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里兰卡(旧称锡兰)的历史与巴基斯坦相似,也曾被英国殖民。1521年,葡萄牙船队已经在科伦坡附近登陆,开展殖民贸易;1656年,荷兰军队攻克科伦坡,开始荷兰殖民统治;1796年,英国军队占领科伦坡,开始了英国殖民统治。英国对锡兰的统治,同样采用了“分而治之”的政策,占人口少数的泰米尔族在锡兰的政治、文化、教育上均得到了比占人口多数僧伽罗人更为优惠的待遇,泰米尔人在政府机关、高等教育机构等组织中的任职比例大大超过了他们在全国人口中的比例,这引起了僧伽罗人的不满。但这种不满在英国殖民政府的统治下,被长期压制。与此同时,英国殖民者在19世纪为了扩大种植园经济的规模,又不断从英属南印度地区招募大批泰米尔人作为种植园劳工。至独立时,锡兰已有接近100万泰米尔人。这使久居锡兰的僧伽罗人认为数量庞大的泰米尔劳工占领了自己的家园,双方的矛盾进一步加深。1948年,随着英国国力在战争中大幅衰落,锡兰迎来了独立的机会。1948年2月4日,锡兰正式宣布独立,成为英联邦的自治领。1978年8月16日,新宪法颁布,改国名为斯里兰卡民主社会主义共和国。^[30]

独立后的斯里兰卡,国内势力重新洗牌,民族冲突逐渐突出,并发展成为国内战争。1976年,以建立“独立的泰米尔国”为目标的泰米尔联合解放阵线成立,其中一些极端分子分裂出来建立泰米尔伊拉姆猛虎解放组织(简称“猛虎组织”)。1983年7月,猛虎组织在斯里兰卡北部与政府军发生冲突,导致13名政府军士兵死亡,僧伽罗人随即开始报复,并在科伦坡爆发了针对泰米尔人的大规模抗议,最终引发了斯里兰卡内战。斯里兰卡政府与泰米尔人武装爆发战争后,印度迅速介入,先是派出军队支持泰米尔人,后来采取中立政策,最后支持斯里兰卡政府。经过25年的战争,2009年5月,猛虎组织宣布投降,斯里兰卡内战结束。与此同时,斯里兰卡前总统马欣达·拉贾帕克萨(Mahinda Rajapaksa)在政治上崭露头角。2002年,他被任命为斯里兰卡自由党领袖。2004年,拉贾帕克萨带领自由党与人民解放阵线组成的统一人民自由联盟赢得大选,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总统生涯。2015年,反对派候选人迈特里帕拉·西里塞纳(Maithripala Sirisen)当选为总统。西里塞纳执政后不久就将对华政策做出了重大调整。^[31]

在经济领域,斯里兰卡政府将恢复经济作为国家的首要任务。近年来,斯里兰卡实施经济自由化政策,使经济保持较快的发展速度。^[32]斯里兰卡作为传统农业国家,早期葡萄牙、荷兰和英国殖民者在这里先后大力发展肉桂、咖啡、茶叶、香蕉等种植园经济,但工业发展受到严重限制,经济结构严重失调。^[33]1948年,斯里兰卡独立后,这一状况并未得到根本改变,历届政府先后出台多项措施,虽然经济结构有所变化,农业在国民经济中占比有所下降,但由于社会政治原因、经济政策失误和社会福利开支过大,导致斯里兰卡经济增长几乎长期处于停滞状态。1977年,统一国民党再次执政,新一届政府对国家经济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改革的内容包括对外经济开放,建立自贸区,吸引国外投资;对内实行经济自由化,提倡自由竞争,改善基础设施状况,削弱国有企业的垄断地位,鼓励私人企业发展等。1979年,政府又制定了中期投资项目,保障1979年后的政策得以顺利实施。在后续几届政府中,总体延续着对内改革和对外开放的经济发展格局,斯里兰卡经济逐步进入快速发展阶段。^[34]

