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二十年德国才认识到,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大国,却没一个强有力的商业政策,也认识到了采取强有力的商业政策会变成什么样。借用富兰克林在谈及新泽西州时说过的话,德国“是一只被邻居们从四周凿了孔的酒桶,里面装的酒已经被他们喝光了”。英国已经毁掉了德国大部分的制造业,并且用大量棉麻织品供应德国市场,但它还不满足,还要把德国的谷物和木材,甚至还时不时地把德国的羊毛排斥在它们的港口之外,不允许这些商品进口。曾有一个时期,英国出口到德国的制成品的数量,是其出口到它高度称颂的东印度帝国的十几倍。但是即使这样,这个垄断一切的岛国对德国一点也不大方,它甚至不给予可怜的德国人与被它征服的印度人同样的条件,即不允许德国人用农产品支付他们所需的制成品。德国人低声下气,徒劳地成了英国人劈柴挑水的奴隶,它对待德国人还不如对待附庸国的人民。国家如同个人一样,如果一开始就让他人欺辱,不久就会遭所有人唾弃,最终将成为孩童们嘲笑的对象。法国并不满足于向德国出口大量的葡萄酒、食用油、丝绸品和女帽等,还嫉妒德国出口牲畜、谷物和亚麻。是的,一个沿海小省,原属德国并且居民全是德国人,过去通过德国实现了富强,一向只能靠德国才能和德国保持在一起,就是这样一个小省,却能凭借一些卑鄙无耻的诡辩,就把德国一条最重要的河流封锁了长达十五年之久。为改变这种受辱状态,一百多个教授级的大家讲授了这样一个教义,即国家只有通过普遍的自由贸易,才能实现富强。这是以前的德国,而现状又如何呢?德国在过去的十年内有如走过了一个世纪的历程,在国家繁荣、国家工业、国家自尊和国家力量等方面取得了需要一个世纪才能取得的进步。这一切成就是怎样获得的?废除曾经把德国人自己隔离开来的国内关税当然不错而且有利,但是,如果它的本国工业因此而始终毫无限制地暴露在外国的竞争之下,那么,这个国家从中得到的利益将微不足道。关税联盟实行的税则保证了日常制成品的生产,正是这种保护措施,才促成了奇迹的发生。让我们公开承认这一点吧,因为鲍林博士[1]已经明确指出,关税联盟实行的税则并不像以前宣称的那样仅仅是为了增加岁入而征税,也并不像赫斯基森认为的那样税率被限定在了15%~20%之间,让我们公开接受这一事实吧,关税联盟对日常制成品征收20%~60%的保护性关税。
但是,这些保护性关税到底发挥了什么作用呢?是不是消费者在购买德国制造的商品时比以前他们购买外国商品时多支付了20%~60%的费用呢(如果流行理论正确的话,那势必如此),或者这些商品不如外国商品好呢?事实恰恰相反。鲍林博士自己也旁征博引,证明在高关税下生产的此类商品与外国的同类商品相比,既好又便宜。[2]国内竞争以及保障免受外国人破坏性竞争的影响,创造了这一奇迹,对此流行学派一无所知,而且也决定了它们不会知道。因此,流行学派认为保护性关税将使国内生产的商品价格上涨,上涨幅度与所收税额的幅度同样的说法是不正确的。在短期内,关税也许会使商品的价格上涨,但是任何有条件从事制造工业的国家,保护措施的结果将是,国内竞争很快将会使商品价格回落,降到自由进口时期的价格水平以下。
但是,在高额关税下,农业遭受损失了吗?毫发未损。农业收成颇丰,德国最近十年翻了十番。农产品的需求增长了,各地农产品的价格提高了。尽人皆知,仅仅由于制造业的发展,各地的土地都已经升值,从50%升到了100%,各地的工资水平也提高了,交通运输条件正在得到全面改善,有些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有的已经列入了议会的议程。
这些如此辉煌的成就必将鼓励我们沿着我们已经开始遵循的制度继续前进。联盟中的其他成员国也已打算采取同样的措施,但尚未付诸实施;然而,看来另一些成员国仅仅希望通过取消英国征收的谷物和木材的关税实现富裕。同时还有另一些有影响的人物,他们坚信世界主义,而不相信他们自己国家的经历。鲍林博士的报告对这些观点、德国商业联盟的处境和英国政府采取的策略进行了精辟论述,让我们尝试着细看一下这个报告。
