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全球家族企业研究中心主任　高　皓

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提出，要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这是对“十四五”和未来更长时期我国经济发展战略、路径作出的重大调整完善，是着眼于我国长远发展和长治久安作出的重大部署。

刘鹤副总理指出，（在新的格局下）要求发展转向更多依靠创新驱动，不断提高供给质量和水平，推动高质量发展。我国的双循环格局是伴随着世界经济数字化发展的大背景发生的，而数字经济是数字文明时代人类创造财富的新模式。无论是国内大循环，还是国内国际双循环，民营企业都不能在原有的水平和模式上做简单的加减法，而是要在根本上激活各种生产要素、重塑各种生产关系，这样才能在世界数字经济时代实现高质量的发展。

孙子兵法开篇有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面对当今的乌卡时代⁽¹⁾，在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数字化转型就是民营企业健康可持续发展的存亡之道。如同蒸汽时代、电气时代与信息时代强有力地摧毁旧财富、创造新财富，数字化和智能化作为新格局下价值重构的强大力量，无疑正在塑造全球财富的全新版图。数据作为与土地、资本、人力同等重要的生产要素，将成为人类社会新的财富创造之涌流源泉与治理逻辑。

笔者曾经将民营企业的代际传承和可持续发展划分为六度空间：产业资本、金融资本、人力资本、家族资本、社会资本与智慧资本。就影响次序而言，数字化变革首先将会发生在前三者中，而后逐渐渗透至后三者。有志有为的民营企业家，应该首先力推在产业资本、金融资本与人力资本等三方面进行数字化转型，以使企业能够在双循环新格局下得以健康可持续发展。

产业资本主要是指企业家创办并经营的实业企业。理论与实践都表明，实业企业是创造财富和价值的最主要源泉，但同时也是受数字化与智能化影响最显见的部分。作为企业的掌舵人，应该充分认识到数字化转型的必要性、紧迫性和挑战性，把握科学规律与最佳实践，力求以最小代价完成。古往今来的改革与转型，无不意味着改造旧有的思想观念、改版既有的利益格局、改变固有的行为习惯，本身阻力巨大、险象环生，而新格局下的数字化转型尤为不易。

2020年，笔者与中国人民大学商学院院长毛基业教授共同启动了一项新的研究课题《中国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希望通过对领军企业最佳实践的深入研究，探讨在经营与管理等多个维度上如何有效推进数字化转型。我们第一个调研企业是中国领先工程机械制造企业——三一集团，董事长梁稳根在2018年全国两会代表采访中振聋发聩地提出：“三一数字化转型，要么翻身，要么翻船。”数字化不是为了转型而转型，而是要以创造价值为目标：对于三一而言，数字化转型的阶段性目标是“三个三”，即五年内收入从1000亿元增长到3000亿元，工人从3万人减少到3000人，工程师从5000人增加到3万人。

数字化转型光靠企业一把手的支持是远远不够的，如何让整个集团都动起来，是梁稳根作为企业掌舵人思考最多的。他认为企业转型中最重要的就是“人”的因素，对转型产生最大阻碍的因素也是“人”，因此转型一定要首先从“人”的认知出发。在具有一定历史和规模的传统企业之中，大企业病非常普遍，既得的利益、僵化的文化及管理思维都会成为阻碍数字化转型的桎梏，特别是第一代管理者，往往对数字化的重要性缺乏认知，不知道数字化究竟能够带来哪些价值。面对数字化转型的种种挑战，要敢于试错容错、在关键时刻背书、坚定大力投入，例如三一的数字化投资在三年间超过100亿元，而且还要把“数字化融入三一人的灵魂”，以最终的效益和成果为导向，以实打实的业绩作为数字化转型的准绳。