中国在斯里兰卡科伦坡港的投资建设分为多个阶段,本案例所提及的科伦坡港投资项目指的是斯里兰卡科伦坡港口城一期建设项目。科伦坡港位印度洋阿拉伯海和孟加拉湾的交汇处,是欧亚海上交通重要的中途港口。早在1912年,科伦坡港已经开始承载地区贸易活动。在19世纪英国殖民统治时期,英国政府又进一步扩大港口的规模。英国统治下的科伦坡港成为英国殖民贸易的重要中转站,斯里兰卡本身国家经济体量较小,科伦坡港的繁荣带动了整个国家的发展。^[35]1948年,斯里兰卡宣布独立,此时港口业已经成为斯里兰卡经济结构中的命脉。1964年,时任马来西亚联邦新加坡州州长的李光耀访问斯里兰卡,看到斯里兰卡的发展状况表示,这也是新加坡的发展目标。然而,斯里兰卡独立以来,国内冲突不断,1976年,国内泰米尔人成立“寻求独立”的猛虎组织;1983年,内战爆发,直至2009年才结束。在这期间,斯里兰卡国家经济受到内战严重影响,科伦坡港的发展也远远落后世界同期。内战结束后,斯里兰卡政府将恢复经济摆在首要位置,此时的科伦坡港急需完善港口的各项基础设施。中方企业积极参与斯里兰卡科伦坡港的投资建设,这一过程大致可划分为斯里兰卡港南集装箱码头建设、斯里兰卡港口城一期建设、斯里兰卡港口城二期建设等三个阶段,本案例主要研究第二阶段的投资建设过程。

第一阶段的主要投资建设目标是斯里兰卡南集装箱码头。这一项目是恢复斯里兰卡港口繁荣的基础和核心工程,也是斯里兰卡港口城建设的前提。2011年12月15日,中国港湾工程有限公司与科伦坡国际集装箱码头公司签署关于建设斯里兰卡南集装箱码头合作协议,项目即日开始建设。2014年4月11日,整个项目按期完工。之后,由中国招商局港口控股有限公司与斯里兰卡港务局组成的科伦坡国际集装箱码头有限公司接手运营该码头。

第二阶段是围绕科伦坡港口城项目建设,也是本案例研究的重点。科伦坡是斯里兰卡的首都,也是国家的经济核心;科伦坡港不仅是科伦坡市的核心,更是国家的重点发展地区。在斯里兰卡内战爆发前,政府已有通过围绕港口进行围海造陆的计划来扩大科伦坡中央商务区,但战争的爆发破坏了这一计划的推进。2004年,斯里兰卡内战将近结束,时任总理拉尼尔·维克勒马辛哈提出了“大西部省”的规划构想,旨在通过改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拉动国家经济发展,提高国民幸福感,在2030年将斯里兰卡提升为高收入发达国家。为此,政府计划将科伦坡市打造为南亚地区的国际金融和商业中心。为了实现这一宏伟计划,政府迫切需要通过填海造陆的方式扩大中央商务区。中方企业就是在这一背景下,通过招投标参与了科伦坡港口城项目的投资建设。(www.daowen.com)

2013年11月11日,中国交建集团与斯里兰卡国家投资管理局签署协议,中方将参与科伦坡港口城投资建设。^[36]斯里兰卡政府计划将科伦坡港口城打造成“斯里兰卡的香港”,计划在该城中设立独立的金融和司法体制,最大程度地提高商业便利性。^[37]2014年9月17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与斯里兰卡时任总统拉贾帕克萨考察中斯合作建设的科伦坡港南集装箱码头,并出席港口城开工仪式。^[38]斯里兰卡港口城项目由中国交建下属中国港湾集团工程有限责任公司承建,中国港湾负责项目的投资融资、填海造陆工程的施工,并负责项目区域内的基础设施建设、运营和土地销售开发。2014年9月,项目开工,计划工期为4年。项目计划在施工完毕后,将新增269公顷填海造陆土地,其中用于公共道路、绿化和公共管道等建设用地91公顷,用于商业住宅、办公、酒店、零售和科教文卫及娱乐用地178公顷。一期项目总计投资11.50亿美元,其中有中国国家开发银行提供的8.05亿美元贷款。项目一期主要建设内容为:269公顷的填海造陆施工、2公里的航道疏浚施工、约3公里的双侧防波堤和10公顷的沙滩,并完成一期建设规划区域内所有的配套设施建设。^[39]这一项目完成后,对当地民众而言,将为当地新增至少83 000个长期稳定的工作机会。对科伦坡市而言,港口城项目的直接投资将会带动至少130亿美元的二级开发投资,提供容纳16万人生活工作空间;同时,也会增加科伦坡游客数量,增强地区的投资吸引力,为科伦坡带来可观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40]但是,2015年1月9日,迈特利帕拉·西里塞纳当选为斯里兰卡新任总统,3月5日,斯里兰卡政府以“缺乏相关审批手续”“重新进行环境评估”等理由,叫停中国投资的科伦坡港口城项目,直至17个月后的2016年8月港口城项目才复工。^[41]

