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9年)7月25日。——早晨,我们的船从一大群鹦鹉螺中穿行而过,这些著名的小型软体生物,正张开它们那微小的呈淡粉色和淡蓝色的膜状帆,在海浪里巡游,有时单独或三五成群,有时又像我第一次看到它们时那样,数量庞大、成群结队。阳光洒在成千上万张起起落落的帆上,构成了一幅格外美丽的画卷。我们驾船慢吞吞地赶上这些鹦鹉螺群时,它们正顺着轻柔的微风浮游着前进,这风的力度恰到好处,使得它们可以顺势而行。我试着去捞鹦鹉螺,但几次都失手了,最后我悄悄地放下一只水桶,把它径直放在一只漂亮的鹦鹉螺下方,趁其不备成功地将它拉上了船。我把水桶往甲板上一放,就上前去叫木匠,让他来看看我的战利品。走到船尾时,我们看到船上的一只小猫咪(且叫她“少女猫”吧)凑上来趴在水桶边盯着鹦鹉螺,她无疑是被腥味吸引过来的。我们还没来得及赶走她,“少女猫”就叼着鹦鹉螺逃走了。鹦鹉螺还有一个常见的名字:葡萄牙战舰水母。这只鹦鹉螺很快就显示出了好战的本性,还没等猫咪逃出甲板,就狠狠地蜇了她。猫咪惊恐地哀号着丢下了鹦鹉螺,朝她的密室(其实就是船上的厨房)仓皇逃去,就像被十几条恶狗穷追不舍似的,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在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她躲在角落里,发出几声哀怨的叫声,时而左右交替地用脸颊蹭着甲板,时而用一只前爪刮擦着肿胀的舌头……
8月13日……这艘船最令人激动的是船上有各色各样的猫咪。颜色、大小各异的水手猫竟然多达28只。其中有一只深黑色的猫,名叫汤姆,它体形硕大,算是猫里个头最大的了;还有一只眼睛还没睁开的白色猫咪幼崽,它是最近发生的一起意外中的唯一幸存者,它的兄弟姐妹们都被甩出了船外。这些猫大多都被安置在甲板间,以老鼠为食。船上老鼠的数量可不少,这其实就是船上养这么多猫的原因,而养猫也算是船长的一个实验,毕竟在这之前老鼠已经损坏了大量的货物。
8月22日。——我们的船再次被海鸽包围……下午差不多风平浪静了,我用猪肉给一只小鱼钩上了鱼饵,并往水里撒了一些小块猪肉。鸽子很快就吃掉了所有漂浮的猪肉块,随后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鱼钩上。很多鸽子飞过来啄猪肉,可一个小时过去了我还是没能钓上一只。最后,有一个倒霉的小家伙的嘴巴被倒钩紧紧地挂住了,虽然它奋力挣扎,还是被我拖到了船上。我把它关在船舱里,和那只最小的猫咪幼崽一起关了一会儿。因为它不是适合猫崽子吃的食物,我就把它放走了。自从鸽群飞来后,“少女猫”就近乎疯狂了,她蹲坐在栏杆上,冒着跌落入海的危险,眼睛紧盯着飞行的鸽群,一盯就是一个小时,偶尔还会发出低沉的“喵呜”声。她频繁地磨着爪子,我们还以为她会拼劲全力对付一只鸽子,没想到等到和鸽子面对面较量时,她就认了。有一阵子,她只是坐在地上看着鸽子,接着才刚往前挪了一点儿,就被那只鸽子用翅膀扇了一记耳光。这场较量就此结束,因为“少女猫”退到了沙发底下,怎么哄都不肯出来了。(39)
膳食多样化对健康很重要,所以如果“少女猫”几周以来都是以老鼠为食,那就难怪她会扑向“战利品”了。她当然不懂储备食物的必要性,水手猫可都是轻装航行的。
但智人不会轻装航行,他们会收集各种生物。约瑟夫·班克斯爵士保持着单程航行收藏的世界纪录。他收藏了三万种用烈酒、盐或蜡保存的植物、贝壳、昆虫和动物标本(“奋进”号,1769—1772)。查尔斯·达尔文(“比格尔”号,1831—1836)也不错,他收集的大量藏品中包括近五百张鸟皮、保存在烈酒里的整只鸟的标本和各种鸟类器官,以及少量鸟巢和鸟蛋。这些藏品都是怎么处理的呢?被丢在不起眼的抽屉里积灰,最后化为乌有。但这件事也有积极的一面,随着达尔文《物种起源》的发表(1859年11月24日),继林奈生物分类系统后又出现了人类终身受用的分类和系统化标识法,引发了关于我们是谁、我们来自哪里、我们如何适应宏观世界这些突破传统的崭新构想。
