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与外村之间的冲突,主要是偷棉花、闹土匪以及武校的冲突。

(一) 棉花引发的冲突

牛家庄因为自然条件优越,种植的棉花又大又白,就自然招致外村人的偷盗,常常发生冲突。被偷过几次之后,村落成立了棉花看护小队,但是依然会发生激烈的冲突。

1. 看护小队成立前的冲突

地里不仅种小麦,还种棉花。立秋到立冬是棉花的采摘季节,因为棉花轻便、经济效益好,很容易被盯上,尤其是岸下(27) 。由于中午地里常有农户劳作和休息,所以盗贼不容易下手;而晚上有夜色掩护,这就给盗贼以可乘之机。老人说:“有个村民叫孔修,20多岁、大高个、力气大,一个人一次能扛375斤粮食。晚饭后去看地,发现有两个人正在偷摘他家的棉花。他仗着自己有长矛在手和身体优势,刺伤一个人、吓跑一个人。”

2. 看棉小队成立后的冲突

看棉小队一般以地邻几户为单位,每家出一个壮劳力,中午看庄稼,晚上看棉花。每天结队,携带大刀、长矛、锄头用来自卫,准备皮袄来御寒。没有队长,通常由爱管事的人安排看护的事情。这几家轮流准备午饭,晚上各自回家吃。小队一般把岗位安排在田中间,因为那里视野最好,便于观察四周。每两个人组成一个班,一个班看护1—2小时,值班的人绕田巡视,空闲的人或躺着闲聊,或吸旱烟,或者睡觉。这种看护大概要持续一个月。老人说:“村中有一个人叫赵构吊,他吃过晚饭后,没有等小队(而是)独自先到了田地。突然发现有丐帮8个人正在偷棉花,他说‘干什么的!’结果被对方围住。对方用镰刀锛(28) 他,他只有小铁锹抡起来转圈让对方没法近身,他还一边喊:‘快来人啊!偷东西啦!’后来小队其他成员赶过来,才把那伙人吓唬跑。”

(二) 土匪引发的冲突

日军撤军以后,造成权力真空,本村及周围各村都出现了土匪,常常骚扰农户。在有水灾或者收成不好的年份,土匪人数会激增。老人说:“土匪不止一股势力,绑架觉得来钱容易,就会铤而走险。当土匪要胆子大,还需要有枪。”他们与村民的冲突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种是土匪绑票,二是土匪杀人,三是村民的反抗。

1. 绑票

绑票时间多为冬天的夜里。老人说:“因为夏天街上、房上都睡人,不好绑票,容易被发现。”土匪的通常做法即看准时机,直接绑票,然后索要赎金;或者半夜到农户家绑架和强奸妇女。土匪在要抢的村中发展眼线,称为“地线”。地线在该村乔装为商贩跟本村人攀谈,或者直接在本村招募土匪。他们一旦摸清村落富裕人家的财产、人员和生活习惯后就开始动手。绑票成功后,由地线充当土匪的说合人,会在夜里蒙面去被绑票人的家里威胁农户。本村就发生过这样两件事:

案例一

土匪探查以后发现村中有一户富农家中殷实,但是考虑大人不好绑架,知道家中有个孩子叫任某,7—8岁的样子,庙会的时候会单独出来玩,就在庙会当天派人去抓。但是只知道名字和年龄而不知道模样,在跟任某一起玩的有好几个年龄身高都差不多的儿童。于是绑匪看着哪个像就随便抓了一个,绑回去才知道错绑了幼年王士珍(29) 。王士珍当时家境贫寒,自幼丧父,全靠母亲和婶婶带大。后匪首认为没钱可收,又害怕管饭,于是就把王士珍放走了。

案例二

村中最大的房子在1949以前住着国民党独立营营长任某一家。一天,姚某知道营长在南方作战,没法回家顾及老小,于是带手下到营长家绑票。姚某站在花墙上,对乡亲们说:“离近不如离远,离远不如不管,听我的盒子炮!”一顿打枪后,又说:“要想打你的左眼,不打你的右眼。”村民都害怕,没人敢上前,所以姚某趁机劫走了营长的老娘。后来营长家中出了很多现大洋才把老太太赎回去。

2. 杀人(www.daowen.com)

土匪除了绑架勒索之外,逼急了会真的撕票。他们在平时跟村民的交往中也会斗狠耍横。有不少村民和土匪都因此丧命。老人讲了两个故事:

案例一

王某是村中富农,土匪打听到其家中有现大洋。一天不小心被绑票,土匪要求当晚出钱赎人。家中的三个儿子因为刚刚分家,钱都由儿子分走,都舍不得出钱,只能任由土匪宰割他们的父亲。等天亮以后,还是没有人来送钱。其实当时土匪拿不到钱有心将人质打一顿后放回,但王某现场认出了在场的土匪之一就是市场中卖肉的小黑并开口求饶。小黑害怕王某出去报官,于是用刺刀从王某肩膀捅入,腰部穿出,人质当场就死了。后来小黑被国民党大乡警卫力量王某的侄子抓住砍了头。不久之后村里成立了村民自卫队。