就政府稳定性而言,斯里兰卡前总统马欣达·拉贾帕克萨在其第一个任期内结束了长达25年的斯里兰卡内战,国内支持度较高,但随着时间推移,其民意支持率迅速下滑^[42]。与此同时,拉贾帕克萨积极强化总统权力,弱化议会权力,加强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巩固了单一制国家结构。西方国家包括印度等国对斯里兰卡进行贸易制裁、国际调查和舆论施压,斯里兰卡与西方国家政府关系日趋恶化。中国在这一期与斯里兰卡政府关系稳定,并取得新进展。中国自2005年至2008年间对斯里兰卡的直接投资就由几百万美元上升至超过10亿美元,在基础设施领域投资了汉班托塔港、普特拉姆燃煤电站、米拉格默专属经济区、班达拉纳克国际机场高速等项目。^[43]2014年,在斯里兰卡大选准备期间,反对派领导人西斯塞纳就曾批评中国主导的港口和港口城投资建设项目耗资巨大、存在贪污等问题,并宣称一旦当选就立即叫停该项目,重新进行评估。在对外关系上,中国积极声援斯里兰卡政府打击“猛虎组织”,在联合国会议上联合俄罗斯抵制西方国家在联合国人权理事会上提出的干涉斯里兰卡内政的提案,^[44]时任总统拉贾帕克萨也采取明显倾向于中国的外交政策。西里塞纳上任后,内政外交均做出了与旧政府不同的调整。在内政上,中国投资的科伦坡项目首当其冲。在外交上,新政府力推“平衡外交”,积极与印度、日本、巴基斯坦建立平等开放的关系,竭力修复并拉近与印度的关系,避免对中国过度依赖。^[45]2015年2月,斯里兰卡新总统西里塞纳首次对外访问选择了印度,可见其对印度的重视和外交新思维的变化。2015年3月5日叫停中国科伦坡项目后,西里塞纳3月26日对华访问,并在与习近平会晤期间表示:“目前科伦坡港口城出现的情况是暂时的、短期的,问题不在中方。”^[46]西里塞纳新政府的平衡外交可见一斑,这也与西里塞纳在国内讲话中提及的“中间路线”相符,但这实际上明显倾向于西方国家。^[47]究其原因,美、印等国的影响是导致新政府采取这一政策的重要原因之一。

就社会支持度而言,社会各方对科伦坡港口城总体呈较为满意的态度,社会支持度高。这种满意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在2015年1月斯里兰卡科伦坡港口城项目两天的开放日期间,曾有约1万名当地民众前来参观,科伦坡港口城项目受到了当地民众的广泛好评。^[48]另一方面,对比斯里兰卡南部中方投资汉班托塔港面临的持续不断的抗议示威活动,针对科伦坡港口城投资建设的抗议示威活动报道几乎没有。反而,在斯里兰卡政府更迭后,新政府叫停科伦坡港口城项目使5 000多名在港口城项目工作的当地民众失去生计,引起民众针对政府的抗议。可以说,民众以抗议的形式向政府表达了不满,向中国投资的科伦坡港口城项目表达了支持。^[49]

项目中止不仅影响了整个施工进度,也给双方造成了一定的直接经济损失。就整体施工进度而言,科伦坡港口城一期项目的中止,导致二期项目同样产生了推延。科伦坡港第三阶段建设,原计划2020年开工建设,现推迟到2022年。就造成的直接损失而言,一期项目中止后,据中港公司测算每天的损失将达到38万美元,项目中止期间总计损失1.4亿美元,约占整个项目投资的10%。中交集团向斯里兰卡政府提出了索赔要求。经过双方反复磋商,最终斯里兰卡政府与中国港湾公司于2016年8月2日重新签署合作协议。协议规定,斯里兰卡政府另外划拨2公顷土地供中方使用,作为项目中止的补偿,中方放弃对斯里兰卡政府的索赔。除此之外,此次新签订的合同,将填海造陆的面积由233公顷变更为269公顷,中方获得了更多土地用以商业开发,合同的修订总体上有利于中方投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