式日戳。（图49-1）封背贴蟠龙1角票销汉口戳，邮资存疑。下盖宁波与镇海到达戳，戳为“NINGPO/辛亥七月十六/宁波”，四天到达。另见书“拙廿四托廷献寄”及竺师爷复信记录“七月廿三复”。（图49-2）封附信笺，记载了辛亥年镇海风潮和长江发大水汉口宁波帮赈灾实况，内见书：“岳父大人……镇海风潮，报纸中亦曾见及，而兹长江大水较故乡更形剧烈也，现在月升及诸同志正办赈捐事，虽杯水……聊尽同胞之义务，现已集有三四百□文矣……府安。朱月升七月十二日。”（图49-3）

第五十件清宣统辛亥年（1911）上海四川路陈邮发宁波镇海渔业银行竺蕖峰先生的实寄封。中式红条封，上书“镇海渔业银行竺蕖峰先生台启，上海四川路陈缄”。封背贴蟠龙3分票，销上海腰框式干支日戳，不清，镇海盖“CHINHAI（镇海县）/辛亥腊月廿四”腰框式干支落地日戳。（图50-1）附函书“蕖峰先生大察，委递各函，均已递交，惟和甫兄回镇未到，此函交存该公司。令亲遗缺，已代为面并（禀），汪徐二公均说此缺已交申庄账友陆子香兄在补，此是内友外放，不再用人……制恺上”。（图5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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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件清宣统辛亥年（1911）竺师爷女婿从汉口邮宁波银信。中式红条封，上书“安函内附钞票洋拾元，敬烦廷献内兄大人荣旋顺递家岳竺巨峰先生收启，寓汉朱月升叩托”。左下方盖“日清公司”红色章。（图51-1）附函两页，内书：“岳父大人尊鉴，六月初一日曾饬邮局寄奉一函，谅已收阅。兹由廷献兄荣旋之便，顺奉寄钞票洋拾元，请烦检收传交令嫒，以充舍下日用……轮船公会之局大有不能成立之势……朱月升六月六日。”（图51-2）

从函中可知竺师爷与其女婿曾在汉口日商日清轮船公司以及钱庄从业，曾参与组织同业公会，发起慈善救灾等项社会公益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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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51-2

第五十二件清宣统辛亥年（1911）十月十二日从江苏镇江邮宁波镇海。中式红条封，右上方盖“洋浮桥东首小营盘”，下盖“镇庄泰来面粉公司书缄”红色章，应是一家钱庄开办的面粉公司。红条封上书“内函祈即饬交蕖峰姻兄大人升。（图52-1）十月十二日清榆”，附信四页，内书：“蕖峰姻兄大人阁下：……兹此中秋后自武汉起事以来，各处金融闭塞、市面萧条，不堪言状，则京江一埠局面本属微稀，由此更形支绌……未敢收货……孙益棠来函云，廷刚自上月廿六早晨外出，竟不知去向，舍弟自奉该号通知之下，遂出申，约同□友张宝顺兄四处查访无着，传说已投入民军矣……吾兄驾申一行，未悉确否。兹据益生函述，当时访知有一队敢死军由吴淞乘兵舰调镇，嘱弟访寻。阅函后连日托友侦探，云近来益乏有吴淞兵士上岸，故杳无踪迹，现在不知有无信息未奉，舍弟来信……台安。顺问胞妹近祉，姻小弟夏云涛书，十月十二灯下。再，倘足下到申公毕，目下火车极便，请屈驾至镇（指镇江）一行，可以畅叙……再告，本处自上月十八光复之后，人心颇安，后因南京事说合未成，为张勋抗拒不□，故决裂，由此人心反觉惊恐。自本月以来连日开仗，直至今午全城克复，联军始入城。惟此次两军恶战，损伤颇重，死伤足有四五千，城内外居民房屋击毁不少，百姓死伤不计其数，见状甚惨云云。前之张军所聚浦口之兵亦经击退……”（图52-2）

竺师爷妻弟夏云涛书信详情描述了辛亥革命镇江和上海南京等地的战况，鉴于清军张勋部顽抗，双方损伤惨重，平民死伤不计其数。从函中得知竺师爷的内侄廷刚参加了民军，拿起武器奔向抗清前线。

