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歌地图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41号楼。谷歌再次证明自己是一个自由、大胆的创新之地,而股东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谷歌的股价从2月的每股185美元涨到了6月的每股285美元。谷歌地图对于基于网页浏览器的地图而言是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改变,但它无法和专门的应用程序带给用户的体验相媲美。这在今天也是一样的:移动版网站的体验肯定比不上下载的移动应用。
一些功能,如流体速度,三维地形和建筑物,快速、直通的体验,测量、注释地图等GIS工具以及导入和导出数据集等,都是Earth Viewer所独有的。
新的谷歌版的Earth Viewer将具有全新的界面、单个谷歌搜索框(而不是分管地址搜索和商户搜索的多个搜索框)以及用于注释和测量地图的新工具;它还能快速访问十倍于旧数据的卫星图像数据,分辨率为我们能达到的最高水平。这些数据还将被复制为几份,分别保存在世界各地六个大型数据中心的数千台服务器中。举个例子,伦敦的用户将访问最近的爱尔兰都柏林数据中心提供的数据,而且新产品也更便宜。
虽然所有这些工作都已在2005年春季完成,但我们仍然无法在产品名字上达成一致。
一天下午,我靠在约翰办公室的一张皮椅上,和其他人争论应该起什么名字。
“我还是认为应该叫谷歌环球(Google Globe)。”
“你瞧!”约翰说,坐在他的转椅上一滑,离开了他的显示器。他抓住了我。我们正在进行一场持续的争论——已经持续了两个月,讨论给更名后的Earth Viewer起什么名字:它将被重新命名为“谷歌×××”或“×××”。
谷歌市场营销方面的泰斗,包括打造了谷歌品牌的卓越的营销高管道格·爱德华兹和克里斯托弗·埃舍尔,都认为任何被谷歌收购的提供符合谷歌核心使命——整理全世界的信息,使人人皆可使用——的服务都应该重新命名为“谷歌×××”或“×××”。Keyhole团队很乐意改名。我们不希望和Picasa或Blogger一样,被谷歌收购却没有改名。
至于给Keyhole的Earth Viewer起什么新名字,我们分成了两个阵营。
“谷歌环球!”我重复道。这一次变成了朝约翰大喊,他则坚定地站在“谷歌地球”(Google Earth)的阵营中。但我担心这个名字会让我们被限制在环境和地球科学方面的使用上。并不是说我反对地球科学方面的使用;只是我不想将其定位为给科学家使用的非商业工具而限制了这个产品,我希望这个产品能够立足于普通的消费者,比如寻找酒店、研究房产和挑选餐厅等。
在我和谷歌市场营销总监道格·爱德华兹看来,“谷歌环球”也有一点异想天开的气质,还容易让人联想起小学教室里转动着的地球仪的形象。这是一个可以让我们少说大话、多做实事的名字,一个很谷歌的名字。
“好,那你试试快速念10遍。”约翰说。我再一次在念到第四遍时磕巴了。
其实,这两个阵营中只有一个人是真正说了算的。约翰提出,“谷歌地球”是对最初的想法的最简单、最优雅的表达。毕竟,尼尔·斯蒂芬森的小说《雪崩》里的那个应用程序就叫“地球”,而前美国副总统阿尔·戈尔也曾与一些著名科学家共同提出“数字地球”的构想。“谷歌地球”是约翰唯一能接受的名字。
Keyhole Earth Viewer将重生为谷歌地球。
当时,我主要在为发布做好四个方面的准备:为产品起名,为应用程序换上新的外观,为新产品创建网站,以及确定定价。(EarthViewer的订阅价格仍为每年29.95美元,不到原价格的一半;面向专业GIS用户的价格为400美元。)
