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前所述,文献或出土文献中所提到的繁阳(或繁扬),学界大多认为在今新蔡北一带。一些学者在论证过程中,自然会把此位置和其他相关位置或相关事件做自洽性的解释。现在的问题是,如果把繁汤定在今临颍一带,则其位置在这些文献的语境中是否有矛盾之处呢?或者说是否合情合理呢?我们与船越昭生角度稍异,试作一分析。
《左传·襄公四年》云:“楚师为陈叛故,犹在繁阳。”杜预注:“前年何忌之师侵陈,今犹未还。繁阳,楚地,在汝南鲖阳县南。”从这段文字来看,如果把繁阳定位在临颍,似无不可。临颍与陈国都城淮阳的直线距离大约为90公里,新蔡至淮阳直线距离为108公里,新蔡北则稍近些。从《左传》《史记》等文献记载来看,楚国与郑国、陈国、晋国及后来的韩国、魏国等,它们之间的征战、贸易等交往,更多是沿着方城方向北进中原,而不是当今的信阳“义阳三关”进出,[21]所以相对新蔡,临颍正好处在北上郑国及东进陈国的位置上,更有可能成为楚国的军事及经济重镇。除《左传》外,包山楚简、新蔡葛陵楚简和鄂君启节等出土文献都提到繁阳,充分表明了这一点。[22]
《左传·昭公五年》载:
冬十月,楚子以诸侯及东夷伐吴,以报棘、栎、麻之役。薳射以繁扬之师会于夏汭。越大夫常寿过帅师会楚子于琐。闻吴师出,薳启强帅师从之,遽不设备,吴人败诸鹊岸。楚子以驲至于罗汭。……楚师济于罗汭,沈尹赤会楚子,次于莱山。薳射帅繁扬之师先入南怀,楚师从之,及汝清。吴不可入。楚子遂观兵于坁箕之山。
《左传·定公六年》云:
四月己丑,吴太子终累败楚舟师,获潘子臣、小惟子及大夫七人。楚国大惕,惧亡。子期又以陵师败于繁扬。令尹子西喜曰:“乃今可为矣。”于是乎迁郢于鄀,而改纪其政,以定楚国。
《左传·昭公五年》提到了“繁扬之师”。《左传·定公六年》说“子期又以陵师败于繁扬”,“陵师”即陆军。这两段文字,涉及很多地名,杜预的注解也较混乱、模糊甚至不合情理。比如对夏汭的注释,认为其位置在夏水(汉水)入江处,大致在武汉地区。[23]然而学界现在普遍认为,楚、吴交战,主要是在江淮之间及淮河中上游地区,夏口应在淮河流域。除了繁阳外,其他地点位置我们主要参考《历史地理图集》第一册,[24]如有不同,则注明。
夏汭大致在今凤台县,临颍到凤台的直线距离是285公里,新蔡距离凤台的直线距离是165公里,也就是说,相对新蔡,临颍到凤台要多走120公里或者240里。战国秦汉军队日行军速度一般为30里,轻装前进则较快,为50里。[25]战国秦汉1里相当于当今的0.8里,[26]所以,换算成当今,则日行为30×0.8=24里或50×0.8=40里。那么从临颍出发,要多走240/24=10天或240/40=6天。当然,紧急情况下军队一般还有更快的行军速度。《荀子·议兵》载:“魏氏武卒,以度取之,衣三属之甲,操十二石之弩,负矢五十个,置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日中而趋百里。”就是说,精悍士兵穿戴及带武器和干粮,负重比较多,但是仍能半天跑100里,大约今80里。笔者认为,东周时期,楚国士兵恰恰是以快速、善跑而著称,[27]加上情况紧急,“繁扬之师”以每天80里的行军速度前进是可能的,这样相比从新蔡出发,也就多跑3天时间,所以把繁阳定在临颍,并不算乖离。[28]
(作者单位:湖北省社会科学院楚文化研究所、北京科技大学科技史博士后流动站)
附记:小文在会议上宣读后,有同仁提出了些意见。感到繁阳问题不仅涉及地理定位,可能也涉及时代变迁,因此删掉一些内容,并以删掉内容为基础,做另文专门论述。
【注释】
[1]本文系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面上资助项目(第58批,项目号:2015M580976)和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周代汉淮地区列国青铜器和历史、地理综合整理与研究”(15ZDB032)阶段性成果。
[2]易德生:《周代南方的“金道锡行”试析——兼论青铜原料集散中心“繁汤”的形成》,《社会科学》2018第1期。
[3]本图中江、淮间诸侯国或重要地点的位置,主要参考徐少华:《周代南土历史地理与文化》,武汉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封底“周代南土诸侯国形势”图;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历史地图集》第一册,“西周时期中心区域图”,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版。示意地图的电脑绘制得到华中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郭涛博士的帮助,谨致谢忱。
