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题导向:新常态、新发展理念、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出的背景
党的十九大之后,很多人都问我对中国的经济如何看。我认为2018年我国的经济有结构性的变化,很难用以前的眼光与视角去看今后5年发展的方向。现在谈谈我的初步想法:要想了解今后5年的发展方向,需要先吃透党的十九大报告的内容。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我们现在是新常态,要有新的发展理念,今后的发展要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增长,这就是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理论。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一理论,我们首先要理解新常态、新发展理念、供给侧改革这些内容提出来的背景。
21世纪初,中国启动了资本市场化改革,加入了WTO,开始经营城市。中国依靠出口和投资使经济获得了高速发展。2007年之后,次贷危机引发了全球金融危机,外部环境出现问题;2010年以后,按照社科院蔡昉的测算,我国的人口红利消失,进入刘易斯拐点;2008年,我国推出“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2013年本来想退出刺激,但由于经济出现下滑,于是又进入了新一轮刺激,在这个过程中,我国的投资效率下降,全要素生产率从之前的4%左右下降到1%左右。第一,外部经济环境变差,虽然2015年年底到2016年有所改善;第二,我国过了刘易斯拐点,人口红利消失,我们面临的问题变成了人口老龄化问题;第三,过渡时期全要素生产率下降。十八大以来提出新常态,提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提出新的发展理念来推动下一轮经济发展,我国的发展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这些都是有背景的,我们需要认识清楚。
二、改革是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相结合
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增长的过程中,我们不能把以前所有的东西都否定,其中在经济方面有一点至关重要,就是改革是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相结合的。为什么我要强调这点?因为我最近研究并发表了一些关于中央的财政税收改革文章。为什么我不讲金融问题而讲财政问题?因为我们的财税改革是严重滞后的,所以带来了经济增长方式的问题、金融风险问题,以及其他一系列问题。我不是单纯地讨论财税改革问题,不是为讨论财税改革问题而讨论财税改革问题,因为改革到了这个阶段,需要改革的是政府自己,最终需要改革财税。我认为,如果不改革财税,中国要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是不可能的。通过运动的方式,可以暂时解决一些问题,但治标不治本。如环保问题,相关部门应该严格执法,而不只是在污染严重的时候才突击检查一下。财税制度改革也需要建立一种制度,这个制度既要调动地方的积极性,又要在统一的大的市场背景下才能成功。中国是一个大国,各个地方情况不一样,很难用一个统一的标准来解决所有的问题。比如,现在的基础养老需要国家统筹,这个统筹要用什么标准?中国各个地方的贫富差距很大,生活水平也不同。在西北地区,一个人一年只需要1000元就可以维持基本生活,在北京、上海就不可以。所以统筹的标准要根据当地的生活水平来确定,如果用同一个标准就会有问题。因此讨论问题要从实际出发,而不是从本本出发。
改革开放之初,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安徽小岗村自下而上的创新,因为效果不错所以在全国推广。我国改革开放之初,中央财政紧张,就放手让地方去探索新做法,地方干出成绩后再在全国推广。我在文章中曾提到,当前正是因为中央和地方的财政关系没有处理好,所以才会出现“一放就乱,一收就死”的情况。在目前的发展阶段,有两个因素需要重视:一是充分发挥地方积极性,二是建立统一的市场,这两个方面是中国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增长的重要抓手。以东三省发展为例,大家对此争论较多,争论焦点在于东北应该发展什么样的产业。他们讨论的视角不全面,没有把东三省作为中国统一市场的一部分来看待。现在我们在土地政策上实行占补平衡,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周边有很多农田,但这些农田并没有真正用于农业生产,而在珠三角、长三角等制造业发达的地方,城市周边的农地污染越来越严重,也不能用于农业生产。现在的资金、劳动力都已经市场化,而土地仍受计划控制。所以说,房地产问题归根结底是大城市的土地供给问题,仍然是挤牙膏式的供给。如果我们建立一个全国统一的占补平衡的土地市场,那么东部地区的土地可以通过土地当量的交易用于城市化,东北有更多的土地用于农业生产,东部地区以市场交易的方式向东北地区付费,最终通过市场化的交易达到一个更有效率的效果。一定要把东三省的比较优势发挥出来,东三省的比较优势不是国有企业,而是肥沃的耕地。按照比较优势,通过统一市场的思维解决区域之间的竞争。反之,通过财政部门对发达地区提高税收,然后向落后地区转移支付,这样做并没有让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
再以新疆发展为例。“7·5”事件之后,新疆要发展的要求很迫切,各地要对口支持新疆。这是一种方式,但有没有更好的方式?事实上,新疆最大的优势是能源优势。如果建立一个全国的碳配额市场,而新疆发展清洁能源,就把碳配额卖出去,通过市场化方式解决发展问题。最近发改委也在推动建立一个全国统一的碳交易市场,但方案还没有完全出台。事实上,完全可以通过市场的方式去解决其他方面的问题,不一定通过政府的手。
我们从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增长必须抓住两个方面:一方面,要发挥我们国家统一的大市场优势,这已经在很多方面都体现出来了,例如,高铁、网购等;另一方面,中国的地区差距很大,改革开放40年的成功经验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充分发挥各个地方的积极性,在统一市场的基础上充分发挥比较优势。