我聘请了几位外部界面设计师,其中包括像菲尔·梅利托这样我信任的朋友,他们将EarthViewer的专业、平滑、有些暗淡的界面转变成了更符合谷歌设计风格的界面:轻巧、明亮、通透、有趣。
尽管在入职第一天我就接受了产品营销经理的职位,但我仍然在履行产品经理的职责。我不止一次回忆起布雷特说过的话——这在谷歌中是不可能的。随着谷歌地球的发布日期越来越近,我开始对这句话有了切身体会。太疯狂了。5月初的一个下午,我参加了40号楼里的一场人满为患的会议,参加者多为各种创意人员,比如设计师和广告文案,他们拿着谷歌地球的界面设计等待上级审核。我等了40分钟,才轮到我向多位营销高管展示我的设计并获得批准。我刚放到第二张幻灯片就被叫停了。“暂停。”黛比说,她把双手举过头顶挥舞着,就像裁判员举手示意我击球犯规一样(如果她有哨子,她肯定会吹的),“你不应该参加这个会议,你应该参加玛丽莎的产品用户界面审核会议。”
我是产品经理还是产品营销经理?我甚至不知道应该参加哪个会议。但实际上我仍然在兼任这两个角色,这可能就是我常常加班的原因。当时谢莉正怀着我们的第二个孩子,同时还要照顾两岁的任性的老大,所以经常加班让我很苦恼。
在为谷歌地球的发布做准备的同时,我还在负责原EarthViewer产品的市场营销以及谷歌地图的市场营销,而谷歌地图正受到消费者和广告商的热捧。
作为重新发布的一部分,我们同意大幅度改变谷歌地球的定价结构。多年来,Keyhole一直在微调其产品种类和定价,以最大限度地赚取利润,面向政府机构的企业级产品的售价是十几万美元,专业版许可证的售价是每年600美元,消费版的售价是每年79美元。在2004年10月宣布被收购后,我们将这些价格降低了一半。现在,在2005年夏季,我们又打算降价了。
丹尼尔·莱德曼与Digital Globe签订的新的图像采集协议使得即将诞生的谷歌地球可以访问10倍于EarthViewer的卫星图像。41号楼有一个超大的数据储存室,里面装满了Digital Globe给近井和韦恩的团队寄来的硬盘。最近储存室还直接连上了光纤宽带,方便Digital Globe将图像传过来。谷歌地球的加载速度会比EarthViewer快得多,因为数据库现在分布在数以万计而不是区区十几台服务器上。它将拥有更强大的工具,比如注释和测量。它还会内置强大的谷歌搜索功能。价格呢?
免费。
免费?这个想法对Keyhole团队来说简直太离谱了,但来自拉里和谢尔盖的指示很明确。与多赚几千万美元相比,他们宁愿为用户和世界做一件了不起的事。
在谷歌地球发布之前,明显的兴奋感充斥着整个团队。在整个公司里,没有比在这里工作更令人兴奋了,也没有什么产品比我们正在开发的这一个更具创新性了。约翰甚至在谷歌里出了名,人们都把他看作一个成长中的明星。“它真的会免费吗?”埃德·鲁宾有一天问我,想到他的作品很快就要和成千上万的人见面了,他很是困惑。
我们计划继续向企业和Keyhole的房地产客户出售专业版的谷歌地球。谷歌地球专业版将继续提供更好的地图绘制和测量工具、更好的打印输出以及导入其他GIS数据集(如Esri文件)的能力。
解决了定价结构的问题之后,我把注意力转向了阻碍大规模普及的最后一道障碍:用户注册过程。尽管谷歌地球将会免费,但约翰和布莱恩坚持要求用户注册后才能使用产品,而我知道,这样的立场会对大规模普及产生不利影响。
以前Keyhole的情况是,如果有100个人访问Keyhole的网站,那么其中只有八九个用户会成功下载并安装EarthViewer。这是在提供14天的免费试用,并需要用电子邮件进行注册的前提下的转化率。我估计,一旦提供免费产品(而不仅仅是免费试用),谷歌地球的安装数量可能会翻番(达到16%~18%)。
相比之下,同样是免费服务的谷歌照片管理软件Picasa能让35%的网站访问者下载和安装这一服务,而用户无须注册就可以使用Picasa。
布莱恩是注册的坚定支持者。在Keyhole的各种访问量激增和服务器宕机事件中,他一直奋战在最前线。尽管服务器从8台增加到了800台,但服务常常受谷歌主页的促销活动和各种新闻文章的影响而掉线。