首先,我们必须考虑撰写这个报告的出发点。墨尔本内阁贸易委员会主席拉布谢尔先生把鲍林博士派往德国,目的与1834年汤普森先生派拉布谢尔先生前往法国相同。如同访问法国意在通过在进口法国葡萄酒和白兰地上作出让步,误导法国对英产品开放国内市场那样,出访德国意在通过在进口德国谷物和木材上作出让步,达到与出访法国同样的目的。不过在让步方面,这两次使命有着很大的区别,那就是,不用担心对法国的让步会受到英国国内的反对,而对德国的让步必须在英国国内通过一番唇枪舌剑才能争取到。
因此,这两个报告的倾向性必然存在着本质区别。那个关于英法之间商业关系的报告是专门为法国人写的,有必要向法国人说明,科尔伯特通过实施保护制度并没有取得令人满意的成就,有必要使人们相信,《伊甸条约》对法国有利,拿破仑的大陆制度以及现行的法国禁止性制度对法国贻害无穷。总之,在这种情况下,有必要坚决坚持亚当·斯密的理论,必须完全彻底地断然否定保护制度产生的一切好的结果。但是,另一个报告的任务就不那么简单了,因为在这个报告中,必须同时讲给英国的土地所有者和德国政府听。必须对前者这么说:看,有这么一个国家,由于实行了保护性制度,工业已经取得了巨大进步,它拥有发展工业的一切必要手段,正在加快垄断自己本国市场以及加快在国外市场上同英国进行竞争的步伐。上议院的保守分子们,下议院的乡绅们,这都是你们作的孽,这都是你们那些不明智的《谷物法》造成的后果。《谷物法》使德国粮食和原材料的价格以及劳动力的工资都保持在低水平上。《谷物法》把德国的制造业推上了一个比英国更加有利的地位。因此,你们这些蠢货,赶紧废除这些《谷物法》吧,这样,你们就可以用两到三倍的力量破坏德国的制造业。第一,因为德国的粮食和原材料价格会上涨,而英国的会下降。第二,因为通过德国的谷物出口到英国,可以促进英国制成品对德国的出口。第三,因为德国商业联盟已经宣布,它有意降低普通棉毛织品的关税,所降比例同英国为德国谷物和木材进口提供的便利条件持平,届时,我们英国人挤垮德国制造业的行动再也不会失败了。但问题已迫在眉睫。制造业利益集团在德国商业联盟中的影响每年都在与日俱增,如果你们推迟行动,那么到时再废除《谷物法》就为时已晚。眼前这种平衡局面很快就会发生变化。德国制造业不久将会带来对农产品的巨大需求,那样德国将不会再有多余的谷物供出口了。到那时,你们愿意向德国政府作出哪些让步才能诱导它们干预自己本国的制造业,以及阻止它们自己的纺棉织品侵占你们的外国市场呢?
报告的作者不得不向议会中的土地所有者们讲清楚这一切。英国政体不允许秘密政府报告,鲍林博士的报告一定要对外公布,报告的译文和摘要必将被德国人看到。因此,任何可能会导致德国人对自己的真正利益有所察觉的表达方式和措辞都不能用。因此,为使德国政府使用该报告,因而对每个用来影响议会的方法都要加上一个矫正法。这个报告必须断言,由于实行保护制度,德国的很多资本被拨到了其他渠道,用途不当。保护制度将破坏德国的农业利益,农业利益应该把注意力转向国外市场。当时,农业已成为德国最重要的生产性产业,因为德国有四分之三的人口从事农业。谈论为生产者提供保护纯属胡闹,制造业利益只有在同外国竞争中才能实现繁荣,德国舆论期望自由贸易。德国人民才智非凡,决不会希望实行高额税率。假如英国降低谷物与木材的进口关税,那么这个国家中的开明之士必将支持降低普通棉毛织品的关税。
总之,在这个报告里有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像两个对立面那样相互矛盾。两者中的哪一个声音表达了其真正的意图:是说给议会听的那个,还是讲给德国政府听的哪个?作出抉择并不难,因为鲍林博士在说服议会降低谷物和木材进口税时引用的所有证据,都辅助以统计数据、计算结果和物证,而那些用来劝阻德国政府实行保护制度的所谓证据,都是一些空洞肤浅的说教。
