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化经营是在20世纪60年代盛行起来的，一批大型企业通过大量的并购或有机增长发展成多元化的企业集团。通用电气和强生等企业涉足不同的行业，经营规模和利润水平迅速实现突破。尤其是通用电气，秉承创始人托马斯·爱迪生的坚定信念——电力将给人类每日的生活带来重大的变革，企业实施多元化、集团化战略，从最初的灯泡、电扇起步，产品线逐渐覆盖整个电器行业，最终发展成为一家巨型工业金融企业集团^[2]。

通用电气的多元化战略被许多美国企业争相效仿，而后也对其他国家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尤其被日本和韩国的企业极力推崇。由于日韩两国经济上的成功以及日韩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崛起，马来西亚、泰国和印度等新兴市场国家对多元化战略也纷纷趋之若鹜。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韩国大财团的多元化经营模式似乎是新兴市场企业高速成长的必经之路。

而1997—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的爆发引起了人们对于多元化经营利弊的深刻反思。尽管被称为“金融危机”，但这场爆发于20世纪90年代的亚洲危机其实是一场企业的危机，其根源就在于企业部门过高的杠杆率和过低的投资资本收益率（ROIC）。保罗·克鲁格曼（Paul Krugman）曾强烈主张^[3]，亚洲金融危机从本质上来讲是亚洲财团们的危机。在危机爆发前，这些庞大的财团忙于通过大规模的投资打造企业帝国。在银行贷款的支持下，它们大举进军新的行业，疯狂扩张业务领域。

在图7.1中，我给出了韩国十大财团在危机爆发前的子公司数量和债务权益比的情况。可以看出，这些财团都是高度多元化的企业，而且它们的负债率都很高。事实上，正如图7.1所示，韩国三十大财团在1996年的平均债务权益比是600%。如此高的杠杆，让这些企业为了还本付息而疲于奔命。在正常情况下尚且如此，如果遇到外部环境恶化，那么这些企业破产倒闭似乎就不可避免了。高负债的背后，是大量的投资。1996年金融危机爆发前，韩国前三十大财团平均有27个子公司或附属企业，其中三星更是高达80家。这些多元化经营的企业很难维系一个相对较高的投资资本收益率。大多数情况下，它们的投资资本收益率远远小于加权平均资本成本，用于多元化的投资纯属低效投资，并不创造价值。

图7.1 韩国大财团1996年债务权益比和子公司数目

来源：Finance in Asia（by Qiao Liu，Paul Lejot，Douglas Arner），Routledge，2013.(www.daowen.com)

当然，多元化经营不乏成功的案例。在过去100多年，通用电气作为全球伟大企业的代表之一，历经多年的发展屹立不倒，持续实现可预期的利润增长。通用电气的核心竞争力就在于，选择参与竞争的业务领域及对其进行优秀管理的能力，并同时放弃无法产生价值的业务。在这方面，通用电气与沃伦·巴菲特（Warren Buffett）和查理·芒格（Charlie Munger）管理的伯克希尔·哈撒韦（Berkshire Hathaway）公司非常相似，运用私募股权投资的方式来管理不断扩张的企业帝国，并且知道何时进入什么领域以及何时退出。具体而言，这两家企业都精心选择投资的业务板块，运用自己强大的管理技能来提升该业务部门的价值，同时积极并持续地调整业务板块的组成，以确保只在最具竞争优势的行业中竞争。多元化是通用电气成功的结果而不是原因，其成功的原因是其选择了合适的业务领域并持续提升该业务部门价值的能力。

多元化经营本身并不能带来企业价值的提升，但我们也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并不是所有多元化经营的企业都会遭遇“折价”。全球化和数字化正在深刻改变全球的竞争环境，越来越多的企业也通过多元化经营提升了企业价值，经营方式与过去庞大僵硬的企业帝国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些成功的多元化企业或具备优秀的管理能力和技能，实现了快速增长；或拥有才华横溢的企业家，运用新技术或新思路创造性地颠覆了传统的行业。通用电气与伯克希尔·哈撒韦这两家企业就属于前者，都是依靠优秀的管理能力和技能造就了伟大。

谷歌和阿里巴巴则是第二类成功多元化企业的翘楚。2015年8月，谷歌正式宣布企业架构调整，转型成为一家多元化经营的企业集团。谷歌的创始人拉里·佩奇（Larry Page）和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在架构调整后将负责运营控股企业Alphabet，而谷歌原有的搜索及广告业务将成为这个新成立实体的子公司。Alphabet旗下的业务还包括无人驾驶汽车、延长人类寿命的药物以及人工智能等。在人工智能领域，击败全球顶尖围棋棋手李世石（Lee Sedol）的阿法狗（AlphaGo）就来自Alphabet旗下。Alphabet的创始人不仅对于技术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更重要的是，他们对于新技术在传统行业的应用尤其感兴趣，并且拥有充足的资金将其付诸实践。

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成功上市以后，阿里巴巴这家全球最大的电子商务企业也在进行架构调整。电子商务当然仍是阿里巴巴的核心业务。但除了电子商务以外，阿里巴巴也在众多业务领域开展投资，从云计算、医疗健康、社交媒体到娱乐、体育和互联网金融等，甚至还收购了一家在亚洲拥有大量读者的报业集团——南华早报（SouthChinaMorning Post）。按马云的话说，阿里巴巴并不是一家控股企业或多元化的企业集团，而是一个生态系统。怀着互联网必将完全改变世界的信念，马云一直在不遗余力地扩张阿里巴巴的生态系统。

阿里巴巴和Alphabet这两家企业是否存在“多元化折价”？这两家企业才华横溢的创始人大胆地运用新技术与新思路颠覆着传统行业。他们对新技术及其商业影响有着深刻的理解和洞察。此外，他们也拥有足够多的资金，能够为了企业长期的发展而牺牲短期的业绩表现。

但是，很少有企业具备通用电气或伯克希尔·哈撒韦多年积累的管理技能，更少有企业拥有拉里·佩奇、谢尔盖·布林或马云这样富有远见的创始人。对于普通企业而言，虽然管理良好的多元化经营能够创造价值，但坚持专业化经营可能才是更可行、更保险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