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企业子弟在追求自己的梦想后重新回归继承人道路时,大多数人在一开始都会因这种生活上的反差而痛苦。赤城食品公司(位于前桥市)常务董事远山昌子曾经是宝塚歌剧团的一名出演男角的女艺人,艺名叫遥海大罗,离开舞台后,进入父亲经营的公司。她拥有特别的职业经历,在进入截然不同的领域后,全靠自己摸索着前进。
赤城食品公司是一家超过120年的老字号腌菜公司。该公司第一个开发出酸甜爽口的“脆脆梅”的人是第四代总经理,也就是远山昌子的祖父。如今担任总经理的是远山昌子的父亲——公司第五代继承人。公司有员工约30人,总公司工厂位于群马观光线一带,在这里经常能看到乘坐旅行大巴前来参观的游客在参观完生产现场后购买脆脆梅的情景。
远山昌子出生于1979年,家和公司都在同一块宅地上,家人有祖父母、父母、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小时候她经常和妹妹偷偷溜进公司与员工们一起玩,也会与员工一道参加旅行。她的生活与公司几乎是密不可分的,也就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我家公司”这样的意识。不过,当与哥哥们聊天时得知,家族将来会指定二哥为公司经营管理继承人时,她也就不再考虑公司经营和继承方面的问题。
远山昌子与宝塚歌剧团结缘始于小学五年级的寒假。当时,她在电视上看到了宝塚歌剧团的舞台,当即惊叹:“居然有这样的世界!”不久,她又因观看了宝塚歌剧团在群马县的公演而被彻底征服。初中三年级时,她前往宝塚大剧院欣赏了现场舞台表演,心想:“总有一天我也要站在这个舞台上。”说服家人之后,她参加了宝塚音乐学院的考试。可惜的是,在两项考核的初试时她就被淘汰了,只得进入当地的女子高中就读。
但远山昌子的决心并没有改变。她以音乐学院为目标,每天都从所住的前桥前往东京永福町的芭蕾教室上课,仅往返的时间就达5小时。每当学校放学铃声响起时,她就回家换掉书包,然后前往东京,完成课程后再返回前桥——每天返回前桥站时都差不多是零时二十分。所幸的是,她的母亲会不间断地来接她。就这样,她又参加了宝塚音乐学院的两次考试,但是,仍然在初试时就被淘汰,没能进入复试。临近高中毕业时她也开始考虑报考大学的问题,但对她来说,一旦高中毕业就意味着失去参加宝塚音乐学院的考试资格。为此,她下定决心:“既然这是最后的机会,追两兔不得一兔,只能舍弃一兔了。”随后,她全身心投入芭蕾课程,终于在第四次考试时合格了。
虽然她早就从芭蕾教师前辈口中听说过音乐学习的生活十分辛苦,也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但学习的严苛程度还是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比如,每天都要花1小时20分钟打扫同一个地方,顺序和方法都有严格要求,如若有所差错,留下一点点污渍也会受到严厉的指责。不仅上下关系严格,其他各方面也非常辛苦。但她以“既然花了4年的时间才能走到今天,再辛苦也不能放弃”的想法坚持了下去。虽然学校是通往华丽世界的入口,但求学过程中她学到了毅力和永不放弃的精神。
但即使如此努力,远山昌子在音乐学习的最终考试中仅列同期43人中的第32名。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并且在新人公演中她也未能像其他同期学生一样出场——即使出演了喜欢的节目,也与自己喜欢的场面擦肩而过。当时,她每天都为此懊悔不已。
转机来自活跃于舞台上的一位前辈的一句话——当自己得到不理想的结果时,每天靠参加自由课程来渡过难关。远山昌子终于醒悟:“既然这么厉害的人都有过这种遭遇,考试4次才合格的我显然是天分不够的,就只能靠以勤补拙了。”她参加了自由课程,第二年成功升到第十六名,第三年又提升至第八名。渐渐地,她出演自己喜欢的角色和喜欢的作品的机会增多了,迎来了站在舞台上的第四年和第五年,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