让我们仔细探究一番鲍林博士向议会提出的观点,即如果不按照他提出的方式阻止德国在保护制度下取得的进步,那么英国将无可挽回地失去德国制成品的市场。
鲍林博士说,德国人民以节制、节俭、勤劳、聪颖而著称,享有普遍教育制。优秀的技校把技术技能知识传播到了全国各地。
设计艺术尤其在德国得到了更好的培育,胜过了英国。每年人口数量和家畜尤其是羊的数量的大量增加,证明德国农业已经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报告只字未提财产价值的增加,尽管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也没提产品价值的增加)。在制造业地区,劳动工资增长了30%。该国拥有大量尚未得到利用的水力,这在所有动力中是最便宜的。矿产工业到处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超过了以往的任何一个时期。从1832年到1837年,原棉进口量从118000生丁纳上升到了240000生丁纳,棉纱进口量从172000生丁纳扩大到了322000生丁纳,棉织品出口从26000生丁纳增加到了75000生丁纳。普鲁士的织布机从1825年的22000台增加到了1834年的32000台,生羊毛进口从99000生丁纳增加到了195000生丁纳,而同一商品的出口从100000生丁纳增加到了120000生丁纳,毛织品进口从15000生丁纳增加到了18000生丁纳,而同一商品的出口从49000生丁纳增加到了69000生丁纳。
一方面,麻布织造业由于艰难地同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高关税进行抗争,因而没有得到什么增长。另一方面,麻纱的进口则从1832年的30000生丁纳增加到了1835年的86000生丁纳,主要是通过从英国进口,而且还在持续增长。靛蓝染料的消费量从1831年的12000生丁纳增加到了1837年的24000生丁纳,这是德国工业进步的一个显著例证。在1832年到1836年期间,陶器出口翻了一番多,粗陶器进口从5000生丁纳减到了2000生丁纳,出口则从4000生丁纳增加到了18000生丁纳;瓷器进口从4000生丁纳减到了1000生丁纳,而出口则从700生丁纳增加到了4000生丁纳。煤的产量从1832年的6000000普鲁士吨增加到了1836年的9000000普鲁士吨。1816年,普鲁士共有8000000只羊,到1837年,增加到了15000000只。
在萨克森地区,1831年只有14000台织袜机,到1836年,达到了20000台。从1881年到1837年间,这个地区毛纺厂的数量和生产的锭数都增加到了一倍以上。各地都建起了许多机器制造厂,大多数的事业都很红火。
总之,德国的各个工业行业都由于保护制度取得了巨大进步,尤其是在毛棉日常用品方面,已经完全停止从英国进口此类商品。同时,鲍林博士听到那些令人信服的观点之后,承认“普鲁士的毛织品明显比英国货便宜;尽管,有些织品的花色无法同英国最漂亮的相媲美,但是其他的花色几乎达到了至善至美的程度,实在无法超越;在纺织品和所有预备性加工过程方面,德国商品的生产水平已经完全赶上了英国,只是在最后修整阶段难免发现一些瑕疵,但是这类缺陷很快就不复存在了。”
很好理解这些陈述是如何劝使英国议会最终废除《谷物法》,在此之前,《谷物法》对德国起到了保护制度的作用。但是,我们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的是,德国商业联盟在实行保护制度之后取得了巨大进步,而它怎么会在这个报告的诱劝下就轻易地背离了一个曾经给它创造了辉煌成就的制度呢?
鲍林博士让我们确信,德国工业得到保护是以牺牲农民的利益为代价的,但是,我们在各地看到对农产品的需求、产品价格、劳动工资、地租以及财产价值都得到了增长,而农民却无需像以前那样,为他需要的制成品多花更多的钱,这一切与他的说法却恰恰相反,这时,我们又怎能相信他说的一切呢?