金融资本主要是指企业家可自由支配的金融资产等，通常来源于薪酬、分红、股权减持或资产出售。“狭义”的财富管理，就是指对财富人士的金融资本进行全生命周期管理。财富管理能够解决企业家在承担风险、锐意创新的企业创造价值过程中的后顾之忧问题。只有安心才有恒心，才能心无旁骛做创新、一心一意谋发展。数字化之于金融资本主要体现为两个层面：一是数字资产作为日益重要的大类资产应该纳入财富管理的资产组合之中，二是财富管理的方式和系统应该实现数字化升级。(www.daowen.com)

佳辰资本是一家国际领先的单一家族办公室（SFO），笔者与哈佛Lauren Cohen教授曾在2018年将其写入哈佛案例库，从而成为第一个被哈佛商学院正式收录的中国家族办公室案例。两年前发表的（A）案例重点聚焦于佳辰资本的机构化（以及与之相关的专业化与职业化）建设；我们正在跟踪开发（B）案例，将重点聚焦于佳辰资本最近两年大力推动的数字化（以及与之相关的系统化与智能化）转型，希望为国际和中国的财富管理数字化转型提供新的洞见。

招商银行、中国平安、中金公司、中信信托等是我国银行、保险、证券、信托等金融行业数字化的领跑者，它们不但实现了财富管理领域的数字化转型，而且在股权融资、债权融资等对公业务上，通过数字化赋能，提升了金融机构对实业企业的服务能力和专业水平，值得金融界和产业界关注。

人力资本主要体现为附着于企业家个人及其家族成员个体身上的素质与能力（例如技能、情商、内驱力、领导力与心理素质等），在财富管理领域，通常特指个人在一生中所能获取的所有预期收入的现值。在数字文明时代，财富创造者不仅要尽快实现自身人力资本的数字化转型，也要推动子女亲属与高管员工等利益相关者对人力资本进行升级。

2020年，清华大学停招会计专业本科生曾引发热议，尽管这仅是一项跨学科、宽口径培养的教育改革举措，但结合国际四大会计师事务所近年来通过财务机器人实现流程自动化的尝试，仍触发了我们对于未来人力资本的深思。全国工商联副主席、原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院长钱颖一曾深刻地指出：“人工智能将使中国教育的传统优势荡然无存……仅靠知识积累是不够的，好奇心、想象力和批判性思维这些超越知识以外的东西更加重要。”如果企业家的人力资本结构与类型不能实现数字化转型升级，就很可能在新时代被颠覆和淘汰。

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国发展仍然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但机遇和挑战都有新的变化。很多问题是中长期的，不少还是以前未曾经历过的。作为经济微观主体的企业，应当有效利用外部挑战和变局的重大机会尽快完成转型，强筋健骨，为迎接未来的大发展打下坚实基础。正如哈佛商学院商业史教授托马斯·麦克劳所说：“企业受到惰性的约束，只有在受到压力的逼迫，到了不得已而为之的时刻，才可能改变发展方向。”

在双循环的新发展格局下，2020年应成为民营企业数字化转型元年。无论是出于初创期、成长期、成熟期，还是衰退期的民营企业，都应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找到自身的数字化生存之道。唯此，民营企业才拥有新的未来！

作者简介：高皓，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全球家族企业研究中心主任。清华大学工学学士，北京大学经济学学士，清华大学管理学博士、金融学博士后及经济学博士后。研究领域为家族企业、公司治理、财富管理等，兼任世界经济论坛全球未来理事会理事、全国工商联智库委员会委员、中国企业改革与发展研究会理事及研究员、国际信托与资产规划学会（STEP）中国理事会理事兼公共政策委员会主席、《财富管理》联席主编、《家族企业治理丛书》《家族财富传承丛书》主编，以及海内外大型民企集团（包括数家世界500强及中国500强）的独立董事或战略顾问。

(1)乌卡即VUCA，Volatility（易变性），Uncertainty（不确定性），Complexity（复杂性）与Ambiguity（模糊性）的缩写，意指我们目前所处的时代呈现出易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与模糊性相结合的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