不过,虽然自己能成为歌手选拔节目的演唱会成员之一,但周围才华横溢的人实在太多了。远山昌子在发现自己成不了宝塚歌剧团中所谓的“路线明星”后,下定决心:“既然成不了第一,那就成为唯一吧。”周围的人都认为她有希望担任从各组老艺人中选出的“组长”一职,她自己也认为有这个机会并能胜任该职。
就在这时,她的母亲打来了电话,告诉她一直致力于开发脆脆梅而长期患病的祖父病情恶化,随时都有可能倒下。母亲的本意只是想告诉她家中的近况。不过,赤城食品公司的情况在她不在期间已经发生了变化。原本应该成为公司继承人的二哥进入大学后找到了人生新目标,并为实现新目标而奋勇向前;大哥也有自己的理想;而妹妹性格内敛,也不是适合做经营者的人。这样一来,公司经营就后继乏人了。
离家独居的远山昌子也知道祖父最近絮叨不停的是“我一手创建的公司以后该怎么办呢”。从小祖父就很疼爱她,而且直到高中毕业都生活在一起,所以在母亲挂断电话后,她开始认真地思考:“如果祖父带着遗憾离世,我会不会后悔呢?”公司没有继承人,也就意味着公司无法存续,自己再也吃不到最爱的脆脆梅了。那自己能做什么呢?此时,她在宝塚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快乐,并坚信自己“有朝一日一定能成为组长”。家业的危机与对宝塚歌剧团的留恋让她非常痛苦,直到一周之后她才终于做出决定:“回家继承家业。”虽然在宝塚歌剧团还有未完成的心愿,但她认为自己已经亲身体会过梦想中的舞台,而“我家公司”则有可能就这样消失;即使让已经另有追求的哥哥做继承人,也只是勉强继承家业,那倒不如让有心继承家业的自己来做。不过,她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任何人。后来,当她回顾这段经历时,她认为自己是“突然觉悟,突然决定”。(www.daowen.com)
休假回到老家,所有人围在一起吃饭时,远山昌子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家人。听到她突然宣布“我要退出宝塚回公司上班”时,两个哥哥和妹妹都大吃一惊,连忙问道:“真的可以吗?”并表示“也太可惜了”,劝她再考虑一下。但她的主意已定。祖父虽然只说了一句“是吗”,但脸上露出的是掩藏不住的欣喜。而祖母和父母则是静静地接受了她的决定。
其实,在宝塚时,远山昌子就想过“是否真的要继续从艺这条道路”——因为自己一直无法破茧成蝶,又太过在意他人的眼光。但她绝不是怀着负面情绪决定离开宝塚歌剧团的。当她偷偷告诉同期艺人自己的决定时,对方吃惊地说道:“我以为你会一直待下去的……”但她的心态很明朗。与她交好的组长也曾笑着调侃:“你明明说过,要努力当上组长的。”她则幽默地回答:“我的目标不是组长,而是总经理。”退团公演一共持续了半年左右,其间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极少出现有人为继承家业而退出宝塚歌剧团的先例,大多数人都对她表示了支持。最后一天,她的化妆台被装饰得一片雪白,外面小卖店里出售的脆脆梅也在不知不觉之间销售一空。
2005年,25岁的远山昌子在退团两周后进入父亲的公司。虽然已经决定担任公司总经理,但她毫无商业经验。怀着不安的心情第一次踏入公司后她发现,原本熟悉的环境变得冰冷又安静,有的员工冲她窃窃私语:“她究竟是来做什么的?”实际上,她不知道该如何在公司开展工作,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员工交流,甚至连该怎么站都手足无措。她按父亲的指示从生产、直营、销售等事务入手积累经验;但即使有心努力,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所有的勤奋看起来都是白费。她在产品开发会议上提出:开发更为年轻化的包装、推出高级商品套餐。但这种靠拍脑袋推出的产品根本卖不出去,以致花费大量成本制作的外包装堆积如山。遇到与客户产生纠纷时,她抢在认真商讨对策的父亲之前胡乱发言,以致被员工嘲笑是“玛丽亚·安东尼特式思维”。第二年,父亲怀着“职位也许能激发自觉和决心”的想法,将她升任为常务董事,但员工们汇报工作时总是径直略过自顾不暇的她,直接提交给了她父亲。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她有时甚至会彻夜痛哭。不过,她认为既然自己已经做出了决定,就不能逃避。