不错,鲍林博士是给了我们一个估计数,说德国农业从业人数与制造业从业人数之比是三比一。但那个说明使我们相信,德国从事制造业的人数与从事农业的人数的比例失调。除了加大对这些制造业部门的保护力度之外,我们还看不到一个更好的办法可以平衡这种失调,现在一些人一直在英国经营这些制造业部门,产品供应德国市场,他们消费的是英国农产品而非德国农产品。鲍林博士这样断言,如果德国希望扩大农产品销路,就必须把注意力转向外国市场。但是,对农产品的巨大需求只有靠繁荣的本国制造业能力才能得以实现,不但英国的经验已经告诉了我们,而且鲍林博士自己也对这一点表示承认。他在报告里表示忧虑,如果英国再拖延一段时间废弃《谷物法》的话,那么届时德国将既没有剩余的谷物又没有剩余的木材卖给外国了。
鲍林博士还断言,德国的农业利益仍然主导一切。但正是由于农业占据主导地位这个原因(像我们在前几章里所提到的),所以必须通过扩大制造业的利益使两者的利益比例均衡,因为农业的繁荣取决于同制造业的利益均衡,而不是取决于对制造业的优势地位。
看来报告的作者已经深陷错误的泥潭之中了,因为他认为,对德国制造业利益本身而言,德国市场上存在外国竞争很有必要,因为德国制造业在满足了德国市场的供应之后,要想解决剩余产品的问题,就得同其他国家的制造商进行竞争,而要想在竞争中获胜,就必须生产廉价产品。但是,廉价产品的生产将违背保护制度的初衷,因为该制度的目的就是要确保制造商能够维持高价位。
这种陈词滥调漏洞百出,错误连篇。鲍林博士也不能否认,一个制造商生产的产品越多,他所提供的产品的价格就越低,因此,一个独享本国市场的制造业发达的强国,用于外贸交易的产品就更便宜了。鲍林博士可以在他业已发表的关于德国工业进步的一览表中找到这样的证据,因为随着德国逐步获得了本国市场,德国制成品的出口就有了同比的增长。因此,就像英国古老的经验那样,德国最近的经验告诉我们,制成品的高价绝对不是保护制度的必然结果。(www.daowen.com)
最后,德国工业还远远不能满足自己的国内市场需求。要做到这一点,它必须首先为自己生产13000生丁纳的棉织品、18000生丁纳的毛织品、500000生丁纳的棉纱、棉线、麻纱,而这些产品目前全靠从英国进口。但是,如果要实现这一切,它将比以前多进口500000生丁纳的原棉,这样,它同热带国家的直接贸易就会增多,就能够用自己的制产品支付大部分或全部所需原棉的货款了。
该报告的作者指出,自从德国商业联盟建立以来,德国人民对英国通常理解的“自由贸易”这个词就有了深刻的认识,因为如他所言,“自此以后,德国人民已经不再充满希望与幻想了,而是开始着眼于他们自己的真正的物质利益”,据此他得出了德国舆论拥护自由贸易的结论,我们对于这个观点必须予以纠正。报告的作者说得很对,德国人民普遍智力超群,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德国人民早已不再沉溺于世界主义的幻想之中了。这里的人民现在开始为自己着想了,他们相信自己的结论、自己的经验、自己的合理常识,而不是相信那些与一切经验相左的片面的制度。他们开始明白为什么当初伯克私下对亚当·斯密说:“治理国家绝对不能根据世界主义制度,而应当依照通过深入研究得出的关于国家特殊利益的知识。”德国人不信任那些顾问们,这些人信口雌黄,出尔反尔。德国人也懂得了如何评估本国的工业竞争对手提出的利益和建议的真正价值了。最后,每当讨论英国提议的时候,德国人就会想起那个著名的希腊人赠送木马的故事。
根据这些具体原因,我们就可以怀疑下面这种说法了,说什么德国有影响力的政治家已经认可了报告作者提出的美好愿望,即德国愿意为了英国的利益而放弃保护政策,以换取英国的可怜的让步,允许其对英国出口少量的谷物和木材。无论如何,德国舆论绝不认为这样的政治家有什么思想。在德国,要想匹配一个有思想的政治家的称号,仅仅精通世界主义学派的那些华丽辞藻和论点是不够的,人民期望的是,一个政治家要谙熟国家的权力和需求,不要陷于学说和制度当中而自讨没趣,要发展前者,满足后者。假如一个人不懂得要想使国家工业达到德国工业早已达到的发展阶段需要付出很大的艰辛和努力,假如他心中不能预见国家的伟大前途,而只会严重打击德国工业阶级对政府的信心,只会挫伤国家的企业精神,假如他不能区分出一个制造业发达的一流国家享有崇高的地位,而一个仅仅出口谷物和木材的国家处于卑贱地位之上,假如他不够精明,无法估计到即使在平时国外的谷物和木材市场也是极不稳定的,而这方面的让步是极易被改变的,那么一旦这种贸易因为爆发战争或敌对商业政策出台而被迫中断,那又会引起多大的动乱啊!最后,假如他没有从其他强国的发展经历中了解到,一个国家的存在、独立和权力是在多大程度上依赖自己各行各业得到了全面发展的制造能力,那就表明这个人对这些权力和需求一无所知。
