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社会中,关于生育村民有着“多子多福”和“重男轻女”的观念。“如果一家中一连生了好几个都是女孩,一定要等生出男孩为止。”老人说。如果没有子嗣只能通过抱养或者过继的方式来弥补,所以生育在婚姻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一) 生育观念

传统时期,牛家庄村民的生育观念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多子多福,第二种是重男轻女。这样的观念几乎持续了几十个世纪。

1. 多子多福

一是生育的多种意义。子女对家庭,意味着生命的延续、薪火的传递,意味着劳力的保证、祖训的坚守。生育有着深刻的影响。首先是尊严问题。村中老人说:“村里,有孩子不一定受人尊重,但没孩子一定被人瞧不起。”有孩子不一定受人尊重是因为,孩子很小,如果家庭没钱没势的话,不能给其他人带来好处,但孩子长大后有光耀家门的可能;如果没有孩子就意味着没有光耀门楣的可能性,自然要受到人们的耻笑。其次是经济问题。村里儿子多穷富是个动态的过程,儿子未成年不能带来收益,家庭自然穷;一旦成年,即便没有升官发财,给别人扛长工也可以赚375斤粮食,家庭生活水平自然会提升。再次是养老问题。没有儿子则意味着家业、财产无人继承,劳动力损失以及农户年迈无人抚养的问题。最后是劳动力问题。生孩子会在孩子童年阶段亏损劳力,因为母亲要腾出劳动的时间来照看。老人说:“七八岁的时候可以去拾粪、喂牲口,但是劳动量很小,到了十八岁的时候才成为一个成熟劳力。”而如果这时大人已经老去丧失了劳动力,那么成年的子嗣将弥补劳力的减少。所以在生产上,生育对于家庭是一个劳力从亏损到增长,至少是补缺的过程。

二是理想的生育数量。生4个孩子,即3男1女最为理想。男孩用来传递香火,继承家业,扶养老人。女儿出嫁又可以减轻家庭负担,至少不会给家庭增添负担。“溺婴在村里不常见,顶多是送人。”村中老人说:“生了女儿也不会溺婴。日军侵略的时候,孩子总在哭,怕被日军听到声响,着急捂住孩子的口鼻,有时会不小心捂死。”

三是盛大的生育仪式。生育以后,农户往往会做盛大的仪式——满月。满月分为12天小满月和一个月的大满月。这两个可以任选一个过——大满月场面规模更大,需要更多钱。“生男生女都不叫村长,但会叫族长。近亲远亲,关系好的就来。”村中老人说。请人的时候必须由小孩的父亲或者祖父去请,请时不用带礼物。一般没有不请自来的,必须要通知到才可以。客人来了以后往往会带礼物:关系好的送礼重,一般是5斤挂面、6尺布;关系一般的送礼轻,一般是3斤挂面、3尺布。娘家人还会带鸡蛋或者童装,不用回礼;下次再去他家吃满月酒,带礼物就算回礼,而且礼物要一样多。

2. 重男轻女

一是男孩给家户带来更多好处,村民倾向于男孩。“男孩是正宗传宗接代的人,女儿早晚要嫁人,是他家人”;生男孩还可以养老——“养儿防老”;有了儿子,在族里的地位会变高——“母以子贵”。

二是男孩生育的仪式隆重。一是满月。生头胎要办满月酒——生儿子办大满月,生女儿办小满月。“如果自己头胎生的是女儿,而家里其他几个兄弟也是女儿的,这时候谁家第二胎能生一个男孩的,家里都会非常高兴,也会办大满月。”老人说。大满月花钱多,来的人也多;小满月花钱少,规模小,来的人也少。

三是上学偏向男孩。如果是男孩可能上学,如果是女儿基本不可能。老人说:“男孩子上了学还可能读出个大官,那女孩子在家里做家务就是了,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如果男孩去上学,一般在吃饭的时候家长会叮嘱“孩子好好念书,听老师的话,如果不好好读书,就让他回来种地”。

四是过寿。男人过寿更为隆重,场面要大一些,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布置得比较精心。因为喝酒,请客比较多,上到农户能认识的最高身份的人譬如村长、保长,下至自己的亲戚、邻居都会叫来。女人过寿就比较简单,老人说:“房子还是要收拾一下,但是饭菜比较简单,最多是请自己的闺蜜、女性亲戚一块吃个饭就得了。”

(二) 生育关系

如果农户家中没有儿子,通常是通过过继、抱养的方式来补充人丁,但村里不存在买卖孩子现象。

1. 生育与过继(www.daowen.com)

