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战争之后,受当时流行的斯密的绝对成本优势理论的影响,英国将大量的制造品流入新成立的美国,给当时处于发展初期的美国的制造业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大批美国企业破产。与此同时,美国对英国的贸易却没能够得到发展,美国出口英国的货物总价值持续下降,仅1786年,美国的贸易逆差就高达510万英镑[4]。贸易逆差的持续增加又造成了新兴的美国的货币的大量外流,出口数量的下滑又造成美国出口产品,特别是农产品的价格普遍下滑,美国的农业也面临着严峻的挑战。
面对美国经济的困境,同为美国开国功臣的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汉密尔顿与后来就任美国总统的杰斐逊(Thomas Jefferson)针对美国经济发展的方向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杰斐逊更深的受到斯密理论的影响,他认为与英国相比,美国的劳动力成本更高,而且农业生产也占用了相当数量的劳动力,大力发展农业又会挤占并不丰裕的劳动力数量,在美国发展制造业是不可能成功的[5],因此主张农业立国。美国应该大力发展农业,而任由英国等西欧国家为其生产制造品,通过出口农产品来交换制造品。杰斐逊的思想有着明显的斯密的绝对成本理论的痕迹,他也代表着当时处于主流地位的经济思想。
汉密尔顿却激烈地抨击着这些流行的经济理论,从理论以及实践上提出了一种类似于英国早期的发展经验的经济思想,这也就是产业政策理论的起源。1789年 9月,汉密尔顿就任美国第一任财政部长,在此后的一年多的时间内,他根据当时的美国经济中表露出来的一些问题,先后向国会提交了4份报告,也就是《关于公共信用的第一份报告》、《关于公共信用的第二份报告》、《关于建立银行的报告》以及 《关于制造业的报告》。在这4份报告中,他确立以通过发展工商业,促进美国经济发展的经济纲领。他不仅从政治上巩固了美国的联邦体制,提升了美国的国际影响,他还亲手建立了美国的财政金融体制,促进了美国的工业化发展,从而为美国后来的兴盛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在那篇现代产业政策理论发展史上真正的里程碑式的报告——《关于制造业的报告》中,汉密尔顿抨击了“农业立国”的传统思想,指出了制造业在美国经济以及在现代经济体系中的重要地位。他驳斥了当时的重农主义学者所提出的只有农业才是生产性行业的提法,认为制造业也同样可以增加社会的就业,从而促进社会财富的增加,而且制造业的发展还可以为农业的发展创造出更为巨大的需求,因此如果要发展农业,首先就必须促进制造业的发展。
他指出,美国也并非像当时的古典经济思想所说的那样,生产优势仅在于农业之中,只可以通过出口农产品来换取工业制成品。北美大陆资源丰富,拥有充足的可以用来发展制造业的工业原料,而且从欧洲来到美国的移民中,拥有不少具有较为高超的制造业技艺的工匠,这也为美国发展制造业提供了充足的机会。而且“一旦制造业建立起来,并在我国中间生根,就会给美国伟大、光荣的未来开辟道路,并能对付任何暴君的干涉”。[6]
然而,当时的美国制造业发展面临着人手缺乏、劳动力昂贵和资金短缺等困难,如果美国政府不对这些新兴的制造业产业提供支持的话,国外竞争和“习惯势力”将会使美国无法建立起本来可以很快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制造业产业。[7]针对这一现状,汉密尔顿提出了包括保护关税、出口限制、对于目标产业的直接的政府补贴、对于制造业投入的税收减免、提供公共设施等11个基本政策原则,而这也为以后的产业政策的发展设计出主要的政策框架。汉密尔顿把这些产业政策手段所实施的主要的目标产业确定在铁、铜、煤炭、小麦、棉花、火药和书籍等当时美国的主要的制造业产业,并进行了有效的推行。
值得关注的是,他在这份报告中针对美国幼稚的工业制造业保护的实施提出了以下基本原则:
(1)保护性关税应该被制定的足够高,以保证本国的制造业能以低于国外竞争者的价格出售其产品;
(2)只有在本国的指定产业存在一定数量的具有一定竞争力的制造商时,针对外国产品商品的完全的禁止进入才可以实施;(www.daowen.com)
(3)应该对于幼稚产业提供直接的政府补贴。但他指出,只有在制造业的早期,才可以采用补贴,以免这些补贴反而限制了这些制造业的生产效率;
(4)针对幼稚的制造业产业的投入进行免税;
(5)禁止创新设备与机器的出口;
(6)进行道路与运河建设,以降低商品的运输成本。[8]
他指出,幼稚产业保护“不仅是出于更为有效利用公共经费的目的,还是为了获得产业发展的新的有用的分枝,不仅考虑更大的价值,还要追求生产劳动的一般存量的永恒的增长”。[9]他的理论为后来的产业政策理论的发展奠定了思想的基础。在后世的很多产业政策理论中,我们都可以在汉密尔顿的观点中找到理论的原型。《关于制造业的报告》也成为产业政策理论诞生的最为重要的标志。[10]
然而,《关于制造业的报告》却是汉密尔顿的4份报告中唯一一份没有在当时就得到广泛应用的报告。这与和他持有相反观点——“农业立国”思想的杰斐逊当选美国总统具有重要的关系,当然也是由于当时美国的工业发展的基础仍然相对薄弱,当时的美国更为关注发展商业资本,通过国际贸易来实现资本的积累与经济的发展。直到数十年后,当工业革命在美国兴起后,汉密尔顿在《关于制造业的报告》中所提出的种种思想才重新得到政府的关注,他的种种政策建议也开始全面得到美国政府的采纳,而为美国经济的兴起作出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需要指出的是,我们对比汉密尔顿的思想与重商主义思想,固然可以找到很多的相似之处,但是它们也具有极为重要的区别。首先,重商主义把商业、流通业看作社会财富的唯一来源,把货币视为唯一的价值形式,其价值论基础显然就是错误的。而汉密尔顿已经不再把商业视为财富的唯一来源,他已经承认农业、制造业都可以创造出社会财富,其价值理论明显已经超越了传统的重商主义思想。其次,重商主义采取保护贸易的目的完全在于追求贸易顺差,以赢得金银货币的输入,而汉密尔顿的保护贸易理论更追求保护美国处于幼稚期的制造业少承受进口制成品的竞争,其目的在于促进制造业的长远的发展。最后,汉密尔顿的思想的产生其实也是来源于他对于英国等当时制造业相对发达的西欧国家的经济发展经验的总结,他准确地看到了工业制造业在当时的资本主义经济中的重要地位,从而得到只有发展工商业,才能够使得当时处于幼稚期的美国国力的繁荣,这意味着他其实已经感受到了产业结构更替的基本规律了,这是重商主义的盲目的贸易保护思想所无法相比的。正由于此,我们才把汉密尔顿视为产业政策理论的创始人,而《关于制造业的报告》则成为产业经济学史上一部重要的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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