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经济发展中最主要的问题是，短期宏观调控政策用力过猛，而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措施的落实和执行力度在有些方面尚不到位。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不到位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很多政府官员对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理解不到位，不清楚如何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存在“打左灯往右转”的情形，他们打着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旗号，实际上采用的仍然是计划经济的手段。在去产能过程中，相关政府部门习惯开会制订计划，给不同的地区、企业分配任务，下达指标。行政化去产能必然导致市场机制不能真正发挥决定性作用。在市场价格不能发挥引导作用的情况下，以所谓的“供给侧改革的方法”（实为计划手段）推动去产能，必然会导致产能大起大落和过剩产能的反复，同时导致价格起伏不定。政府应该以市场化、法治化的手段来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应该更多地集中在制定规则和标准，并严格执行这些标准和规则，这样才能消除过剩产能，淘汰落后企业，降低杠杆率。

在我国经济转型过程中，保持战略定力非常重要。习惯以GDP指标来评价经济发展、以传统行业来看问题，导致我们对我国经济的认识存在偏差。

第一，我国经济转型已有向好的迹象，在这种情况下，过度关注增长目标，反而会加剧矛盾，固化原有的结构性问题。目前，在简政放权和鼓励“双创”背景下，我国经济结构进一步优化。最终消费支出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为64.6%，比2015年提高了4.7个百分点。服务业增加值增长速度继续快于工业，2016年第三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为51.6%，连续两年超过50%。2016年一般贸易出口占比为53.8%，贸易方式和结构有所优化。同时，创新对经济发展的作用增强，我国专利申请量在全球的占比上升很快，2015年达到13.8%，2016年1～10月进一步上升至17.7%。节能降耗成效较为突出，2016年单位国内生产总值能耗比2015年下降5.0%，水电、风电、核电、天然气等清洁能源的消费比重比2015年提高1.6个百分点。此外，新成立企业数量再创历史新高，就业总量也不存在问题。

上述一系列迹象表明，我国经济已出现向好的迹象，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更多地让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政府应该更多地在制定和执行规则和标准上发挥作用，真正以市场化、法治化的手段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及结构性调整。从2016年经济情况分析可以看出，过度刺激的经济政策使资金仍然流向了那些过剩产能行业，从而固化了结构性矛盾，以所谓的“供给侧改革”来刺激经济，实际上是以政府的手来操纵价格，并没有真正反映市场的情况。关于房地产的去库存，目前主要是以短期行政性政策来控制房价上涨，从中长期来说，政府仍然需要用房地产税和土地供给制度改革来真正解决问题。对金融市场上的去杠杆问题，不仅要靠货币政策来解决，更需要在货币政策之外深化改革，包括国有企业改革、中央和地方财税关系改革以及金融监管体制改革等。当然，货币政策也应引导市场主体主动去杠杆。此外，也不能让机械的目标束缚政策，影响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

第二，对人民币汇率的波动也要有一定的容忍度。前一段时间，人民币汇率稍有波动就引起很多人的担心。中国人民银行研究局基于宏观经济模型分析后发现，如果人民币兑美元汇率一次性贬值5%，实际与名义出口将分别一次性增长0.14%和4.76%，一年累计增长分别达到0.35%和4.51%。如果名义有效汇率一次性贬值5%，实际与名义出口分别一次性增长0.15%和5.06%，一年累计增长分别达到0.37%和4.8%。如果实际有效汇率一次性贬值5%，实际与名义出口将分别一次性增长0.18%和6.28%，一年内累计增长分别达到0.46%和5.93%。从基本面来看，影响人民币汇率走势的主要是经常项目，资本项目在短期内会影响汇率走势，但其在某些程度上更容易受预期和心理因素影响，波动性也比较大。当前我国国际收支大体平衡，我不认同人民币汇率面临巨大调整的观点。不过，人民币汇率的变化富有弹性及外汇市场的完善整体上有利于我国经济的稳定增长，合理范围内的人民币汇率调整是正常的。

第三，在维护金融稳定和防范金融风险的态度上，也应有所转变。“防范金融风险”主要是防范系统性风险，如果过度追求金融稳定，必然会使货币政策过度宽松，反而会导致小风险不处理最终酿成大危机。关于风险，在国际上应关注美联储快速加息对全球金融市场带来的风险，在国内应关注金融市场去杠杆过程中的风险。很多人喜欢把特朗普时期和里根时期的经济政策相比，但实际上两者有很大的不同：里根时期的财政赤字占GDP比重只有20%，特朗普时期则占到100%以上；里根时期是高通胀，通胀率达到9%以上，特朗普时期的通胀率较低；里根时期的经济增长水平很低，特朗普时期的经济增长率为3%左右。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进一步以基础设施投资和减税来拉动经济增长，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从中长期看，美国依靠IT（信息技术）业拉动经济增长的动力已经衰减了，生物科技和其他高科技行业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还没有开始。原来指望能大展拳脚的页岩气，由于石油价格因素，实际上并没有成为拉动经济的动力。尽管美国企业的盈利状况有所好转，但是劳动参与率在下降。所以耶伦在一次演讲中曾提出，美国经济要保持一定的泡沫，维持一段时间低利率，才能让更多的劳动力进入劳动力市场。但是目前经济和金融市场中已存在泡沫，资金也从债券市场向股票市场流动。2008年以后，在金融市场不断加杠杆的情况下，现在股票价格已经够高了，快速提高利率会对整个金融市场带来什么影响，值得我们深思。当然，美联储的政策空间也不大。同样，近年来，我国金融市场中一些金融机构不断加杠杆，博弈中央银行救助金融市场波动的投机行为愈演愈烈，在引导金融市场主体去杠杆的过程中，应避免市场主体的道德风险，稳定市场预期，推动市场主体主动去杠杆。(www.daowen.com)

【注释】

[1]本文发表于《中国发展观察》2018年第1期，原题为“以新发展理念推动高质量发展”。

[2]本文系笔者于2017年12月22日在2017年金融时报社年会的发言，原题为“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应着力化解四大‘道德风险’”。

[3]本文为作者在2018年4月15日CF40（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双周内部研讨会第206期“住房制度改革与长效机制建设”上所做的主题演讲。

[4]本文发表于《财新周刊》2017年第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