第五十三件辛亥革命前后浙江乍浦胡德渭邮竺师爷信笺。大张毛边纸长达600mm，函书“蕖峰先生大人……晚若向业镇江则尚可以稍助，被去年……为之奈何，虽而得业乍浦，天如乍地局面不大，小号系属新创，被川汉滋扰，风声日紧，市上现洋缺乏，实难维持……饬局寄上两元，多则实难……现在人那个不负债，所以请勿忧愁……游安。晚胡德渭”。此札回复竺钜峰的求助函，由于战事影响，手头窘迫，一时无着，为解燃眉之急，曾书函筹款。复信内胡德渭先生另附了一首打油诗，颇有意味，反映了辛亥革命前后部分商民的心态：“当今革党战胜，政府大势已绝。吾等商家子民，乐得快活冶游。天下料其不久，百姓难期将临。设使革军登基，子民亦要遭劫。若是官兵战胜，汉民必遭其戮。何不快乐逍遥，任其天翻地覆。”（图53）

第五十四件竺师爷遗存清末由其女婿朱月升从汉口发寄宁波镇海的银信。红条封，上书“内附钞票洋伍元，敬烦葛槐清兄荣旋鸿便希递家岳竺巨峰先生升，夏越□叮托。六月十六日”，左下右上盖红色日清公司章和地名章。（图54-1）从封面看此函应是在汉口的亲友顺路捎带至家乡的手递封。附函，内书“……曾托廷献兄回镇之便寄奉一信并钞票洋拾元……兹由葛槐清兄回镇之便，寄奉钞票洋五元……规元进出殊难捉摸，致遭亏蚀，投机事业本同赌博，全赖运气也……当以不染指为好……还是备上□□货来汉，或可获利……甥朱□□叩……六月十六日”。（图54-2）竺钜峰女婿朱月升函中记载了清末金融界银钱兑换运作，从差价中渔利的现状，如同现今炒股票期货。他在函中的结论是“规元进出殊难捉摸，致遭亏蚀，投机事业本同赌博，全赖运气也……当以不染指为好……”分析十分透彻。(www.daowen.com)

20世纪90年代初，宁波市区在大规模恢复和建设月湖名胜古迹、拆迁旧屋时，发现清代从事钱庄业的陈有彩先生的一批遗信，其中有两件是张见棠从平湖城守署邮宁波的信函，多处涉及银钱交易获取差价情事，很有对照价值。

第五十五件由平湖经上海中转邮宁波的信局封，上书“内贺函送宁波交泰巽宝庄陈有彩先生升，寓平湖张见棠缄”，封背盖“平湖全盛信局”框式戳，附函书：“有彩姐丈大人阁下：昨□还云敬聆种种，并蒙指示周详，感佩之至。准候秋庄发动，稍有走化，再行奉托。兹寄上纱线三机，至望转交……即请台安……内小弟张见棠。”（图55-1、55-2）

⊙图52-1

⊙图52-2

⊙图53

⊙图54-1

第五十六件平湖邮汉口，中式红条封。正面书“内函速寄汉口投老德记洋行内呈陈有彩先生升，寓平湖张见棠寄”，右上左下盖同裕书柬章。封背中上方贴3分蟠龙邮票，销“PINGHU/辛亥五月十二日/平湖” 干支戳，落地盖“湖北汉口辛亥五月十六日”到达戳，行运四日。封背另见“酒例”红色印章，说明当时民信局尚盛行，民信局、官局、信客三者绞和在一起，呈现时代特征。附函使用蓝绿色信笺，上书“刻下申厘见好，谅因秋庄发动……近时甬地规元必在七块左右，奉托代做多洋叁千两……”（图56-1、56-2）看来清代浙省商界和官僚已具有资本主义金融理财头脑，官商结合，从兑换银两与货币的差价中获取高额利润。

⊙图54-2

从晚清和民国的报纸上每天可见有关商业活动、兑换率和利率的报道，经济学家马寅初，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就中国银行业写过多篇文章，并发表过多次演讲，呼吁政府必须对汇票之类的信用工具立法，削弱国家对银行和大企业的日益加强的控制。鸦片战争爆发后的1853年，当咸丰皇帝准备让钱币贬值时，户部侍郎王茂荫上奏警告说，尽管朝廷有权力和办法降低币值，但却没有同样的权力与办法去防止市场抬高物价。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得出同样的结论，并在一个注脚中提到王茂荫。在清代，商人可以从银钱比价中获利，就像有钱人家可以从买卖婢女的差价中获利一样。据1923年12月一项资料记载：一些重利商人由哈埠偷运现大洋出境到长春售卖，每百元竟可获利金票6.5元。