[4]分别见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殷周金文集成》第4631、4632器,中华书局2007年版。
[5]方勤等:《湖北京山苏家垄遗址考古收获》,《江汉考古》2017年第6期。
[6]洛阳博物馆:《河南洛阳出土“繁阳之金”剑》,《考古》1980年第6期。
[7]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殷周金文集成》第2826器,中华书局2007年版。此句的“?”字,很难辨识,有学者直接以“?”代替。
[8]铭文考释分别见马承源《戎生编钟铭文的探讨》、裘锡圭《戎生编钟铭文考释》、李学勤《戎生编钟论释》,皆收入《保利藏金——保利艺术博物馆精品选》,岭南美术出版社1999年版。
[9]分别见氏著《吉金文录》卷4;《奇觚室吉金文述》卷17。(www.daowen.com)
[10]刘节:《寿县所出楚器考释》,见氏著:《古史考存》,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第123页。
[11]杜预:《春秋释例》卷六。
[12]汉置繁阳县,战国时为魏之繁阳邑,今河南内黄县西北。由于该繁阳距离楚国太远,与《左传》中提到繁阳无关,学界基本不予考虑。
[13]屈万里:《曾伯考释》,台湾《“中央研究院史语言研究所集刊》第33本,1962年;陈公柔:《曾伯铭中的“金道锡行”及相关问题》,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中国考古学论丛》,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源及李学勤观点分别见《戎生钟铭文的探讨》《戎生编钟论释》,皆载《保利藏金——保利艺术博物馆精品选》。
[14]陈伟:《楚东国地理研究》,武汉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36~37页。
[15]西晋时期,宋(公国)和鲖阳县、新蔡县都属于汝阴郡。见《晋书》卷十四。
[16](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志》卷八云:“繁昌故城,县(即临颍县,笔者按)西北三十里,魏文帝行至繁阳亭筑坛受禅,因置繁昌县即此城也。”
[17]《三国志·魏书》卷二说:“以颍阴之繁阳亭为繁昌县。”
[18]四库全书本。另外,这里程氏所提到的《广记》,应是北宋末年欧阳忞所撰的《舆地广记》。《舆地广记》卷九载,京西北路有颍昌府,领县七,其中临颍县有“繁城镇,本汉颍阴县之繁阳亭”。
[19]如有影响的顾栋高的《春秋大事表》、高士奇的《春秋地名考略》、江永的《春秋地理考实》等,都是如此。
[20]淮夷入侵成周的路线,可参考朱继平:《从淮夷族群到编户齐民》,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06~107页。
[21]楚国的征伐战略是先方城之北的中原诸国,如郑、陈、东周王朝及晋国等;如果北伐受阻,则会向东(淮河流域)开发。如《国语·吴语》所说,“逾诸夏而图东国”。
[22]出土文献中关于繁阳的考证论述,因可能涉及时代变迁等,篇幅较大,详见笔者另文。
[23]《左传》昭公四年,“冬,吴伐楚……楚沈尹射奔命于夏汭”,杜预注:“夏汭,汉水曲入江,今夏口也。”
[24]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一册,中国地图出版社1982年版,第29~30页。
[25]《吕氏春秋·不广篇》高诱注:“军行三十里为一舍。”《汉书·陈汤传》中说“兵轻行五十里,重行三十里”。《汉书·王吉传》:“臣闻古者师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
[26]战国秦汉1里=300步×6尺×23.1公分=41580公分=415.8米,当今1里=500米,所以战国秦汉1里大约等于当今415.8米/500=0.83里。
[27]《左传·成公十六年》中郑人姚句耳评价楚军说“其行速”。《荀子·议兵》说楚兵“轻利僄速,卒如飘风”。《淮南子·兵略训》形容楚军说:“疾如锥矢,合如雷,解如风雨。”可见东周时期楚军的一大特点是行动快速。
[28]上面对传世文献中的繁阳做了分析,出土文献中也有繁阳的记载,由于涉及时代等较多问题,笔者已另著文,这里暂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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