如果有人像报告的作者那样(第26页),相信商业联盟的政策追求的只是普鲁士自己的利益,因为普鲁士人口已占到了整个联盟国人口的三分之二,那么,这个人可能真的严重低估了德国自1830年以来所形成的民族精神和团结精神。按普鲁士的利益要求来说它是要对英国出口谷物和木材,但它用于制造业的资本总量却无足轻重,因此普鲁士将反对任何妨碍外国制成品进口的制度,并且所有政府部门的头头脑脑都持有同样的看法。然而,报告的作者却在报告的开头开宗明义地阐述道:“德国关税联盟是蔓延全国的国家团结思想的化身。如果领导有方,将把德国的各种利益融合起来,凝聚成一个整体,由此带来的好处使联盟深受欢迎。这是德国人民朝着实现民族统一迈出的第一步。在商业问题上的共同利益,已经为政治民族统一铺平了道路。原先那种狭隘的观念、偏见和陈规陋习已被一种广泛而有强烈的德国民族情节取而代之了。”有人认为普鲁士会为了(无论如何都是暂时的)一己私利而牺牲整个国家的独立的和伟大的前途,因为普鲁士不理解德国凭借商业政策必定要么强盛要么衰落,而普鲁士自己依靠德国必定不是发展起来就是衰落下去。现在这种看法怎么会符合我们前面观察到的事实真相呢?
报告的作者说普鲁士政府部门的头头脑脑们反对保护制度,而实际上对日常用的毛棉织品征收高额关税却发源于普鲁士,这种说法怎么能与事实相符呢?我们不得不根据这些矛盾和事实猜测,报告的作者把萨克森的工业形势和取得的进步描述得如此红红火火,无非就是想挑逗起普鲁士的嫉妒心理。
事情必然如此,鲍林博士如此重视这些部门的头头脑脑的个人说法,的确令人感到奇怪。他作为一个英国学者,本应清楚地认识到舆论的力量,他应该知道在当今社会,即使在非宪政国家,政府部门的头头脑脑的个人看法如果与舆论相反,尤其是同整个国家的物质利益背道而驰,如果支持危及整个民族统一的倒行逆施的行为,那么,这样的看法是不作数的。报告的作者已经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一切。他在报告的第98页指出,普鲁士政府的经历充分说明,并不是每个地方的政府官员的看法都能产生效果,如同英国政府在废除《谷物法》时的经历一样,因此,也许有必要考虑,即使德国联盟事先没有作出让步,英国是否也应该允许德国的谷物和木材进入到英国市场,因为通过这些手段,可以打通英国制成品进入德国市场的渠道。这个看法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正确的。鲍林博士清楚地看到,要是没有《谷物法》,德国工业将永远得不到加强。废除《谷物法》,同时假如德国的关税立法依然保持不变,那么将不但阻止德国工业的继续发展,而且还会使其倒退一大步。只可惜,二十年前英国人没能意识到这个论点的合理性。英国的立法使德国农业脱离了英国工业,德国追求工业的完美之路已走过了二十年,为实现这一目标付出了巨大牺牲,如果这时德国因为英国废除了《谷物法》就打算不同程度地放弃国家伟大事业的追求,那就预示着它在政治上的盲从。的确,我们确信,在这种情况下,德国有必要对照英国工业由于取消《谷物法》与德国工业现时条件下所获得的同等利益程度来提高它的保护性关税。在一个很长的时期内,德国对英国不能实行其他政策,只能采取一个制造业欠发达的国家在全力追赶世界上制造业最发达的国家并力争与它平起平坐时所采取的那种政策,任何其他政策或措施都会危及德国的民族统一。如果英国需要外国的谷物或木材,它就可以从德国或其他地区获得。德国不会因此放松对它二十年来业已取得的工业进步的保护,追求未来进步的努力也不会因此而松懈。