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50年来，认知心理学领域最重要发现之一，就是Evans提出的双重加工（dualprocessing）假说及其深化。^[38]传统上社会科学多将理性作为分析认知、态度、判断和行为的逻辑起点，并把对政策、法规、制度的评价和效果预测建立在该起点之上。“双重加工”理论质疑这样的假设，并实证说明了系统化和启发式的认知与判断同时存在，非理性的，情绪化因素渗透在信息加工中。

在此基础上，根据卡尼曼进一步概括提出，面对认知和判断任务，人脑的信息加工包括两个系统：系统1使用最易提取的信息并形成判断，迅速且经济，但易于形成偏见，或对理性的系统性偏离；系统2审慎和逻辑化，它监督系统1运行，富于批判性地加工信息，形成判断，但其过程缓慢，效率低下，耗费更多的认知资源。因此，日常行为选择中系统1被更多使用，系统2会不时向系统1妥协，且多有后者主导，为后者充当解释者。相关研究还表明，系统1做出判断不但发生迅速，其中一部分还会在无意识或前意识状态下发生，行为者并未明确意识到其行为选择的动机，以及真正影响其判断的因素。^[39]

因此，在推动商业合规实现过程，让系统2更好让系统1做好理性判断，必须在科学合理施加系统2的外部压力以外，把议题更多锁定在从微观认知心理学角度，关注“公司会在什么条件下更多自动化合规”，让合规变成融入公司行为系统1，并逐步主导甚至充当解释者。换言之，就是发现公司主动合规的认知和行为机制，重点是关注创造更有效推动合规的“高效认知界面”（cognitively effective interface，CEI）。

比如，芝加哥北湖滨大道的S形弯道减速试验。北美五大湖之一密执安湖，位于芝加哥东部。湖畔的北湖滨大道（North Lake Drive）是一条有多个S形弯道的高速公路。虽然路边有许多限速标志，超速驾驶导致的交通事故仍不断发生。为解决这一问题，交管部门在弯道之前路面上画出横向白线，离弯道越近，线条越密集（见图8-20）。依据认知原理，速度知觉不仅与速度有关，也与参照物有关。横线密集程度的不断增加，让人感到速度在不断加快，驾驶者多会因此自愿和自动减速，在不知不觉中遵守了限速法规，交通事故随之减少。^[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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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20　芝加哥北湖滨大道路面设计

案例中，交通法规和驾驶行为可看作两种事物。法规可以仅用限速标志向人们呈现，也可辅之以不断增加密度的白色横线。芝加哥案例说明，增加辅助横线使法规与驾驶行为之间建立起更符合认知规律，因而也更为有效的“对接”方式。在工业设计领域，“对接”或“接口”称作“界面”（interface），其英文的动词形式又指“交流”“对谈”或“交互作用”。从认知心理学角度探讨守法行为，旨在发现法律、法规、政策与公众的正确“接口”，推动法律和个体行为之间更为顺畅的“对谈”，目的则是找到制度与人之间符合认知与行为规则的高效对接方式，为商业合规的实现设计更人性化的界面。

依据CEI框架（见图8-21），公司自愿承担社会责任的行为不再仅是政府、执法部门硬干预（hard intervention）结果，也可能通过软干预（soft intervention）来实现。实际上，作为对原子化的公司做出商业合规行为的社会干预形式，软干预是巧干预（smart intervention）：对公司而言，它激活自愿、自动的自动做出商业合规的行为；对政府权力而言，它提供智慧型的商业合规干预机制；对社会治理而言，它创造更温和、更人性化的“商业合规界面”，推动相关的理念和实践从“管制”向“治理”改变。

图8-21　CEI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