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无须洞察

大地自己呈现

用幸福也用痛苦

来重建家乡的屋顶

——海子《重建家园》

2013年4月下旬，我在浙江一带考察诸如民间信贷、P2P、小额贷款公司这样的新金融业态。25日，我们一行离开略有些灰蒙蒙的温州。前不久爆发的民间借贷危机和“跑路潮”似乎也给这座城市蒙上了一些阴影。我们沿高速公路从温州向北，穿过一片山岭后，视野渐渐开阔，看到的青山绿水开始提醒我们这里是江南。几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台州。台州是浙江中部的一座工业城市，有汽车、摩托车、整车及零部件制造、医药化工、模具塑料、家用电器、服装机械、阀门水泵、工艺礼品、食品饮料、鞋帽服装等较为完整的工业体系。台州虽然也有像吉利这样的大企业，通过收购沃尔沃实现规模上的突破，从而在2012年跻身《财富》全球500强，但在企业构成上主要还是以中小企业和小微企业为主。

我们的调研目标是台州银行。台州银行、民泰银行和泰隆银行这三家城市商业银行在定位上都以服务小微企业为主。这三家银行几乎覆盖了台州境内的所有小微企业。小微企业贷款难是一个世界性难题，信息严重不对称，征信很困难。但台州的小微企业似乎没有这方面的烦恼，这在中国近300个地级城市中是个异数。民营银行也因此变成了台州的名片。在台州银行并不奢华的会议室里，银行执行董事施先生向我们详细介绍了台州银行的历史、现状和面临的挑战。在会议和随后我们之间有过的若干次电话交流中，“商业模式”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词。

台州银行的前身是路桥银座城市信用社，创建于1988年，2002年3月13日与8个台州当地的信用社合并为台州市商业银行，是中国第一个非国有控股的城市商业银行。2010年9月9日，台州市商业银行正式更名为台州银行。经过近25年的发展，台州银行已经发展到相对较大的规模。截至2012年年底，台州银行注册资金已达18亿元人民币，全行存款总额达579亿元，贷款总额439亿元，贷款不良率仅为0.4%。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台州银行有超过62，000个客户，平均贷款金额为人民币43.6万元，绝大部分贷款是信用贷款，没有抵押品，是名副其实的小微企业的银行。(www.daowen.com)

中国金融体系一直面临金融服务覆盖面窄的结构性桎梏，尤其反映为经济生活中最有活力的中小企业和民营企业长期得不到金融机构有力的支持。台州银行针对这一缺口腾空出世，以创新的商业模式在与国有商业银行及股份制银行的竞争中赢得一席之地。台州银行最近几年的净资产收益率（ROE）都保持在30%左右，比国有银行平均高一倍，展示了该企业在商业模式上的独到之处。“专注于小微企业，心无杂念”“员工有理想、激情，把小微金融当作事业来做”“我们找到了服务中国小微企业的合适方式……”谈到台州银行的成功时，施先生特别强调这几点。的确，台州银行现有的5000多名员工中，一线业务员有3000多人。他们的薪酬比其他金融机构要低，但不怕付出，勤跑客户，执着于小微金融事业。

把施先生所描述的点与面结合起来，我们看到的是一幅坚持企业理念、不懈努力去提升投资资本收益率的图景。这样的优异表现如果能持续较长一段时间，那么必然会改变我们周遭的环境，甚至会改变我们的生活本身。但是，台州银行的商业模式是否是最优的并且具有可持续性呢？施先生谈到了监管机构对城商行异地开设分支机构的种种限制，这严重阻碍了台州银行在规模上的提升，台州银行在小微金融方面的比较优势很难获得规模经济；他也谈到了由于存款保险制度的缺失，台州银行又不像国有银行那样有更丰富的资金来源和国家的隐形担保，在吸收存款方面完全没有优势。一旦出现银行挤兑（Bank Run），台州银行将非常脆弱。虽然台州银行现在很成功，但什么才是具有可持续性的获胜商业模式呢？施先生讲到了他的纠结……

