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七七’卢沟桥事件起,中国海关始终是站在火线上。平津的战,以迄‘八一三’淞沪之战,笼罩在炮火下的江海与津海两关,屹然不为所动,牢牢地固守着本身的岗位。从济南弃守,以至徐州会战止,虽然结束了津浦路上海关的缉私工作,但是,海关的撤退,是一站一站的,步步为营,从不溃乱的。降而至于武汉外围之战,海关的工作,不停歇地在火网的周遭推进着,直至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五日的撤退。海关的人员,是与军队一致的。我们再看长沙三次的会战,和一次的大火,敌人几度冲到市郊来,海关是始终未离开湘江两岸的。”(32)

作为财政部关务署下属的政府机关,无论是在局部抗战还是全面抗战爆发之后,始终站在火线上。一方面,证明了海关系统是个有效率的组织,纪律严明,“在国防最高当局的指挥下,与其他的战斗部门,打成一片”。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占绝大多数的海关华员在国家、民族危亡的生死时分,自觉地肩负起救亡图存的使命,同仇敌忾。

除履行职责、执行关务、在本职岗位上把守国门、充当“抗战经济卫士”外,这一时期尚有众多海关职员直接投身行伍。他们或加入国军在正面战场与日军作战;或参加八路军、新四军开展游击抗日。由于其大多接受过高等教育,本身素质较高,故经过短期磨合后,均能发挥极大效用。如1940年10月,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致电财政部部长孔祥熙,请晋升借调之海关职员,并给予海关职员极高的评价。电曰:

孔部长庸公:密查海关一等二级帮办邵光明(缉私科),美国野战炮兵学校暨士官学校毕业,曾任税警总团湖南兵营长,高射炮队团长等职。抗战军兴后,经宋子文先生介绍,由海关借调北来,任本部少将高级参谋兼炮兵副指挥官,随部转战晋南,时逾二载,矢忠矢勇,迭奏肤功,其在海关阶级按规定年限应于本年四月一日升级,本部未能适时迳达海关总署,使其循例晋级。值兹国难严重,前方需才孔殷,益多借重该员之处……(33)

再如1938年,江海关税警张乃璜辗转奔赴延安,被分配在抗大第四期男生队学习,毕业后到前方部队,担任八路军平绥游击大队大队长,在晋察冀边区参加游击战争;江海关税警张景耀、马殿卿等到江南敌后地区参加新四军游击队,转战苏南、苏北、浦东、浙江一带,开展抗日武装斗争。尽管在一线抗日杀敌的海关关员的确切数据尚付阙如,但上述的这些杰出代表,在抗战最前线与日军浴血奋战,将生死置之度外,甚至付出了宝贵的生命,以实际行动书写了海关人的爱国热情和不屈不挠的抗战精神。

其实,在中华民族抗日救亡历史中,被称为现代中国首位抗日烈士的就是一名“海关人”。他就是1928年牺牲的外交官蔡公时。此前,国民政府进行关制改革,一部分能力突出、条件优异的华人进入海关管理层,经严格遴选,蔡公时担任金陵关监督,不久调任济南任外交人员。日军侵占济南后,制造了震惊中外的“济南惨案”。蔡公时为保护工作人员据理力争,惨遭日本人杀害,壮烈殉国。此后,在抗战的各个阶段,海关华员群体中均涌现出不少抗战殉国烈士。如1937年7月29日,日军攻占天津,津海关二等稽查员郑铭勋在天津东站值班时,坚守岗位,被日军杀害,牺牲时年仅31岁,被称为“全国抗战声中关员第一牺牲者”。再如江海关关员缪一凡,1937年参加“江海关同人救亡长征团”赴广州,在粤海关、江门关、九龙关等地进行抗日救亡的宣传活动。为编写当地渔民抗击日军暴行的剧本,他专程赴海岛体验生活,因操劳过度加之水土不服,染病去世。

江海关稽查员佘毅,1936年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当选海关华员俱乐部候补委员,在海关职员中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同年9月进入《关声》编委会,联合思想进步同事进行改革,使刊物内容与抗日救国联系更加紧密。乐文社成立后当选为干事,积极投身海关华员战时服务团专职工作,经常到难民收容所和伤兵医院去慰问,冒着枪林弹雨两次到前线送慰问品。后参加江海关同人救亡长征团,1938年前往延安陕北公学学习,加入中共,在抗日战火中迅速成长。1943年5月,时任晋察冀三军分区二团政治处副主任的佘毅在反扫荡战斗中不幸腿部中弹,在完成掩护任务后,为避免被日军俘虏自杀殉国,年仅29岁。

1942年5月,海关关员在“滇境上畹町、腾、龙诸关卡,更创造了奇迹,虽然因为撤退在敌人既到之后,以致牺牲了许多位基本干员,但踏着血路,冲出来的同仁们,保护着税款和重要公物,越过野人山、高黎贡山,还有大雪诸山,而来到较后方的关卡服务,像这种壮烈的精神,真正是可歌可泣了”。其中昆明关下属腾冲海关的华员一直坚持到腾冲失陷才被迫离开岗位。在撤退途中,部分海关华员被日军追杀,为保卫海关档案和钱款英勇牺牲。他们是二等二级税务员尤德兴、三等一级税务员谭松均、一等验货员何德辉、二等验货员区锡荃、三等稽查员陈道绪、三等二级税务员马承志。