卡尔·林奈并不是个游历世界的收藏家;他是个懂得谋划的人,为班克斯和达尔文这样的收藏家提供了一个有效的方法——用他的科、属等分类系统来有效地管理他们的藏品。在拉普兰旅行时,他在路边仔细观察一匹马的下颌骨,显然这是他“破旧迎新”(40)的时刻。“如果我搞清楚每只动物有多少颗牙齿以及牙齿种类的问题,再把它有多少个乳头以及乳头的位置也弄明白,那我也许就能找到一种完美的自然分类系统,对所有的四足动物进行分门归类。”(41)大量的报道都说,这是林奈对自己说的话,但他似乎并没有把这段话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不过,这听起来确实是个不错的故事。
年轻的莫顿·麦克迈克尔三世也是位收藏者——林奈可能会把他归类为“出于无聊的好奇心,对藏品捡了又丢”的收藏者。在船长还没想出消磨时间的活动前,他只好在漫长的航程中自娱自乐。被他用水桶拖上船的那只葡萄牙战舰水母没能活着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不过那只被小鱼钩钓上来的海鸽就幸运得多。它无疑是一只好斗的鸽子,运气好到被贴上了“不宜食用”的标签。
葡萄牙战舰水母也不适合食用——它的全身没多少东西可以吃,因为95%都是水。麦克迈克尔把它叫作鹦鹉螺,但其实它并不是鹦鹉螺,而且和有腔的鹦鹉螺(体内有很多充气室,外壳上还覆着珍珠母)以及纸鹦鹉螺(又名船蛸,其腕足呈蹼状、帆状,雌纸鹦鹉螺会分泌出稀薄的卷纸状卵壳以保护产下的卵)都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尽管全身没有一块骨头,而且成群结队地漂流,但它也不是水母,不过算是水母的远亲。它不是一个单一的有机体,而是由许多特种个体(术语叫作“水螅体”或“有机体游动孢子”)组成的一个完整的群落,因为不能独立生存,所以这些个体团结协作,效果很不错。身体最上面的是浮在水面上的无害的充气气囊,这是它的名字“葡萄牙战舰”的由来;毒刺通常集中在尾部——葡萄牙战舰水母的触手可长达33英尺(约10米),其带有充满毒液的刺囊(带刺的细胞)的作用是麻痹或杀死鱼类或浮游生物等猎物。葡萄牙战舰水母主要由水组成,并不是收藏家的青睐之物,而任何一种外壳上覆着珍珠的鹦鹉螺长期以来都是收藏佳品——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登录易趣网一探究竟。
如果对“nautilus”(鹦鹉螺)这个单词追根溯源,你会发现它其实来自古希腊语中表示“水手”的“nautilos”。用谷歌搜索,你会发现它是一个很受欢迎的名字,从海边的餐厅到远离大海的健身房里的举重训练机(尽管它可能出现在游艇上),到处都能看到“nautilus”的字样。还有四艘声名显赫的潜艇是拿它来命名的:(www.daowen.com)
·罗伯特·富尔顿(Robert Fulton)发明、拿破仑出资建造的潜艇(1800年)。
·儒勒·凡尔纳(Jules Verne)的小说《海底两万里》中尼摩(Nemo)船长的“鹦鹉螺”号(1870年)。
·安德鲁·坎贝尔(Andrew Campbell)和詹姆斯· 阿什(James Ash)的电动潜艇(1886年)。
·美国军舰“鹦鹉螺”号——世界上第一艘核潜艇(1954年)。··
在麦克迈克尔航海时,距离巴拿马运河的开通还有35年,因此从大西洋沿岸港口航行到太平洋沿岸港口,可以选择穿过麦哲伦海峡或者绕过合恩角(见第26页的地图)。据我们所知,最早绕行合恩角的海员是雅克·勒·梅尔(Jacques Le Maire)和威廉·科内利森·斯豪滕(Willem Corneliszoon Schouten)。他们俩当时是去寻找传说中最南端的大陆,结果没能如愿以偿,不过他们在1616年1月29日有了更具价值的发现:
我们又看到了陆地,就在我们所处方位先往西北、再往西北偏北的方向,也就是从麦哲伦海峡向南延伸的那片陆地,所有的高丘陵地都被白雪覆盖着,最南端的陡峭岬角被我们称为“合恩角”……(42)
尽管那一带水域风大浪高,海面上常漂浮着冰山,素有“海上坟场”的恶名,常有船舶、船员、船猫在此葬身海底,但绕行合恩角仍然成了船只从大西洋到太平洋的首选航线。19世纪的蒸汽船一般都选择借道麦哲伦海峡更受保护的水域,直到1914年巴拿马运河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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