时空转换，北京，2013年7月的一个下午，我在北京朝阳公园附近的一个咖啡厅里和泓华医疗集团的董事长曾人雄先生讨论中国医疗保健行业的商业模式。随着医疗体制改革的深入，民间资本进入医疗行业已是大势所趋。人雄谈到了中国医疗保健业的前景。中国2011年的医疗开支只占GDP的5%，而同年美国医疗总开支占到了GDP的18%；中国人均医疗开支在2011年只有278美元，美国则高达8608美元；中国的人均医疗开支甚至远远低于同为金砖四国的俄罗斯（807美元）和巴西（1121美元），仅比印度高一些（注：印度2011年人均医疗开支为59美元）^[1]。他谈到了他的医疗梦想——建立一个致力于提供卓有成效和温馨便捷的全面医疗健康服务、提高中国医疗服务满意度和医护人员幸福感的医疗机构。医疗行业进入门槛很高，它可能是所有行业中资本密集程度最高的一个行业，没有大量的资本投入，根本没有进入的可能性。大量的资本投入也使得在医疗行业中获得比较高的投资资本收益率极为困难。这也是为什么有许多产业资本投资医疗保健行业，但真正成功的例子尚不多见的原因。但需求是实实在在存在的。如果中国到2030年医疗开支达到欧盟国家平均水平——10%，那么2030年大健康产业的规模在中国会达到16万亿元！^[2]大家都在苦苦追寻好的商业模式。那什么是中国医疗行业未来获胜的商业模式呢？

任正非——华为神秘的创始人，在国内已经成为一代传奇。在2016年新年时，一张任正非的照片在微信朋友圈里广为流传，大家争相转发点赞。照片中，已经70岁高龄的任正非正在搭乘机场的摆渡车，没有助理陪伴，像其他旅客一样自己拎着行李……偷偷拍下这张照片的人写下了这样一段充满感情色彩的文字：“他是中国最受尊重的企业的创始人；他可以轻松地享受贵宾级的待遇，但他没有；他可以像福布斯富豪榜上任何一位富豪那样富有，但他却选择将企业的大部分股权分配给华为的18万多名员工。仅此，他就可称为中国最受敬仰的商业领袖！”

“我希望大家把小米当作那种将创新带给每一个人的公司。”在接受《连线》（Wired）杂志采访时，小米的创始人雷军这样介绍道，“我们正进入一个科技创新的新时代，所以我们的重点是优质产品，它能帮助每一个人建立连通的生活方式。这不仅意味着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电视、路由器——我们投资的创业公司要能够建立我们称之为生态系统的东西。从移动电源到可穿戴设备再到空气净化器和净水器，他们生产的产品可以放到小米商城上销售，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千百种产品集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篇访谈成为2016年3月份《连线》杂志中国特刊的封面故事，一经出版便引发了巨大的轰动。该期杂志的封面标题也非常特别——“是时候山寨中国了：你能从最具创新能力的创业企业中学到什么？”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奥斯卡·王尔德（Oscar Wilde）在《温夫人的扇子》（LadyWindermere’sFan）中如此写道。在同一时刻，有许许多多成功的或是尚在挣扎但同样优秀的中国企业家在思考类似的问题——在中国企业2.0年代，企业该怎样从大到伟大？

中国是否拥有伟大的企业？这个问题贯穿本书的始终，但我还未给出确切的答案。哈耶克在《通向奴役之路》中说，“在社会演化中，没有什么是不可避免，使其成为不可避免的是思想。”伟大的思想造就伟大的企业。据说阿里巴巴的马云说过，“人一定要有梦想——万一梦想实现了呢！”小米的雷军不愿别人称他为中国的乔布斯。华为的任正非选择了一条不寻常之路，坚持大量投资研发并最终取得成功。顺丰速运的王卫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拒绝资本市场的诱惑，专注于为客户提供最佳的快递服务……在这一章，我将讨论华为、阿里巴巴以及崭露头角的小米和顺丰速运。或许它们还不能被称为“伟大”，但那只是因为它们成立的时间还不够长。未来几年，这四家企业，还有一批在本书中提及或未提及的企业，都有可能经受住岁月的砥砺，实现突破，跻身伟大企业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