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实现事业继承的家族企业也可能在家族经营中陷入困境。超级酒店(Super Hotel)公司(位于大阪市)董事长山本梁介在继承家业后的很短时间内就关闭了公司,但他依旧继承了源于家族的经营遗传基因,重新开创了新的事业。作为在全日本拥有124家旅馆的超级酒店公司创始人,山本梁介回顾当初痛苦的日子时这样说道:“当时我无数次想过停止家族事业,但总想着对不起先祖,一直难以启齿。”超级酒店公司取消了需要在门的数字键盘上输入密码的房门锁,以自己独特的门锁装置实现了彻底的降低成本,并大力培养员工和务工人员;同时坚持在早餐服务中使用真正的黄油而非人造黄油等;标榜“非表面的本物主义”,以自己独特的商业模式提升业绩。公司不仅在日本,还在越南等地发展旅店设施,并两次获得日本经营品质奖。
山本梁介家在大阪的商业街船场经营纤维商社,商社创立于1890年,在战前是日本屈指可数的棉花商社。作为创始人的祖父也是励志的传奇性人物,他捡拾原棉卸货时的“落棉”,洗净烘干后再出售,以此奠定了事业基础。祖父有自己的纺织工厂,他一边观察原棉市场的变动一边销售纺织品,具有自己独特的商业直觉,且积极向中国等海外国家拓展。作为第二代,山本梁介的父亲是入赘女婿,他也让事业取得进一步发展。战后由于失去了海外资产,事业规模缩小,但父亲依旧保住了在船场的事业。当时母亲作为创始人的女儿,也在公司工作。她深知家业一路走来的艰辛,因此对公司的爱尤为深沉。山本梁介出生于1942年,经常跟着母亲到公司,主管叫他“小老板”,女性员工则称他为“小少爷”,每到有运动会或采松茸等公司活动时,山本梁介都会参加。小学五年级时,他家也搬到船场附近,家族事业与他的生活更加密不可分了。
和所有船场的商家一样,山本梁介从小就习惯于被“钱不能带到棺材里,活着才能花钱”“平凡的积累能铸就非凡”等人生格言教导。父母虽然没有明确地表示要他继承事业,但作为长子,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这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上大学时,他也以继承事业为前提,有意识地选择学习经营理论,并在上学期间获得家庭支持,前往中南美旅行。那是1美元等于360日元的时代,到海外旅行的同行者中大多也是经营者子弟。
1964年毕业后,山本梁介进入与父亲交好的一位管理干部所在的公司学习,该公司是大阪的纤维化学品商社。当时的风气是,专营不冒支付佣金的风险。但山本梁介依据自己在大学所掌握的知识,认为“金融和配送以及开发能力才是今后商社的发展之路”。他以自己的想法为基础,提出制造有设计感的女性内衣。虽然当时船场的人都嘲笑他异想天开,但这款商品很快吸引了大制造商,并且大获成功,他因此得到了第一次成功体验。
但父亲也在这一时期患病。面对家业危机,山本梁介从学习了3年的公司离职后回到父亲的公司。当时,他每天的一项事务就是向在家疗养的父亲报告公司中发生的事。看到父亲听取报告时点头微笑的样子,山本梁介心知他应该很享受父子共同经营的时光。当时的员工共有约120人,担任主管的老干部对他说:“小老板只需要签字盖章就行了。”但山本梁介从小所受教育是“只会签字盖章一定会出问题”“印章比生命更重要”,所以无论大小事都会和父亲商量之后再决定。虽然经常也会和父亲有想法上的冲突,但考虑到与父亲发生冲突会不利于他的身体恢复,所以山本梁介尽量保留自己的意见。
1年之后,父亲病逝,25岁的山本梁介就任总经理。此时的他拥有在其他公司获得的成功经验,而家族企业内的不少员工是他从小就熟悉的人,因此继承父亲事业后,他怀抱雄心壮志,想要作为第三代继承人让公司得到进一步发展。
但事与愿违,继任后仅4年,这家持续了近80年的企业就被迫关闭。回顾当时,山本梁介表示:“如今想来,那时的我不过是个不懂经营的傲慢年轻人罢了。”
当时,他一心认为开发不出新产品就不可能实现企业发展,但要制作前所未有的东西是极其困难的。于是,他提出“既然如此,就先让生产能力达到一个别人无法比拟的高度”,并导入了对顾客的ABC分类法。他在公司内张贴业绩图表,研读了100余本经营数据。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的目标并没有错,但过于年轻,经验不足,没能将企业内部团结起来。山本梁介表示:“当时作为领导者具有极强的责任感,但误认为自己可以以权力强迫员工做事。”例如,曾有老干部对急于改革的他进言:“我懂总经理的意思,但现实是做不到的。”而他每次都认为这是给予的压力不够,于是以更严厉的态度投入经营。不仅在公司内,他还在家中通过电话对销售负责人和旗下厂长以强势的语气下达指示。一直在船场生活的母亲也曾提醒他注意说话的分寸,但他并没有改变态度。