三、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是经济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增长转变的关键(www.daowen.com)
从高速增长到高质量增长不是在一个封闭经济中进行的,而是在一个开放经济中实现的。从高速增长到高质量增长转变的核心是什么?第一是资本,而不是资金,这一点一定要搞清楚。第二是人才。这两点非常关键。首先讲一下资本。资本主要包括两方面:FDI和民间投资。为什么党的十九大报告强调要发展多层次的资本市场?中国的金融市场里面虚假资本太多,实际上都是债,整个金融体系里面股少债多。花自己的钱应该是最有效率的,300多年前亚当·斯密就说过这句话,我觉得不需要证明。如果资本尤其是高质量的资本要流向中国,需要什么?需要好的制度。所以我们要有制度自信,但更关键的是,要完善我们的制度。通过改革开放要使我们的制度更加完善,尤其是最近一段时间强调保护民营企业家、民营资本,从而确保有一个宏观稳定的投资环境。其次讲人才,如果我们还像前两年那样通过破坏环境来发展经济,那能吸引来人才吗?显然是行不通的,所以必须要有新的发展理念,才能够理解从高速增长到高质量增长的转变。
前段时间大家讨论比较多的一个问题还有美国减税,中国怎么办?从名义税负来说,美国是从35%降到20%或21%,中国的名义税负现在只有25%,并不算高。但是不是中国企业的负担就不重呢?也不是这样,最近曹德旺谈道,中国企业的负担中,水、电成本很高,那中国的水、电这些基础的东西为什么成本高?因为这些企业不是国有企业。另一个就是土地成本很高,我们的土地是被垄断的,要素市场严重扭曲。所以说,这次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我们要在关键领域深化改革。其中讲到要在水、电、气等方面推动改革,房地产领域要建立长效机制,通过这些改革实际上是可以降低企业负担的。如果没有这些改革,单纯减税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
在开放条件下理解发展的问题,我要说到另外一个内容。世界银行每年都会公布一份关于190个国家的营商环境的报告,中国的营商环境排第78位,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国家的发展差距还很大,具体来看,建设许可我们排第172位,获得电力排第98位,创业排第93位,税负排第130位,跨境贸易排第97位,获得信贷排第68位,平均排第78位,也就是说,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金融业是取得了一定成就的。
我曾参加第一财经的一个活动,其中有一个税务总局的前副局长讲,金融业占GDP的比重很高,金融业不去为中小企业服务,所以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主办方让我来评论,我认为金融是实体经济的镜像反映,实体经济中很多的扭曲都会在金融中反映出来。随着人口红利的消失、环境的恶化、过度投资导致的全要素生产率下降,这几年我们的潜在增长率已经下降了,但是政府仍然要追求高速增长,必然使大家都要追逐资金,而这些资金又刺激了房地产和基础设施,资金供不应求使价格上升,金融业获得较高利润,从而导致其在GDP中比重较高。同时还有挤出效应,地方政府、国有企业、房地产行业都去追逐资金,对中小企业、民营经济肯定有挤出效应。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淡化GDP目标,允许金融机构根据成本、风险去市场定价,这个问题必须从机制上解决,让市场机制发挥作用。政府当然可以做一些事,比如,成立担保公司,给中小企业贷款进行担保,但担保要有预算、有折损,不能像有些地方成立担保公司就是为了赚钱。所以,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要通过市场的方式来解决,回到党的十八大、十九大报告提出的“让市场发挥决定性作用”、“让政府更好地发挥作用”,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金融业是实体经济的镜像反映,我国金融业发展取得了一定成绩,但也存在很大问题。综合经营与分业监管之间的矛盾,金融业发展与监管混为一谈。在分散的债券市场上,每个部门都从自身利益出发,缺乏大局观,造成分割的债券市场、不同的监管标准和监管套利。金融企业像一般的工商企业一样应该有一个生老病死的过程,可是我国的金融机构还没有畅通的市场退出机制。如海南发展银行已经倒闭清算20多年,但问题依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原因是金融机构的退出机制还未建立,清算组仍然享有央行的再贷款,存在极大的道德风险。次贷危机期间,美国存款保险机构处理了500多家问题存款机构。要加强监管、监管问责,首先要保证资本的真实性,要敢于“揭盖子”。严格按照监管法规执行,要加强监管,关键是监管执行的问题。金融监管存在一个监管竞争的问题,我国存款保险公司没有处罚权力,如果与监管部门存在竞争,监管效力就会大大加强。垄断与竞争区别很大,如何将监管规则落实才是关键。
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没提去杠杆,但实际是要去的。如何去杠杆呢?加杠杆是一个长期的结果,去杠杆也是要循序渐进的。从金融市场角度看待去杠杆问题,资管办法公布后,与预期效果不同,资金没有流向标准市场(债券市场、银行间市场),而是流向了非标市场,这说明金融机构仍然在加杠杆。因为非标市场不需要提取相应的资本及拨备,非标市场的继续繁荣说明金融行业还没有主动去杠杆。实体经济去杠杆比较好解决,比如,停止一些基建工程,地方政府资产不再扩张,负债就不会扩张,或者变卖资产偿债。国有企业通过混改、债转股也可以解决一些问题。金融行业如何去杠杆,与金融机构的激励机制及公司治理有很大关系。公司治理得不清晰是金融机构没有主动去杠杆的原因。金融机构的激励机制还是以利润为导向,而没有考虑资本约束,也没有体现审慎经营原则。银行的很多问题不是由监管机构、股东发现的,而是由审计署、巡视组发现的,这说明银行的最终出资人不明确,公司治理存在问题,监管与发展混在一起。
从高速增长转变到高质量增长,归结为一句话,关键是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这体现在方方面面,包括上文提到的中央财政与地方财政关系、监管体制改革和金融机构的公司治理等。十九大报告给我们指明了“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任重道远,我们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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