在所有直接或间接为抗战而献出宝贵生命的“海关人”中,最著名的当属茅丽瑛。早年,茅丽瑛因家庭困难,从东吴大学法律系辍学后考入江海关,任英文打字员。在海关俱乐部接受了进步思想,参加江海关地下党组织乐文社,走上革命道路。每月从江海关财务部门领到薪金后,捐一部分给东北抗日义勇军。卢沟桥事变后,中共江海关地下党支部决定以乐文社骨干为基础,成立上海区海关华员战时服务团,茅丽瑛为慰劳组负责人之一,带领大家到医院慰问伤兵,去前线慰问战士。

上海沦陷后,上海区海关华员战时服务团停止活动,一部分积极分子和骨干,如茅丽瑛,经过酝酿,决定抛弃海关“金饭碗”,告别家人,组织江海关同人救亡长征团,沿粤汉铁路到各地海关去宣传抗日救亡运动。她后来回到上海,加入中共,全力开展妇女工作。

1939年,茅丽瑛在上海组织职业界进步妇女,成立了中国职业妇女俱乐部,任主席,将妇女工作与抗日救亡运动结合起来。她根据中共地下党组织指示,“变敌人后方为前线”,发动会员组织物品慈善义卖,为新四军筹集棉衣。同年11月17日,日伪汉奸的《新申报》在一篇题为《上海共党企图再举在文化界积极活跃,日方已加严密监视中》的报道中称:“上海中国共产党之地下活动,日渐活泼,开始显露独特之动向,尤其共产党最重视之文化部门之活跃,显著表面化,乃应重视对象。据最近之情报……实际以第二史良之中国共产党激烈分子茅丽瑛为中心,集合陈章英、朱立波等中坚分子,为新编新四军文化工作班,担任重大任务,此事既以判明,深遭重视。”

鉴于汪伪方面已显露杀机,党组织要求茅丽瑛立即隐蔽,待机转移。茅丽瑛仍然坚持地下抗战工作,于12月12日被汪伪特务暗杀,时年仅29岁。在连续两天的公祭仪式上,成千上万的爱国人士前来吊唁和瞻仰,是为上海人民继1936年鲁迅逝世后规模最大的一次追悼会,备极哀荣。2014年9月,茅丽瑛烈士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授予“抗日英烈”荣誉称号。

(1) 中国海关学会编:《海关职工革命斗争史文集》,北京:中国展望出版社1990年版,第56页。

(2)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财政部关务署档案。

(3)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海关总税务司署档案。

(4) 《关声》第2卷第9期,1937年。

(5) 《关声》第2卷第9期,1937年。

(6) 《关声》第2卷第9期,1937年。

(7) 枥人:《旧中国的海关》,全国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文史资料选辑》第12辑,第65页。

(8) 中国海关学会编:《海关职工革命斗争史文集》,第53页。

(9) 《申报》,1937年8月17日。

(10) 《申报》,1937年8月17日。

(11) [英]方德万著,姚永超、蔡维屏译:《潮来潮去:海关与中国现代性的全球起源》,第359页。(www.daowen.com)

(12) 陈永生、李娜娜:《近代粤海关及其档案解析》,《历史档案》2016年第4期,第130页。

(13) [美]阿瑟·N.杨格著,李雯雯译:《抗战外援:1937—1945年的外国援助与中日货币战》,第100页。

(14) 详见本章“护关运动”。

(15) 广东省档案馆藏,潮海关全宗总6/203号卷。

(16) [英]方德万著,姚永超、蔡维屏译:《潮来潮去:海关与中国现代性的全球起源》,352页。

(17) 《山东省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借用海关武器函》,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海关总税务司署档案。

(18) 中国海关博物馆编著:《胶东北海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函(秘字第31号)》,《烽火硝烟守国门:中国海关与抗战(1931—1945)》,第187页。

(19) 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海关总税务司署档案。

(20) 《龙口海关转抄总税务司关于抗日武装提用税款函》,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海关总税务司署档案。

(21) 《民族气概——抗战中的中国海员》,《中国水运报》2015年9月2日。

(22) 杨成、杨换宇:《民国后期的江汉关与长江中下游航道维护》,《武汉交通职业学院学报》第12卷第1期,2010年3月,第10页。

(23) 刘少辉:《抗日战争时期的中国航标》,《中国海事》2015年第8期,第76页。

(24) 《财政部关务署密代电(政字第391号)》(1942年5月9日),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财政部关务署档案。

(25) 《摘抄破坏忠县重庆间之航行标志计划指导要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海关总税务司署档案。

(26) 林乐明:《海关服务卅五年回忆录》。汪精卫1940年3月30日在南京正式成立“中华民国国民政府”,蒋介石政府称之为汪伪政府。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官方将汪精卫政权称作“汪伪政权”。 “伪汪政权”无论从时间还是提法上看均有误。

(27) 陈诗启:《中国近代海关史》,第822页。

(28) 《文汇报》,1938年5月6日。

(29) 朱人秀:《1938年江海关华员护关运动》,中国海关学会编:《海关职工革命斗争史文集》,第115—116页。

(30) 林乐明:《海关服务卅五年回忆录》,第23页。

(31) 王兆勋、余崇一:《护关运动后上海和华南海关职工的抗日救亡运动》,中国海关学会编:《海关职工革命斗争史文集》,第120—121页。

(32) 《站在火线上的海关》,重庆《关声》第4、5期,重庆区海关同人进修会1943年5月编印。

(33) 《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请晋升借调之海关职员电》(1940年10月),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藏,海关总税务司署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