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事变后,日本在表面上打着“中日经济提携”的幌子,扩张其经济实力,为继续侵华战争做物资准备,暗地里操纵华北走私,企图摧毁中国经济。由于南京国民政府及海关总税务司署的消极对待,“海关缉私队现尽之职责,实未获其自己政府之助……地方官对于缉私队,多无所助,有时且加以妨碍,实际不啻鼓励走私”。但海关关员清醒地意识到他们是在为“御侮救亡而缉私”,毫不退让, 以血肉之躯对抗日本的武装走私,“若说华北走私是中日战争的导火线之一,那么,海关的一般勇士们,已经拼着满腔的爱国热忱,先国军而和敌人交手了”。

海关爱国关员的英勇斗争和抵抗,对日方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制约作用,打击了日本发动对华经济作战的嚣张气焰。更为重要的是,这些行为激发起海关职工的爱国热情,使民众觉醒,无疑具有深远的积极的意义,得到了全国人民的响应和支援。

以东海关为例。1933年7月9日,东海关龙口分关刘家旺分卡主任张守范率关员张香九、汤肇基、丁心源追缉日本走私汽船时,在未开枪且掉头回转的过程中,其所乘舢板被日船蓄意撞沉,令人发指的是,日本船员用石块等投击落水关员,酿成惨案,造成丁心源重伤,其他3名关员及2名船夫遇难。

据此,署理龙口分关副税务司李桐华向东海关税务司溥德荣呈报事件经过,请求优恤牺牲的关员。兹录如下:

照译龙口分关原呈 呈为呈报事,窃分关所辖刘家旺分卡于本年七月九日下午七时,遥见该分卡以东约距离四五英里,有一汽船停泊海面。该分卡主任当带同核税员一名、巡扦二名,并由当地民团借得防身手枪二支,雇一捕鱼舢板,有船夫四名一并前往该汽船检查。及抵该船,始知其全部船员均系日本人,并拒绝海关人员上船,情势颇趋恶劣。该主任睹此,设不增加实力,即无上船希望。乃决定先行回卡,讵该汽船见海关所雇舢板掉头,彼即开足汽机追逐,蓄意将舢板猛撞,致数分钟后即将舢板撞翻,全船人员均行落水,该汽船日人又用石块乱击落水之人,并以篙橹阻止各落水人靠近其船,迨均已淹没,始掉头他去。计淹毙该分卡主任张守范、巡扦张香九、汤肇基及舢板夫二名。尸体尚无捞获,其余核税员丁心源头部被石块击伤甚重,遇救得庆更生。幸其他舢板夫二名以精于游泳,得至解宋营登陆,立即报告当地民团,由该民团用电话转报蓬莱县县长,迨十日早二时始由三等二级税务员、现充天桥口分卡主任曲树桢将蓬莱县政府所得上项消息送达到龙。

职得讯后即饬由该天桥口分卡(以天桥口距刘家旺仅十里之故)主任稽查员徐福申偕同缉私队前往刘家旺侦查一切。嗣于是日十一时,又派分卡监查员俞承之搭第一次公共汽车往查。该员于当日下午抵刘家旺,迨次日(即十一日)上午即偕同核税员丁心源返龙,比以丁君头部受伤,饬往医院从事调养,一面将肇事情形通知龙口驻军当局,该驻军随即派兵前往刘家旺宣布戒严,但此项惨案显与岸上无关,其凶犯日船似已逃往大连。职以该汽船国籍确系日本无疑,乃于十一日往见驻龙日本领事,告以肇事情形,请其转函关东厅查究该逞凶日船,并告以该船。据核税员丁心源目睹,系浅绿色船,上载有日本小孩等语(按职于该日本领事所以未用书面抗议者系恐过于操切,反被拒绝不理之故)。当得该领事对于此事深致惋惜并允代请关东厅设法查明该船及凶犯。至关于该刘家旺分卡一切公务,以所派稽查员徐福申及缉私队到达甚速,于十日早即已回复平时状况。职并饬令在海面缉私汽船前往该分卡协助一切,又通令其他附近各卡对于被害人尸体一体注意寻觅。

综计此案,除死伤分卡人员共四名及舢板夫二名外,并失去手枪二只,舢板一只,理合具文呈报伏乞鉴核并拟请对于因公殒命各人从优给恤,实为德便。

谨呈东海关税务司溥

署理龙口分关副税务司李桐华(3)

李桐华后又当面向溥德荣汇报,近来时有日本渔船在中国领海3海里以内的龙口附近一带捕鱼,龙口分关虽竭尽全力进行缉私,但仍感力量薄弱,对于诸如此类的越界捕鱼事项未能做到严加取缔。据此,溥德荣除在报告中将整个事件发生及交涉、处理经过上报总税务司梅乐和外,还推测在刘家旺分卡肇事的日本汽船或许就是一艘越界捕鱼的渔船。