一是过继孩子的来源。过继分为同姓过继和异姓过继。过继时,先问同姓再问异姓。同姓过继要先问年纪紧挨自己的兄长,如不愿意再向上问。例如自己排行老五没有儿子,想过继先问老四,老四不同意再问老三,以此类推。村中老人说:“如果老大也不愿意,才去问异姓。”

二是过继的要求和报酬。过继的孩子有要求——不丑、不傻。同姓过继是免费的,“也是因为自己家养不起,不然怎么舍得给别人。给了亲戚算还是自己的孩子,怎么忍心要钱,那不就是把自己的亲骨肉卖了一样。”老人说。异姓的就要给一石粮食。

三是过继有仪式。在双方家长都在场的情况下,由要孩子一方的家长请本族长辈或一个有威望的人作保立字据——即过继单,一旦反悔要给10石小米。“保长不参与,村长、绅士更挨不上。”老人说。不给报酬,管一顿饭,但是过继方的家长“因为心情不好不留下吃,在字据上签完字就会离开”。

表5-1　过　继

2. 生育与抱养

抱养也是另外一个不能生育家庭的救命稻草。

一是抱养的对象。因为没有血缘关系就很少有途径和机会得到抱养的信息,所以抱养倾向于在亲戚之间找。老人说:“村里养不起孩子的人家会把小孩给关系好的人家抱养。”如果农户自己没钱但是还是坚持自己抚养,想要孩子的亲戚不能抢夺,要对方同意才能抱养。抱养的孩子一般年龄不能太大,“孩子要找不满月或3岁以前的,太大的会从家跑回去”。

表5-2　抱　养

二是抱养需要中人。抱养的时候“不能悄悄就把孩子领走了,必须要有一个证人”。这个证人就是说合人,一般要请亲戚或者朋友来当。程序是在说合人的见证下,抱养孩子的农户把孩子从亲生父母身边抱过来,并表示“放心吧,以后对孩子一定像对待自己的亲孩子一样”。孩子的亲生父母也会表示“从此跟孩子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联系”,并且要保证不再反悔。全部都是口头承诺,不需要立字据。

三是抱养后改名改姓。抱养来的孩子,姓氏、名字都要改,姓要随新家庭的父亲姓,名字也要重新起,意思是跟以前的家庭彻底分割。“孩子要改口管新家庭的父母叫爸妈,管亲生父母叫叔叔、婶婶。外村的甚至不让见面,谈不上改口。”老人说。

四是抱养后孩子与亲生父母的关系。抱过来就不再归还,除非打官司。如果抱养的是本村的,同姓的孩子不定时可以回以前父母家看看,但必须以亲戚的身份去看,还要经过新家长的同意;如果是外村的几乎不来往。对于前父母,抱养的孩子一般没有给他们养老送终的义务;如果是同族的,前父母生病,他可以拿着鸡蛋、点心以亲戚名义去看,但不承担医药费;外村外姓的很少看,因为不来往,所以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对于以前的家庭,抱养的孩子不能参与分家和分财产;以前的家族家谱也不会留下抱养者的名字,因此也不会特意留下财产。

3. 生育与婚姻

一是生育中的女性优待。婚姻之中,女性一般要操持家务,但是唯独在生孩子或者生病的时候可以有例外。妇女怀孕和分娩后是否干活,要看妇女本身的体质,在以小孩为主的前提下,能干则干,不能干则免。村中老人说:“生育要在家中,通常由丈夫去请专业产婆或者有过类似经验的老婆婆接生,距离不超过一条街。使用火烤过的剪刀,算唯一的消毒器械。接生顺利后会给产婆一些点心或吃一顿饭。”

二是“母以子贵”。促成婚姻和维系婚姻的很大一部分就是孩子。没结婚的时候如果有了孩子,即使之前家里不同意结婚,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会结婚;而如果结了婚还没有孩子,地位一落千丈,在家里抬不起头来,在村里将会被同情甚至嘲笑。开始公婆还会心平气和地跟媳妇做思想工作,问是不是丈夫哪里做得不好。一旦确定是媳妇没有生育的能力,公婆会怂恿儿子休妻。在这之前,会先跟媒人通气,提前通知媳妇娘家。公婆托识字的人写休书一封,派儿子拉车连人带休书一并送回媳妇娘家。“只要生了孩子,不论男女都不会休妻,即使是个女孩。因为起码有了下一胎生男孩的可能。”老人说。因为不能生育而被休的女性一般很难再嫁,只有条件特别差的比如身有残疾、岁数特别大、特别穷的男性,实在是找不到媳妇了才会同意。“否则这个女人就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老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