正当山本梁介逐渐被孤立时,旗下的工厂又发生了激烈的劳工运动,老干部在此时也选择站在员工一边。“我就像是第一次打高尔夫就进入了25码内的终打区,所以后来随意挥杆,作茧自缚。”虽然最终通过交涉,在劳动条件上达成了一致,争议也暂时平息,但员工已经和他离心。另一方面,纤维产业也失去了曾经的势头。他坦言:“因为我无法想出像现在的优衣库一样的创意,所以企业发展前景艰难。”当时,他不仅无法掌握企业状况,事业环境也发生了变化,于是产生了关闭公司的念头。但每到此时,他都会觉得对不起先祖,因此迟迟难以下决断。尤其令他在意的是母亲,因为对母亲而言,公司是从小伴随在她身边的,公司的发展与家人的回忆密不可分;如果自己对她讲明要关闭公司,她该会有多失望呢?想到此处,他怎么也开不了口,而且即使坦言自己的想法,他也没信心说服意志坚决的母亲。但企业状况日益恶化,终于有一天他下定决心向母亲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坦白“我打算关闭公司”。令人意外的是,母亲并没有反对,她回答道:“你想关就关吧。”在公司任职的母亲身处劳动争议的旋涡中心,且对工厂非常熟悉,十分了解企业内部状况,也许是注意到了纤维产业的变化,她接受了儿子的提议。不过作为在船场长大的女性,她也提出了附加条件,那就是必须每月给她规定的金额。(www.daowen.com)
获得母亲谅解的山本梁介以将公司的商誉转移给老资格干部旗下公司的方式关闭了家业,并将工厂卖给了大企业,从此摆脱了祖父和父亲一手创造的事业。
但山本梁介在这一过程中尽量不给交易对象制造麻烦,也让员工继续被新东家雇用。因此,结束家业并没有给人留下芥蒂。山本梁介表示:“也许对员工而言,没有了任性的小老板反而更轻松,但我也希望他们知道我曾努力过。”由于有家族积累的资产,这时的山本梁介并不为生活所困,但他从未想过从此以后什么都不做。虽然取得了母亲的谅解,但他仍认为“如果不能在其他领域取得不逊于家业的成绩,那实在愧对先祖”。
这种使命感成为启动下一个事业的发条。在关闭家业后,山本梁介开始涉足不动产事业。20世纪70年代以后,由于单身人士增多,对单身公寓的需求与日俱增。他抓住这次机会实现了再创业,并在短期内以关西为中心出售了约5000户公寓。对此他认为:“虽然结束了家族事业,但我从祖父和父亲那里继承的精神仍在。”母亲也感触颇深地表示:“这可能是事业遗传基因的传承。”
也是在这一时期,山本梁介第一次知道祖父也曾在经营纤维业时涉足过不动产事业,这让他感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但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泡沫经济的崩溃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一大半设施也在此期间出售。不过,他并未就此退缩,又利用经营不动产业的经验转向了旅馆经营,强化住宿服务,实现了在全日本发展。事业再次步入轨道时,他打算为希望每天都能泡温泉的母亲尽孝,于是着手在大阪市内开发温泉。成功之后,母亲自然是惊喜不已,但也表示:“我一个人用太浪费了,希望能提供给更多的人。”于是,就在该温泉处又建设了旅馆,虽然母亲在它完工前就去世了,但她的一生可谓是船场女性的典范。
虽然结束了家业,但“钱不能带进棺材里”“平凡的积累铸就非凡”等在船场得到的教诲令山本梁介受益匪浅。现在回想起来,结束家业后他第一次参与的不动产项目就是船场周边的大楼。该大楼在一段时间内也是超级酒店总公司所在地。不过,由于设施老化,经过改建,2016年4月又作为新旅馆开业。
关闭家业的经验让山本梁介走到了今天,但这条路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当初在家族企业中与员工离心,他为此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因此在转入不动产行业时,他本打算与员工共享经营成果,但当他动用大量资金,仅一次交易就获得巨额利润时,他逐渐将这种想法抛之脑后。经历了两次挫折,在创建超级酒店公司时他决心贯彻自己的经营理念,坚持充实每天的早会,关注每一名员工,导入能促使他们实现自律性成长的机制,而这也让他两次获得日本经营品质奖。
山本梁介的长子在超级酒店担任总公司副总经理,次子则在相关分公司中担任经理。对事业遗传基因深有感触的山本梁介曾对两人说道:“在大企业中与你们处于同样地位的人必须经过各种竞争,跨越无数困难。而你们没有获得这些经验的机会,但在企业经营中,经验与经营理念同样重要。作为家族人员,对事业的坚持也是我们的优势。”这并不是要宽慰他们,而是希望他们将家族的优势带入今后的经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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