为了让新的谷歌地球服务保持正常运行状态,布莱恩有点提心吊胆:毕竟现在数据量是以前的10倍,打上了谷歌的标签,而且还是完全免费的。用户注册过程是拦截汹涌的潜在需求的最后一道闸门。现在,我要求他拆除这道闸门。
约翰则非常不希望省略电子邮件验证这一步骤,因为他担心这样会导致我们宝贵的图像数据遭到爬取。
尽管布莱恩和约翰强烈抵制,我还是决定做最后一搏。我知道,我们最顺利的会议往往是在快下班时开的,因为这时候大家不会赶着要去做别的事,而且已经完成了一天中的大部分工作。一个星期二下午的晚些时候,我召集了一些关键的决策者,包括约翰和布莱恩,最后一次向他们解释一个不需要注册的下载过程。基于Picasa的经验,我列出了多种场景,以及各场景下预计可获得的用户数量。我还邀请了埃德·鲁宾参加这次会议,因为正是他开发的“臭名昭著”的认证服务器系统控制着所有的访问。以前,这个系统是一台爱挑剔的收银机,现在,它是一个喷水的水龙头。它会生成所有注册所需的许可证密钥,发送给正在注册的用户。
我想说服他们接受一个类似于现在下载移动应用的下载过程:下载完成后,点击安装按钮,安装完成后就能打开应用程序了。
在我展示了不需要注册的商业案例后,埃德的意见扭转了会议室里大部分人的看法。他建议我们取消强制用户注册,如果服务器无法处理太多的新用户,我们可以构建一个功能,不激活某些新用户——在服务器端设置一个关闭开关,这样就能解决布莱恩最担忧的问题。
“这件事由你决定,布莱恩。”约翰在会议结束时说,“你好好考虑一下,明天早上告诉我们你的决定吧。”
布莱恩当天深夜给埃德和我发了一封邮件,告诉我们他同意取消用户注册。到2005年6月初,我们已经准备好发布谷歌地球了。产品已被命名为“谷歌地球”,它将是免费的。它的界面已经焕然一新,符合谷歌的风格,且对用户十分友好。它的功能也已经过了调整和改进,其中包括了谷歌搜索功能。所有注册上的分歧已经消除了。图像数据库是原Keyhole数据库的10倍。该数据库还被复制到了世界各地的800个服务器上。约翰已经向媒体通报了情况。谷歌博客的文章已经写好并获得了批准。
产品已经呈递给拉里。为在TGIF上发布内部公告而准备的3500件T恤已经印制出来。在运营和支持方面,莱内特的团队负责通报情况和进行控制。谷歌的合法审批已经完成。基于预测的带宽和下载量的服务器工程已获批准。产品网站已在earth.google.com的域名下搭建完成,并准备上线。
“那你拿到玛丽莎和用户界面审核团队的批准了吗?”拉里·施维默问我。我们正站在41号楼的网络团队区域里。
“拿到了,我在两周前就拿着谷歌地球参加了玛丽莎的用户界面审核团队的会议。我们拿到了批准,网站已经准备好上线了。”我答道。
此时距离6月27日星期一午夜零点(东部时间)或晚上9点(太平洋时间)的发布还有12个小时,而我最后要做的一系列工作之一就是将谷歌地球的首页earth.google.com发布上线。
“不,我问的不是谷歌地球的软件,我问的是网站,earth.google.com这个网站,你已经拿到玛丽莎的书面批准了,对吧?”施维默问。
拉里·施维默,员工编号17号,是谷歌名人堂里一个闻名遐迩的人物。他是一个典型的谷歌工程师和网站开发者。他超级聪明,满身极客气却很为此自豪,做事高效;他时常害羞,有时有点调皮,还有一种扭曲的幽默感。在每次全公司参加的TGIF大会上,当拉里和谢尔盖宣布完消息让提问时,拉里·施维默每次都是第一个提问的人,而且提的常常是一个尖锐却又特别好玩的问题。这已经成了公司文化的一部分,成了令每个人都非常开心的一项公司的传统。
但这一次拉里并没有和我开玩笑。“没有用户界面审核团队和玛丽莎·梅耶尔的明确批准,任何谷歌产品的公开网站都不能上线,一个都不行,没有例外。”
