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莉是我多年的邻居,她曾是硅谷一家有几千名员工的知名企业的总裁。朱莉的两个孩子和我的孩子几乎是同级,而且同校。她偶尔请我搭把手接送孩子。近邻加上趣味相投,我们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两年前,朱莉突然辞职,成了一名全职母亲。奇怪的是,她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反比以前多了很多。我很纳闷。终于有一天,我俩把孩子们送到足球场后,朱莉提议去她家喝一杯。
朱莉的房子是我们这条街上最大最漂亮的。以往周末,整条街常常会被她家派对的客人们的豪车塞得满满的,朱莉也常常邀请我去她家和他的客人侃中国这一当今硅谷热门的话题。这样的景象已经一年多没有出现了。如今朱莉家门可罗雀,屋里也是凌乱不堪。朱莉把茶几上的东西推了推,腾出一角,放上两个茶杯,冲上热水。
眼前的朱莉,浅黄色的卷发打着结,乱糟糟的,面色苍白,手背和手臂上布满凸起的青筋,蓝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快速跳动,看上去有些神经质。她说:“三年前的一个深夜,我正忙着连夜加班在公司开会,突然头像炸裂一般疼痛,好歹把自己挪到卫生间,吐得一塌糊涂。过了好一会儿,头痛减轻,我才回去,草草结束了会议。此后,类似情况时有发生。我看了好几位医生,止痛药剂量飙升,每天昏昏沉沉,董事会提出让我休假养身体。可在家休息并没有缓解我的病情,好几次头疼时我无法控制自己,砸东西,大哭,歇斯底里地和道格拉斯大吵大闹,现在头痛越发频繁和剧烈了。你也看见了,前不久他搬走了。我的生活已经被这剧烈的头痛毁掉了,要不是这两个孩子,我都不想活了。”朱莉顿了顿,“听说中医的针灸对疼痛有很好的疗效,我看很多中国人在你家进进出出,你认识针灸师吗?”
“斯坦福医院疼痛科的钱湘教授是我的朋友,听说他们科有治疗疼痛的针灸师。”
“我这就去约他的门诊。”
隔了一周,把孩子们送到学校后,朱莉捧着一杯咖啡,我捏着一壶茶,一起散步。
朱莉说:“我去看过钱大夫了,他的诊断是我得了一种比较罕见的临床疾病:丛集性头痛。针灸对这种病没有作用,吸氧、减少压力、服用止痛药是目前普遍的疗法,但效果不是很理想。我告诉他我是在吃止痛药,但这痛发作时往往都来不及吃药,有时痛过去了,药劲却上来了,昏昏欲睡,什么事也做不成。他说这就是这种病的典型症状。这个病的病根在于鼻腔后部一个什么神经节的异常活性。这几年,他和斯坦福医学院、工程学院的同事们一起研发了一种新型医疗器械,可以阻断这个神经节。目前他们的仪器已经通过了FDA(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进入人体实验阶段末期,效果不错。他问我要不要试试。”
朱莉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塑料盒,小心翼翼地打开一层层的纸,露出一颗黑色的大米粒,一头还连着两根细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铜丝。“就是这个样子”,朱莉把那盒子凑到我的眼前,“钱大夫说,从口腔里开个小孔,把它放进去,小手术,半天即可出院。以后头一疼,就用手机的App遥控让它放电,使神经细胞安静下来,疼痛自然就消失了。”
“把这玩意儿放到鼻子里?”我疑惑地看着朱莉。
“你不会体会到那头痛有多么残酷,那真是疼起来能要命。你看,我的右眼角都开始耷拉了,都是因为这难缠的头痛。权当它是一个挖不出来的大鼻涕妞吧。”朱莉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www.daowen.com)
一个月后,朱莉笑吟吟地来我家敲门,“那小妞在我鼻子后面躲了三周,我就使唤了她一次,真管用,止痛药停了。我又开始工作了。”
“我真为你高兴!”
“多亏你介绍钱大夫!他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还很有硅谷范儿。你知道吗,他是斯坦福医学院孵化器的指导教授,一有空就去那里讨论项目,随时和斯坦福的那些聪明大脑激荡?今晚我约了硅谷风投和企业家,还有钱大夫,看看他们能不能擦出火花。你也来会会你的老朋友吧。”
朱莉家的客厅里,宾客擎着酒杯窃窃而谈。钱教授刚到,我总觉得只要给他套上青布长衫,不用任何装饰,钱教授就妥妥的是一位从民国走来的江南才子。大家围着钱教授,请他讲那颗黑米粒。
钱教授说:“这还不够完美,我正在和工程学院的教授讨论把它做得更小,从鼻腔里内窥镜下植入,这样创口就更小了。我们的长远目标是用新材料代替金属,直接把它贴在鼻腔内,不用开刀。”
后来人越来越多,我再也听不清他们的讨论,便找到朱莉问她需要什么。
朱莉说:“你看这么多人对钱教授的研究感兴趣,硅谷现在的资金和人力都在往生物医疗方面转。晚饭我都准备好了,你方便就带瓶饮料吧。”
我回到家从酒窖里选了一支前年的纳帕红酒,先生看了摇头,我说:“就它了,去年纳帕大火后买的几箱赈灾酒。朱莉他们家那么多人,谁分得出来呀。”
“妈,”刚刚高中毕业的儿子带几个同学风一样地进了屋,“你那姐们满血复活了吧?又没地方停车了。”
我出门一看,温柔的月色罩着满大街的车,只好打开后院的车库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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