父亲鼓励她:“既然我都可以做到,你就一定可以做到。”这让她颇感欣慰,但经营知识不足也是事实。她十分后悔没上大学学习或先完成经营培训再进入公司,当听说函授制大学也能学习经营后,就立刻申请参加。她坚信,这不仅对自己有益,对公司更有益。于是,她钻研课题,努力掌握经营基础知识,最终顺利毕业。毕业后遇到的问题是,不知道该如何把理论知识用于实际事务。为了获得灵感,她参加了在东京召开的不同产业交流会,不过由于地点与企业规模不同,很难吸收学过的东西。
恰在此时,曾经在宝塚歌剧团的经历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为远山昌子打开了突破口。有一天,她受人委托前往群马的涉川市演讲,介绍自己在宝塚歌剧团获得的经验。一对十分钦慕远山昌子的母女听闻这个消息后特意赶来,听完她的演讲,回到家中就与家人聊起了她。结果,女孩的父亲听了后也对她产生了兴趣,而他也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同时还是群马县中小企业家协会的成员之一。次日,他前往前桥市造访了远山昌子。随即,正在寻找学习对象的远山昌子也顺理成章地加入了中小企业家协会。就这样,她与当地有着同样烦恼的中小企业经营者交上了朋友,一起研究经营方针。
作为继承人,远山昌子一步步成长着。她一边与父亲商讨,一边提出了产假和将打工人员录用为正式员工等机制,并推行录用新人,向员工公开经营数据等。
宝塚歌剧团还带给远山昌子一次重要的邂逅。与远山昌子同一时期离开宝塚歌剧团的前辈称她为“退团同期生”,结婚时邀请她参加婚礼——正是在这次婚宴上她邂逅了后来的丈夫。不止如此,她退团后开始在宝塚剧场出售赤城食品公司生产的脆脆梅,这不仅是出于中小企业经营的目的,更是因为“在宝塚学会的永不放弃的精神和毅力让我一生受益匪浅”。在她积极准备成为公司第六代总经理期间,开发出脆脆梅的第四代总经理,也就是她的祖父去世了。为远山昌子进入公司而欣慰不已的祖父在出版记录自己与疾病奋斗的书时,曾亲手写下“以后就交给你了”这句话并递给她。祖父临死前,她通过祖母向祖父介绍了自己后来的丈夫,说他是与自己约定未来的人;她的祖父听了,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那这个人以后也会成为腌菜家的人了吧。”虽然太过匆忙,但她相信,祖父去世时应该不会再担忧公司的未来和家人的未来了。
作为第五代的父亲开始将更多的工作交付给远山昌子。她的丈夫有自己的工作,最终没有进入公司任职,但她的大哥已回到公司帮忙。远山昌子现在有两个年幼的女儿,偶尔也会带她们到公司内玩耍,希望她们和自己一样将公司视作生活的一部分,并期待着有一天能与女儿们共事。
身为继承人,每当远山昌子感到痛苦时,就会去看宝塚歌剧团的舞台剧。随着剧情展开,刚来时消沉的心情很快就会变得明朗起来,待到结束时就能乐观地鼓励自己“明天继续加油”。远山昌子认为脆脆梅也能让顾客充满活力,重获喜悦。“在让人展露笑容这一点上,宝塚和脆脆梅是一样的。”正因如此,她提出的经营理念是:“传承笑容,创200年企业!”从2015年开始,员工在每天的早会上都要朗诵这句话。远山昌子微笑着表示:“这不仅能与员工共享理念,还能让我确认自己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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