中国古代银子的价值很高。制钱（即标准的方孔铜钱）一枚称“文”，白银和黄金按“两”融锭。铜钱、白银和黄金之间的兑换比例就像现在的外汇价格一样不断变动。以清代为例，道光初年，一两白银换钱一吊，也就是一千文；到了道光二十年（1840）鸦片战争的时候，一两白银就可以换到制钱一千六七百文。咸丰以来，银价猛涨，一两白银竟可以换到制钱两千两三百文之多。由此可知，正常情况下一两黄金约可兑换八至十一两白银；一两白银大约可换到一千至一千五百文制钱。旧时所说的一贯钱或一吊钱即为一千文。鸦片战争前外贸顺差大，银子大量流入国内，导致银价下跌。在大量赔款后，银与铜的比价又上升。清末时使用铜圆，平常民间使用的是制钱（铜钱），很少用银子作为日常交易用。因此，许多老百姓至死都未见过银子。口语中通常说“有没有铜钿”，而不见说“有没有银子”。这便是人们以银子为珍贵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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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件宁波镇海地方信客传递的银信，附信外并洋壹元，中式红条封。上书“函并大洋壹员送蕖峰姻兄大人台收，姻弟夏清泉缄”。（图57-1）函书“蕖峰姻兄大人……大明兄云通源之管事拟于月底后方至瓯，一准同道云云……小舅母大洋壹元当时言明在……姻弟夏云涛书。三月十三日”。（图57-2）

第五十八件民国初期由郑桂生信客从汉口捎带至宁波镇海给老伴的家信，保存完整，甬汉线轮船信客传递，中式红条封。封正面书“祈交蕖峰嫂收展为佩，蕖峰汉托”。（图58-1）内附信函，使用的是深黄色直格中式信笺，全张上印“毋忘国耻”四个空心大字，所见“毋忘国耻”大都见于信封，于信笺内比较少见。信笺内书：“顷由郑桂生递到信件，照收无讹……汉地天时极热，俨同伏天，……两褥已不盖，还要打扇……蚊子甚凶且多，待到三点以后方始清凉，而蚊子吃饱散矣……伊两兄弟生意此刻无可谋荐，即如昨日汉口日清公司又开除卅余人，均汪炳生所荐，因抵制日本货色、不装该公司之故……内人妆安。夫蕖字。五月初二日。”（图58-2）书信真实反映了当年波澜壮阔的反帝反封建工人运动，在湖北汉口获得了广泛的响应，人民抵制购买日货，轮船拒装日商公司的货物，而日商洋行却乘机大批开除工人进行反击报复。原件除信函外另捎带有衣物等，这是竺师爷留存下来的最后一封家书。

第五十九件藏品中有一件实寄封，正面印“国耻/中华民国四年五月九日” 几个红字，“国耻”两字为特大型篆体字。上书“本埠江东潜龙漕钱家大厅后卅九号戴阆仙先生展，城内章手缄”。（图59-1）封背左上方贴1分帆船邮票1枚，票销“NINGPO（宁波府）/八年五月廿一/十五”腰框式英（汉）文邮戳，下方盖“NINGPO（宁波府）/八年五月廿一/十七”腰框式英（汉）文落地戳，（图59-2）城内邮递至江东仅花两小时，说明当年宁波邮政局处理本埠邮件非常迅速认真。原封内存信函，曰：“……上午九时再请移至怡园一叙，届时务祈早刻。安。弟沛手启。”草体字十分流畅，发信人全名应是章沛，怡园茶座在三江口附近闹市。（图59-3）

第六十件又一件中式封，上印“国耻/毋忘五月九日/……永茂泰”几个红字。“国耻”两字为特大空心篆体，下方印五九国耻日期及“永茂泰”字号，比较少见，看来是爱国商行定制，支持爱国反封建的工人运动。封书“祈交祖母老大人安禀，婺邑元兴寄”，左下方盖“安徽省立第二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校第一分校代用” 章。（图60）封背盖“□□永其昌信局”戳，存疑。

1915年5月9日，袁世凯欲与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卖国条约。全国各地学校、厂家、商行在信封和信笺上印制“五九国耻”字样的纪念信笺进行抗议。这里显示竺师爷以及民间使用“五九国耻”封笺即一例。由此可见当年举国群情激昂，民众坚如磐石般的反帝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