如果英国与德国的谷物和木材毫无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这样,德国工业、海运业与国外贸易将很快崭露头角,德国的国内交通设施将很快完工并投入使用,德国的国家统一将必然更加依赖自然基础。可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普鲁士不可能很快就能做到高价出售波罗的海沿岸各省的谷物和木材,假如英国突然向它开放市场的话。但是,随着国内交通设施的不断完善,随着制造业促使农产品需求的不断增长,这些省份向德国内地的销售将很快有增长趋势。国内对农产品的需求增长带给这些省份的好处,它们可以在将来获得。它们再也不用担心像以前那样灾害和繁荣交替出现了,每隔十年就反复一次。另外,通过采取这样的政策,普鲁士作为一种政治力量将在德国内地获得超过百倍的力量,远远超过了它当时在沿海省份所牺牲的物质价值,甚至可以把获得的力量用于投资,以期以后获得回报。
在这个报告中,英国的目的显然是希望获得让英国的日用棉毛织品进入德国市场,要达到这个目的,部分地是通过取消或至少修正按重量课税的做法,部分地通过降低关税,部分地是准许德国谷物和木材进入英国市场。通过这些做法,可以打开德国保护制度的第一道缺口。这类日用商品是迄今为止最为重要的(像我们在前面某一章中提到的那样),因为它们是一国工业的基本要素。百分之十的从价税率,这显然是英国追求的目标,加上玩弄低报价的伎俩,就会使大部分德国工业在同英国进行竞争的过程中付出代价,尤其是如果发生了商业危机的话,那么英国制造商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地大量抛售存货。因此,如果我们这样认为也毫不夸张:英国政府的提议,真正的意图是摧毁德国的整个保护制度,降低其现有地位,使其成为自己的一个农业殖民地。明确了这一点,普鲁士会产生这样的深刻印象,英国降低谷物和木材进口关税的做法,有可能使普鲁士的农业受益匪浅,但它的制造业却将因此变得无足轻重。出于同样目的,它又向普鲁士许诺了一个美好前景,说是要把普鲁士的白兰地的关税降低百分之五。同时为了不让其他各邦空手而归,英国承诺对纽伦堡的产品、玩具、古龙香水以及其他小商品减税百分之五。这样,德国一些小邦会心满意足,而对英国来说代价也不大。
下一步的尝试就是通过这个报告使德国政府坚信,让英国为它纺棉纱和麻纱对德国多有利啊!我们不能怀疑这种做法有什么不对,迄今为止,商业联盟采取的政策先是鼓励与保护棉布印染,继而是织布,再就是进口中高档纱线。但即便这样,也不能说这个政策将一成不变和永远正确。如果关税要想出色地完成使命,就必须随着国家工业的进步而不断进步。我们曾经指出,纺纱厂的重要性不在于自身,而在于它是国家无数利益的来源,因为它把我们摆在了同热带地区国家进行直接贸易往来的位置上,因此,它对我们的海运与制成品的出口产生着巨大影响,它对机械制造业的有利程度胜过了任何其他制造业。毋庸置疑,德国不会因水力资源缺乏与技工的短缺、缺少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而妨碍自己从事一项伟大而硕果丰硕的产业,因此,我们就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应该逐步保护我们的纺纱业,从一种产品到另一种产品,这样,在五到十年之内,我们就可能有能力自己生产大部分我们需要的产品。的确,我们会毫不犹豫地相信,通过计算纺纱业能够创造的农产品和木材的消费量,将无可争辩地证明,这一制造业给德国土地所有者到来的好处,将远远胜过国外市场将向德国或者能够提供给德国的好处。
鲍林博士怀疑,如果德国商业联盟愿意大幅度降低进口关税,那么汉诺威、布劳恩施威克、两个梅克伦堡、奥登堡以及汉萨同盟就会加盟。然而,我们不能严肃考虑后面这个提议,因为它产生的后果无比糟糕,其糟糕程度要比希望消除的弊端本身更严重。