我已经与谷歌的网站开发团队一起工作过;我已经与谷歌的首席广告文案迈克尔·克兰茨一起审核了所有的副本;我已经与网站开发者通过互联网开发人员贾罗德·拉姆一道仔细检查并将earth.google.com建成了一个迎接所有对谷歌地球感兴趣的人进入的大门。
所有的媒体文章、博客文章、新闻稿链接和谷歌首页促销活动都被设定为在新闻禁令解除的晚上9点整(太平洋时间)指向同一页面——谷歌地球的首页。而拉里·施维默拒绝将这一个小小的页面发布上线。
“你要是拿到了玛丽莎的批准就告诉我。”他临走时说。
我需要玛丽莎的批准。虽然谷歌地球不在她的掌控之下,但所有的谷歌网站却都要受她的掌控。我发给她的所有邮件无人回复,打给她的所有电话无人接听,尽管她的办公室管理员告诉我她在她的办公室。
在施维默离开了垂头丧气的我之后,我的黑莓手机接到了约翰的电话。他正在纽约接受采访。他打篮球受的伤还没痊愈,还穿着行走支具,在纽约一瘸一拐地与谷歌公关团队的艾琳·罗德里格斯一起拜访各大媒体。几天来,他们会见了《华尔街日报》《新闻周刊》《时代》等多家媒体的编辑和记者。“比尔,你必须要找到她,拿到她的批准。” 他要求,“你明白了吗?快去找她吧,马上!”约翰像这样命令我是很少见的。“好吧。”我说,“我马上就去。”(www.daowen.com)
上午11点,我很不情愿地从贾罗德工位的椅子上慢慢站起身,从41号楼走了很长一段路来到43号楼,然后上楼梯,路过拉里悬挂在天花板上的SpaceX飞船。我只能硬着头皮去玛丽莎的办公室了。
玛丽莎的办公室位于拉里和谢尔盖的夹层办公室的楼下。她的玻璃墙办公室外坐着她的办公室管理员,但这个管理员有意无视我,我便直接从管理员面前走过。在我开口之前,我看到她正被三名产品经理围着,他们都在盯着她的电脑显示器看,另外还有五名谷歌员工坐在门外的沙发上等待。“玛丽莎。”我说。她正与坐在她旁边的几个产品经理交谈。“玛丽莎。”我又说了一遍。她抬起头看着我,一脸怀疑的神色。“我很抱歉打断你们,但我们明天要发布谷歌地球,我必须得到你的批准才能将earth.google.com这个网站发布上线,而没有你的批准,拉里·施维默是不会把它推送上线的。我今天上午一直试着联系你,但联系不上。我必须得到你的批准。”
“哦,用户界面审查定在周四。”她生硬地说,“你和约翰·汉克必须试着把你们的事项添加到会议议程里,然后等到开会时获得批准,就和公司里的其他产品营销经理一样。”她朝在办公室外耐心等待的六七个产品营销经理挥了挥手。“这是谷歌的工作流程。”很明显,她仍然把我看作一个来自Keyhole的外人,而且是约翰的一名部下。
“可我们等不到周四了,我现在就需要你的批准。”我争辩道,“今晚9点我们需要解除8个以上的新闻禁令。约翰正与艾琳·罗德里格斯在纽约拜访媒体。公关部门已经准备好了博客文章。产品数据已经复制分发到了6个数据中心。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你什么意思?准备就绪了?显然没有啊!”她打断了我的话,“你们还有一个网站未经批准,所以,你还没有准备好发布啊!为什么不把它带到用户界面审核会上审核?你们Keyhole的人老是这么干!”“你们老是这么干!”玛丽莎提高嗓门重复了一遍,同时为了增强效果,她咚的一声捶了一下桌子。其他几个产品经理悄悄地走到一边。
我什么都没说。也许是因为我都不敢喘气了。我爱谷歌,我不想被当场解雇,但我也没有动。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盯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有回应,因为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是不是谷歌地图发布的时候有什么事没找她商量?或者她在发泄对约翰的一些挥之不去的怨恨,因为约翰篡夺了她对突然大热的谷歌地理产品领域的控制权?
