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4月28日,上海《大美晨报》刊登一则来自东京的消息:英国政府在美、法两国政府的支持和国民政府的默认下,同日本政府商讨上海江海关问题。日本外务省次官堀内和英国驻日大使克莱琪签订了《关于中国海关问题的协定》。主要内容是:(1)伪南京维新政府财政部接收江海关,任命海关监督;(2)把原由英国上海汇丰银行保管的关税改由日本横滨正金银行保管;(3)关税收入保证偿还外债。

为保全自身利益,英国公然以海关主权者的地位,与日本私下签订了这样一个非法协定,出卖了中国海关。接着,有关伪南京维新政府拟委派汉奸李建南任江海关监督,以及日军要劫持江海关税款并在江海关悬挂伪旗等消息传来,江海关爱国华员愤慨异常。不久,“李建南于接到伪汪政权的‘江海关监督委任状’后,即于5月6日晨偕同日本驻沪副领事、监督署科长、日籍便衣探捕三人及工部局日籍警士数人赴江海关,先见该关日籍高级职员,旋由该日人介绍与税务司罗福德晤面,并告以海关已由新政府接收。江海关从此‘易帜’”(26) 。

中共江海关支部立即开会,商讨抗议敌伪无理要求的行动问题,提出了以下各点意见:经过两年来的宣传教育,以及日本帝国主义得寸进尺、残酷无比的侵略行为,海关华员对抗战是坚决拥护的,对敌伪是痛恨的。因此对敌伪采取抗议的行动,能得到海关华员的广泛支持,取得成功是有把握的;上海租界成为“孤岛”,抗日救亡运动处于低潮,海关华员反对敌伪的抗议行动,将震动全国,具有巨大的意义;上海是全国最大的港口,每天有世界各地的数十艘商船在这里办理手续,我们罢工一天,商船的活动停止一天,影响会遍及世界各地;抗议的方式方法应注意为广大群众所接受,做到有理、有利、有节。以后又进一步商讨了抗议行动的日期、方式和具体细节问题。决定7日晨在江海关集会,议程如下:

(甲) 请税务司罗福德及华籍副税务司裘倬其说明经过。

(乙) 推派代表成立海关华员护关会,以保海关主权完整为宗旨。

(丙) 推派执行委员三十五人组织执委会。

(丁) 电中央说明目前环境并怠工情形,并请财政部孔部长明示办法。

(戊) 未得切实办法前,坚决实行怠工。(27)

5月7日上午9时,江海关2000多职工举行罢工,成立全体华员护关会,发表《抗日护关宣言》:(www.daowen.com)

关税为国家财政命脉,而江海关税收复占全国关税之重要部分。同人等素秉政府意旨,对于国家财政国民经济竭力维护,虽有困难,在所不顾。慨自华中伪组织成立以后,对于江海关税收,时加觊觎。本月六日伪海关监督李建南,挟伪命前来江海关,企图接收。同人身当其冲,不胜愤慨,爰于七日上午举行大会,当请税务司罗福德到场报告经过情形。罗税务司一再声明,对于中国誓矢忠贞,绝不接受伪命,并对同人等爱国行动,深表同情。同人等身为公务人员,素沐政府优遇。际此伟大时期,对于违反国家民族利益之伪组织,誓承以往光荣奋斗历史,决不合作。而于国家税款存于正金银行,尤所反对。除呈候政府核示办法外,特此宣言,敬请全国同胞,不吝教益,并与声援,不胜盼切!

江海关全体华员护关会(28)

震惊中外的护关运动就此爆发,从汇山码头到十六铺,海关外勤华员、税警,首先罢岗集合回江海关。接着,总务课、驻邮政局包裹处等部门相继罢工,大部分华员聚集到江海关饭厅开会,“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歌声、传单到处飘扬,整个海关沸腾起来。

当日出版的各晚报及第二天上海的各大报,对江海关华员开展的护关运动都作了详尽的报道,上海各界各团体迅速行动起来,热情支持海关华员的正义斗争,盛赞“他们的精神和胆力不亚于战场上荷枪实弹的志士!”并一针见血地指出,日伪接管江海关不仅事关国家主权,更是“提供了日本军人以新的经济来源,使他们便于大批地屠杀中国人民”,号召全国同胞团结起来,支持援助护关运动,为维护海关利益而奋斗。全国各地报纸也陆续刊出各界人士声援江海关华员护关运动的宣言、社论,坚决反对华中汉奸组织觊觎海关的企图,否认英、日关于中国关税之妥协。护关运动委员会还接到成百封以个人名义、联名或以团体名义表示声援的信件。香港及欧美重要港口的报纸在8日以后也先后发出了报道,影响力遍及世界各地。

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影响下,汉文科税务司丁贵堂的思想颇受触动,只是受地位限制,身份不便,他表面上不表态,但实际上在内心里是抵制江海关易帜的,因此对中共江海关支部酝酿的护关运动予以默许。日伪当局惊慌之余,伺机进行镇压。为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根据当时形势和上级指示,中共海关党支部决定说服群众,于9 日停止罢工。但海关华员们高涨的爱国热情难以遏制,发誓要将维护海关主权运动进行到底。5月8日晨,丁贵堂亲赴江海关全体华员会议现场致训,表示“总税务司会遵照政府的指示妥善交涉,我也是爱国的,如果发生江海关悬挂伪旗的事,我第一个辞职不干”。但“海关是政府机关,与航商关系颇巨。在海关服务人员未获政府命令,不能擅离职守,免使各方遭受影响,而为他人所借口,故望星期一起,照常工作”。“9日一定要复工,再不复工要按纪律处分。”由于丁贵堂深孚众望,大家对他的意见表示接受,“惟望对于维护海关主权一层,必坚持到底”(29) 。

5月9日,江海关关员恢复上班,而“负责组织护关会之委员,仍忙于开会。此举当由日籍关员所探悉,随即通知日领事派员到关,将帮办张鸿奎带走”。同日,日军宪兵亦逮捕税警1名。“数日后,总税务司署的总务科税务司岸本广吉出面,向日方营救释放该帮办后,此次风波,即告段落。”(30) 积极投身其中的内外班华员,被默许离职回家休假。不久,为消除影响,分散力量,江海关呈报总税务司梅乐和批准,将护关运动中的“显著活跃分子”分别调口(所谓报复性的交流),5名中共地下党员及7名积极分子被调往华南各海关,“总税务司还随调令分别密函各有关海关税务司,密切注意这些‘过激分子’的行动”(31) 。

护关运动时间虽短,但作为日军占领上海后的第一次大规模抗日救亡运动,有力地打击了日伪气焰,配合了各地区的抗日斗争。《新华日报》在5月10日发表社论,热烈赞扬和支持江海关关员的罢工斗争,称之为“伟大的护关运动”,指出英、日缔结对华海关协定,乃破坏中国行政独立的举动,上海爱国的关员、邮工,以罢工的武器来反抗敌伪恶毒无耻的行为,为中华民族争了国格。要想收回海关,只有坚持抗战,加强并扩大华北与江南的游击战争,“以武力驱逐日寇出中国,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