然而,我们对德国未来的繁荣充满信心,一点也不像报告的作者那样悲观失望。就像七月革命已被证明有利于德国商业联盟一样,下一场规模广泛的大变动将使那些小邦不再犹豫,它们将乐于服从德国民族大同的更大要求。当法国公然表示要占领莱茵河边境的时候,除了物质利益之外,商业的一致联盟对国家价值到底有多大,以及现在对德国政府的价值到底有多大,最近才首次强有力地彰显出来。
德国政府和人民应该更加坚信,国家的统一是构筑他们的福祉、他们的荣誉、他们的力量、他们目前的安全和生存以及他们的伟大前途这一高楼大厦的牢固基石,这很有必要。因此,这些沿海地区的小邦的背离行为不但在联盟国看来,就连这些小邦自己也看来,已经成为了国家的耻辱,必须不惜任何代价予以打击。同样,若明智地考虑这个问题,这些小邦加入联盟后获得的物质利益,要远远大于它们所作出的牺牲。德国制造工业、国内运输方式、海运业与国外贸易越是获得发展,越是能够达到其在英明的商业政策指导下以及国家具备的资源力量的情况下所达到的程度,那么,这些小邦直接参与分享这些利益的愿望就越强烈,就越有可能远离它们向国外寻求庇佑和致富的恶习。特别是关于汉萨同盟,汉堡教区崇高的市民精神一点也没有使我们失去希望。根据这位报告者自己提出的证言,这些城市里居住着许多人,他们懂得汉堡、不来梅与律贝克现在属于而且必须属于德国这个国家,如同伦敦与利物浦之于英国,纽约、波士顿与费城之于美国一样,他们清楚地看到,商业同盟能为他们在世界贸易上带来的益处,远远地超过了他们服从同盟规章的所失,一种持续性没有保障的繁荣根本就是一个幻想。
如果那些性情中的海港居民意识到,来自赫里格兰的两艘战船可以开进威悉河与易北河口,那么不消二十四个小时就可以把他们通过四分之一个世纪的艰辛才创建起来的事业破坏殆尽,那样,他们对商船吨位的不断增加和商业往来的持续扩大还有什么值得沾沾自喜的呢?但是,商业同盟可以为这些海港的永远繁荣和不断进步提供长期保障,部分地通过创建自己的舰队,部分地通过结盟。通过有效的领事关系的建立和订立条约,联盟可以促进他们的渔业的发展,为他们的航船保驾护航,促进和保护对外贸易的关系。部分地通过这些手段,联盟可以建立新的殖民地,并通过这些手段从事自己的殖民地贸易。对于一个拥有三百五十万人口(在联盟完全建立起来后至少是这个数)的国家联盟而言,由于人口增长率为百分之一点五,每年很容易多增加二三十万人口,这些地区的居民消息灵通,思想开放,有着跨越千山万水前往遥远的国度碰运气的特性,这样的人们可以在任何有着可开垦前景的自由之地上安家落户,创造新的生活,本性使他们与一流的国家的人民一样,开拓殖民地,传播文明。
在德国,成立一个至善至美的商业联盟的想法是如此受欢迎,以至于报告的作者情不自禁地评价说:“更长的海岸线、更多的港口、更强大的航运业、统一的联盟旗帜、拥有海军和商船,是普遍受商业联盟支持者欢迎的美好愿望。但就目前的条件而言,前景不容乐观,联盟很难战胜日益壮大的俄罗斯舰队以及荷兰和汉萨同盟的商船。”当然不能与它们作对,但要常常和它们站在一起,充分依靠它们。要想统治,就要把每个国家隔开,这是每个强国的本性。这位报告的作者在说明了为什么沿海各邦加入同盟是愚昧之举之后,接着还期望把那些重要海港永远地从德国的整体中隔离开来,因为他告诉我们说,亚尔多纳的仓库一定会对汉堡的仓库构成威胁,好像这样一个伟大的商业帝国找不到什么好办法,使亚尔多纳仓库能够为自己的目的服务的。我们不会追究作者对这点的深刻推论,我们只想说,如果把这种观点运用到英国,那将会证明,假如伦敦和利物浦被从英国的整体中分离了出来,那么,它们的商业繁荣将达到令人瞠目的程度。英国驻鹿特丹领事在他的报告中准确无误地表达了用来强调这些论点的精神实质。“看来,为了英国的商业利益,”亚历山大·费里尔先生在他报告的结尾说:“不遗余力,想尽各种办法,防止前面提及的各邦和比利时加入德国关税同盟,是生死攸关的头等大事。个中理由不言自明,无须赘言。”谁又能去怪罪费里尔先生这样说,怪罪鲍林博士这样说,怪罪英国当局照着这些说法去做呢?英国的本性通过他们在讲话、在行动。但是,期望从出自于这种动机的提议中获得德国的繁荣和幸福,看起来似乎超出国家的善良本质的宽容度了。“不管可能发生什么事情,”费里尔先生接着前面说过的话又补充道:“荷兰必须被永远当作德国南部与其他国家商业关系的主要渠道。”显然,费里尔先生明白“别的国家”这个词仅仅指英国;显然,他的意思是说,假如英国的制造优势失去了进入德国或北海与波罗的海的手段,那么荷兰仍将是进入德国的一个重要渠道,通过荷兰,它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德国的南部市场,以用于销售制成品和殖民地的产品。