财政部关务署将“日本汽船逞凶案”咨照外交部,并由该部向日本驻华使馆提出节略,谁知使馆推诿复称“仅就来略所举之事实而言,则该案肇祸之船,果系日船与否,殊难断定”。如此,该案不了了之。(www.daowen.com)

再以江海关为例。当走私狂潮从华北向内地蔓延后,江海关奉命加强查验,但海关关员正常执行公务时,经常遭到以日本浪人为主的走私分子围攻殴打,以致无法正常行使权力。日本浪人滋生的事端层出不穷,尤以发生于江海关的“长崎丸事件”最有代表性。

1937年3月20日,日本轮船长崎丸停靠汇山码头,因走私铜圆遭海关查获,日本浪人便猖狂殴打海关税警曹可同,致使他伤重住院。翌日,日本浪人再次逞凶,殴打江海关外班关员,造成1人骨折、3人头部受伤,并将100多袋被收缴的铜圆抢走。“海关的缉私员曹可同先生被走私浪人凶殴受伤,激起了同寅们无限的感触。总署及江海关全体人员派代表慰问曹君,同时还赠他一只花篮,上面系有‘光荣的流血’的警语。这次事件,本是一连串中之一,同时,也是全国各走私口岸的一般现象。然而这次事件,却产生了以前从来未曾有过的广大影响。不但是关内同寅,对之感到了特殊的关怀,社会人士,也表示了热烈的同情。”(4)

“长崎丸事件”之所以反响较以往强烈,除“此次暴行尤属明目张胆”外,还应结合当时的形势来看。首先,该事件发生的时间,正是所谓“中日经济提携之声高唱入云的时候”,国内很有那么一部分人,对所谓“友邦”人士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巴望着中日经济关系的改善。而这次事件明白无误地告诉这些幻想者,“友邦”对华的经济提携,其本质是损害中国的主权,破坏中国的经济命脉。如此,“自然会引起大家严密的注意和反感”。

其次,廉价的走私商品给中国民族工业带来巨大的冲击,尤其是已经从华北泛滥至上海这个中国民族工商业的总汇之地,海关关员们“在非常困难的环境下努力缉私,为国牺牲流血,这自然能取到他们最真挚的同情”。

再次,中国人民对日本侵略者的反感与日俱增,只要在任何场合,“表示了我国对侵略者强抗的英姿,必定能使大家疯狂般的敬仰和拥护。在码头上和‘经济侵略者’武力对抗,在一般人看来,与在前线上和‘武力侵略者’短兵相见,是同样的大快人心!是以发泄数年来压在心底的积愤”。

最后,海关关员特别是华员平常屡受日本浪人的欺辱,“只有记在心头,无脸对人讲说”,然而屡次的侵凌,终有激起怒火万丈的一天。这次“长崎丸事件”的发生,正是一个切口,在各色人等较多的码头上,日本浪人公然挑衅我们国家公务人员的尊严,实在超出了容忍的底线。这激起了全体海关人员和社会人士的极大愤慨,坚定了彻底查缉日本对华走私的决心。曹可同虽然倒下了,但他“洒下了最有意义的鲜血,作为光荣奋斗的开始。站在经济国防前线的全国战士!我们为了国家,应该准备有第二次,第三次——光荣的流血,直到最后的胜利!”(5)

江海关的爱国华员堪称国家经济壁垒之前卫,他们因为忠实履行缉私职责,却又手无寸铁而被日本浪人多次殴伤,加上“敌人军事及经济进攻的双重奏,将更进一步的(地)紧迫起来”,为争取全国同胞的支持,江海关缉私人员于4月28日发表了《告全国同胞书》,内容如下:

……同胞们,你们的热忱和援助,除了温暖我们的心灵外,我们是不能拿手和无耻凶恶的浪人们的铁尺刺刀对抗的啊!我们在你们的热忱和援助下,更需要武装。我们是多么迫切地需要武装啊!不幸的很,同胞们,我们非但得不到我们迫切需要的武装,就是连缉私时应有的奖励和保障也是没有的。譬如上次事件,海关华员本想有所表示,而海关一部分高级洋员即出面阻止,就是一个证明。我们对于这次事变,说来痛心,而生活又逼着我们忍受无理的阻碍。

在痛陈了面临的无奈现实后,江海关华员呼吁全国广大爱国同胞们,“为了国家的税收,为了制止这足以制我于死命的走私”,能在缉私的奖励和保障方面予以切实的援助,使缉私人员能够“更英勇地和卑鄙的走私浪人作短兵相接的征战”(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