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喜欢按照自己的模式和想法培养和造就下一代。但下一代毕竟有自己特有的、已经发生了改变的生存环境,下一代不可能是上一代的简单拷贝。
下一代的改变,既有时代变迁带来的自然改变,这是人类进化的大背景;又有弥补上一代的不足、矫正上一代事业缺失的诉求;此外还有基因传承因素,在良好的家庭教育前提下,会本能去修复。
2005年,我曾参与国家为纪念郑和下西洋600周年暨设立“中国航海日”工作。在研究明史中,我发现了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郑和七下西洋活动的所有历史,在正史档案中全部没有。明史专家告诉我,支持郑和七下西洋的皇帝死后,继任皇帝下令把所有资料档案烧毁。
从公元1405年到1433年的近三十年里,明成祖永乐皇帝朱棣派遣宦官郑和率水手、官兵先后“七下西洋”,把大明王朝国库几乎耗尽——这在当时是一个劳民伤财、得不偿失的工程。明成祖死后,其子明仁宗继任皇位,一上任就宣布“罢西洋宝船”,并以勤政爱民、减税节约著称。
另一个例子是康雍乾祖孙三代创造出的康乾盛世。康熙一生治世61年,雄才伟略无数,但晚年由于过于宽容、怠于吏治,导致整个清廷弊病横生。而继任的雍正性格作风迥异,他秉性严酷、刚毅果断,办事雷厉风行,处世近于苛刻琐碎,远不像康熙宽厚仁慈。但他惟日孜孜,励精图治,通过大力改革,使得康熙晚年的诸多弊政隐患大为改观。在他短短的13年任期内,既使上一任的事业得以巩固,又为乾隆时代的来临打下坚实的基础,开创出良好的政局。(www.daowen.com)
传承并不等于就是简单的“子承父业”,而是需要根据变化了的社会和环境进行调整。领导者的观念、方法都需要变化,家族的传承更是如此。
IBM的创始人老沃森是销售员出身,他非常注重客户意见,工作中追求尽善尽美,给IBM近乎等于服务的品牌形象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但他在管理中奉行“家长式”,作风上严厉、独断,他的意见就是公司的信条。由于他对计算机不感兴趣,使得20世纪50年代IBM开始在这一领域落后于同行。而他的儿子小沃森继任以后,提倡民主、宽松,开始设立意见箱鼓励员工提建议,并且鼓励创新的文化氛围。就在小沃森任期内,IBM真正成为美国标志性的“蓝色巨人”。如果老沃森找一个和他秉性喜好都相近的继承人,也许今天就没有IBM这个信息行业的“大象”了。当然,这个传统依然持续至今。小沃森交棒后,IBM依然在变。曾经的世界PC巨头,后来把硬件PC卖给了中国的联想,转而专注于服务和软件,以应对时代的变迁。
在非家族成员身上,传承之理皆然。GE的第七任总裁雷吉•琼斯在选择接班人的时候选了和自己完全不同的韦尔奇。对比两人,雷吉稳重、保守,热衷于规范企业制度,但由于性情温和而导致机构臃肿;而韦尔奇则激进、暴躁,手腕狠辣,除旧创新,果断裁员,解决前任遗留下来的问题。由于“子不类父”,GE更加辉煌。20年后,历史重演,韦尔奇卸任之际,再次选择了和他完全不同的杰夫•伊梅尔特。伊梅尔特个性稳重、成熟、平和,机敏且善于沟通,总是面带微笑,甚至被人笑话有点“软”,读大学时被同学选为“最受欢迎的人”。一位日本管理者说,“当听到杰克•韦尔奇的电话时我们会浑身紧张;而当听到杰夫•伊梅尔特的电话时,我们会脸带微笑”。“子不类父”的伊梅尔特带领GE安然度过了“9•11”之后的萧条危机。
“子不类父”是必然。从上一代到下一代,几代以后一切都已改变,一切都已不同,家族内部也会如此。纵使我们今天是在探讨传承,探讨家族的延续与继承,但认清传承所面临的形势与环境仍然是一切工作的基础与前提。正确认识“子不类父”,才能够接受一代一代不再相同,才有了探讨家族延续与精神传承的前提。从这个意义上说,“子不类父”是人类传承中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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