案例二

村内恶霸郎某在红儿茶馆喝茶与王某起了争执。王某用镰刀先砍了郎某,并逃到家中。郎某找到说合人,把王某找来,如果他承认郎某就是“穷大爷”,这事就不再追究。王某承认郎某是老大。郎某把镰刀拔出,若无其事,笑笑走人。后郎某一直睡在五道庙,逐渐病重。他哥哥知道以后,想为民除恶,就带着打坯用的工具将郎某砸死了。郎某的江湖大哥秦某知郎某的死讯,威胁他哥哥三日内必须带着全家离开这个村,否则就全部杀死。他哥哥没办法,全家搬离,在秦某死后才又返回该村。

3. 民众的反抗

土匪不仅局限于抢本村,常抢一个村会激起反抗,所以通常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下次就会抢周围的其他村子。因国民党忙于和中共内斗,忙于剿灭“共匪”,所以村里的“小匪”通常不在考虑范围内,很少去剿匪。因而村内常常遭受抢劫。1945年,由村长牵头,召集村民组成自卫队,专门防止土匪绑票。1949年以后,中共镇反剿匪,土匪逐渐消失。关于这个话题,老人又讲了一个故事:

土匪秦某是家中老大,还有3个弟弟,5亩地,中农成分,本村人,常常拦路抢劫、强奸妇女,民不聊生。根据地位于藁城、无极县,与手下约十几人歃血为盟。其手下不是亲属关系,而是各村土匪集聚而成。他们常常劫道,一次王某套车在一条路上走,秦某率部下突然冲出跳上车,并用枪指着王某的脑袋。王某认出是秦某但没敢吱声。秦某也认出了王某就是同村的乡亲。王某给了秦一些大洋,秦就让他走了,并让王以后走这条路唱“秧歌”(30) 。后王再走这条路,一路都唱,果然没人劫道。秦某每次回家都会怂恿妻子出去找漂亮的姑娘带回家。很多女性被诱拐到家中,秦某就会拿枪威胁,不从就杀掉,屡屡得手。一次诱拐了熊某的幼女,未满十八岁,强奸后卖掉。熊不服去找秦理论,秦从家中朝熊射击,熊趴倒在地躲过一劫。本村乡亲对他忍无可忍甚至不共戴天,红白喜事都不会叫他参加,他也从不参加此类活动,不会给任何人拜年,或在逢年过节送礼。村长、保长开始招惹不起,敢怒不敢言,但后来也是不再忍耐。甚至其兄弟都无法忍受其恶行。落秋的时候回家,熊某和秦某的几个兄弟商量要将其杀死。秦某在家熟睡,早晨他七岁的孩子出门倒山药,他的妻子被拉出来控制住,熊某和其他人冲进屋内,老二用菜刀砍到秦某肩膀,秦某醒来想伸手拿枪,被老三用刀劈中脑门死去。秦某手下找上门,兄弟对外称一直没回来,他们才散去。

(三) 武校冲突

牛家庄武校从成立到没落不仅为村民的强身健体存在,还制止和引起了很多冲突。

1. 制止冲突

李家庄与牛家庄挨着,因戏班唱得特别好而出名。在吴兴搭台时,遭到当地武校的阻拦和刁难。班主赶忙向牛家庄求援,牛家庄村长于是带本村武校人,带长矛、大刀赶去吴兴保护戏班。“吴兴本地势力知道是牛家庄就不敢动了。后来李家庄为了感谢牛家庄,派人帮助牛家庄组建了牛家庄第一家戏班。”

元氏县的一个闺女跟本村焦氏恋爱私奔到本村,但女方家里不允许,叫了十几人带着刀枪棍棒到牛家庄焦氏家里抢人。本村乡亲赶紧报信,消息传到武校,“同宝带4人出面,亮了几下招式,就把闹事者吓跑了”。

2. 同行间因怨杀人

清朝末年,山东把式匠(31) 在正定县城摆擂,地上立18跟铁橛子(32) ,并叫板“拳打三山猛虎,脚踢滹沱蛟龙,来到真定府没有对手之将,不怕死的上来!”城南25村的武校都在观看,但是无人敢应战。“金主”(33) 师傅正好带队也在周围,循声上台。很轻松将18根铁橛子全部踢倒。擂主马上就要动手,但是金主师傅说要找县长做个见证,不要伤害性命,点到为止。先比刀——没有用刀而用藤条,一端沾白灰,如果碰到人体会有记号。几个回合下来,周围的人发现擂主的脖子和手腕上都有一圈白灰,擂主败。再比拳——开始擂主将金主师傅逼到墙角,师傅一个上抬手,打到擂主脸上,马上出血,擂主又败了。从此以后,擂主找人每天打听金主师傅,并于十年后的一天,翻墙进入金主师傅家中,用迷香将他迷晕,背到村西邬家投入井里。金主师傅溺水而死,享年70岁。后师傅家人报官,乡亲提供的线索说曾有可疑人员假装对师傅很崇拜并打听过他的住处,但是县官一直也没有查出真凶,此事只能不了了之。出殡当天,村里大部分农户都前来送殡,棺材由师傅的两个儿子购买,众徒弟都去吊唁并随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