但是,如果从国家的角度看,那么,根据荷兰的地理位置、商业和工业环境及其居民的血缘和语言,我们可以说并认为荷兰是德国分裂时期从德国脱离出去的一个省,如果荷兰不加入德国商业联盟的话,那么德国就如同一座房子,而其大门却属于陌生人:荷兰属于德国之于布里塔尼亚和诺曼底属于法国,只要荷兰执意建立自己的独立王国,那么德国就很难获得独立自主和富强,就如同假如那几个省控制在英国的手中而使法国无法实现独立自主和富强一样。荷兰的商业实力下降,是由于国家微不足道的地位,尽管它的殖民地很富裕,但是荷兰将来必定要继续衰落下去,因为这个国家国力过于弱小,以至于难以维持规模庞大的军队和海军的巨额经费。要是荷兰坚持维护国家的独立地位,那么必将债务缠身、负债累累。尽管殖民地众多,比较富裕,但无论如何荷兰仍是一个依赖欧洲的国家,它的表面独立,只会加强英国的优势地位。这也是英国为什么在维也纳会议上坚持在它的保护下恢复荷兰这种表面独立地位的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种情形恰如汉萨同盟的情形一样。同英国站在一起,荷兰是英国舰队的一个卫星国,而与德国统一,那它就是德国海军力量的佼佼者。就其目前地位而言,荷兰从其拥有的殖民地那里获得的利益,几乎很难大于它成为德国商业联盟的一个合法成员后所能够获得的利益,尤其是因为它缺乏开拓殖民地所需的必要因素——人口和精神力量。除此之外,荷兰在殖民地的有利发展,就其迄今为止受到的影响而言,主要有赖于德国人的善良本性,或更进一步地讲有赖于德国人对自己的商业利益缺乏足够的认识,因为其他所有国家都把自己的殖民地产品市场留给自己的殖民地附属国,而只有德国市场对荷兰的殖民地剩余产品开放。一旦德国人清楚地认识到,那些德国从其手中购买殖民地产品的国家也必须懂得,它们必须以对等的优惠条件从德国购买制成品,到那时,德国人也就会清楚地看到,它们有力量迫使荷兰加入关税联盟。这种联盟对两国都极为有利,德国不但将给予荷兰从殖民地获取比现在更多利益的手段,而且将给予它们攫取更多殖民地的方法。德国将给予荷兰与汉萨同盟同样的航运业特殊优惠政策,给予荷兰殖民地产品在德国市场上销售的特殊优惠条件。作为回报,荷兰与汉萨城市同盟将优先出口德国制成品,优先把自己的剩余资本用于德国内陆的制造业和农业。
荷兰之所以由一个商业强国变成衰落的国家,是因为它作为一个国家的组成部分,却想着把自己当成一个完整的国家继续存在;是因为它企图靠压制和削弱德国的生产能力而获利,而不是把它的强大建立在站立在其背后的一些国家的繁荣之上,任何一个沿海国家要是同这样的一些国家联合在一起,不是崛起就是覆没;是因为它选择了通过从德国分离出来实现强大,而不是同德国统一起来,荷兰只能通过同德国联盟并保持最紧密的联系,才能重新实现往昔的繁荣富强。只有通过联盟,荷兰才有可能建设成为一个一流的农业兼制造业兼商业的国家。
鲍林博士在他的统计表中分门别类地把德国关税联盟同汉萨同盟、荷兰和比利时的进出口额进行了汇总,归类清楚地表明,所有这些国家高度依赖英国的工业,通过联盟,这些国家可以获得很大的生产能力。他估计,这些国家从英国进口的商品,按官方价值计算为19842121英镑,或者按申报价值计算为8550347英镑,但是,(另一方面)这些国家的对英出口只有4804491英镑;顺便提一下,其中也包括英国从荷兰进口的大量爪哇咖啡、奶酪和黄油。这些总数寓意深刻。我们感谢这位博士的统计分类汇总,预示着一个政治组织正在迅速崛起。
[1]约翰·鲍林:《致维斯康特·帕默斯顿阁下关于德国关税同盟的报告》,1840年。
[2]参见R.B.波特的陈述,第299页的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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