还好,在对约翰和Keyhole团队又温和地抱怨了几句之后,她冷静了下来。“好吧,让我看看。”她说,示意我上前来。
我打开我的笔记本电脑,坐在我刚进来时正和她交谈的产品经理的座位上,向她展示了谷歌地球的网站。我知道网站做得很好。其实,与其他产品首页相比,应该说非常棒。她当场批准了网站,并向施维默发送了一个简短的通知,告诉他网站可以发布了。
“但是你必须保证星期二发布后再来向我和用户界面审核团队展示网站。”她说。
“当然,我很乐意。”我说。
拉里·施维默收到玛丽莎的放行信号之后,我们终于可以开始发布了。星期一晚上,我与拉里和贾罗德在41号楼的网站团队区域里集合。在这个审核的最后关头,仍然有不少事情需要解决。即使是最小的变化(比如一个按钮或一个新的轮廓线颜色)也需要与这些每小时一次的全球谷歌服务更新中的一项挂钩。首先要做的是把谷歌地球软件的下载文件(大约28 MB)推送到世界各地数以千计的谷歌服务器上。一旦这些软件被推送到位,我们就会在晚上9点(太平洋时间)打开前门,谷歌地球就可以从earth.google.com上下载了。
在测试了earth.google.com网站并确保网站能正常运行后,我给整个谷歌地球团队发送了一封邮件,并在10点多下班回家。当我回到家时,所有人都睡了。我悄悄爬上床,低声对谢莉说:“哎,我们终于上线了。”我不知道谷歌地球发布后的反响如何,但我已经成功协调了一款谷歌产品的发布。由于肾上腺素水平仍然迟迟不肯下降,那晚我几乎没睡着。
当我第二天早上到达公司时,埃德、布莱恩和近井正聚在41号楼近井的超大工位里。清晨明亮的阳光透过附近几扇宽大的窗户照进来,他们三人正注视着显示数千台谷歌地球服务器带宽变化的仪表板,三个人的情绪在惊喜和恐惧之间来回波动。
每次安装就要下载一个28 MB的文件,谷歌地球的下载和使用率对谷歌的基础设施造成了严重的负面影响。在发布后的第一天,谷歌地球被下载了45万次。41号楼里充满了兴奋,大家在这一天里常常击掌庆祝。终于挺过了发布这一关,我们感到如释重负。埃德、布莱恩和近井继续监视服务器,期待着在东海岸太阳落山后,流量也许能够回落并恢复到可控的水平。通常情况下,晚上人们入睡后(一般在9点左右或更晚),下载和使用率会减少。
但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晚上9点后,谷歌地球的下载和使用率不但没有下降,反而不断上升:谷歌地球正在如病毒般迅速传播。在最初的28小时内,Keyhole团队已经达到了50万次下载的获利能力付款方案的节点。
谷歌地球也得到了媒体的极高评价。大多数媒体都模仿了《个人电脑世界》(Personal Computer World)杂志的态度。《个人电脑世界》那篇报道的标题是《谷歌令人惊叹的地球》,记者在报道中写道:“它已经做到了极致,真的是一个奇迹。它是如此令人着迷,是软件历史上最好的免费下载软件之一。”
但是,到了周三早上,布莱恩、近井和安德鲁陷入了全面危机。前一天晚上他们与谢尔盖以及服务器工程师们开会,就是因为他们担心谷歌地球的需求威胁到所有Google.com服务的性能。那天早晨,布莱恩与刚刚从纽约回来的约翰商量了一下,决定切断谷歌地球的下载。即使是拥有数十万台服务器的谷歌也无法处理这些负载。
我和贾罗德一起草草做了一个网页,上面写着如下消息:“非常抱歉,谷歌地球暂时无法使用。”我请贾罗德在网页上放了一张夜晚时分的地球的卫星照片,当作一种特殊时期的营销手段。谷歌地球熄灯了。那天,大部分该参加的会议我都没有参加,但我会及时向黛比和玛丽莎通报最新的消息。整个周末,负载一直处于时涨时跌的状态。安德鲁和服务器工程师将谷歌地球分发到更多的服务器上,然后重启了下载。接着,在每天几十万新用户的冲击下,下载被再次关闭。
在发布后的第七天,布莱恩、近井和安德鲁终于制订了一个可以满足需求的方案,包括将谷歌地球分发到更多的数据中心以及另外数千台服务器上。然而,对谷歌地球的需求并没有和典型的软件发布一样逐渐减少,相反,在第一个月内它被下载了1000万次,而且在随后的几个月里仍然保持着很高的下载量。我们每天平均会获得30万~50万个新用户,有时甚至更多。10月的某一天,谷歌地球甚至被安装了90多万次。我想起了我们前一年与拉里和谢尔盖的首次会面,以及我提出的那个第一年是获得1000万用户还是赚1000万美元的荒谬问题。我们在第一个月里就超越了所有这些可能的期望——我开始亲身体会到拉里说的“把目标定得再大一些”的意思了。
在2月初的时候,我们还没有任何地图产品;到了6月底,我们已经发布了两款最具变革性的与世界互动和浏览世界各地景观的工具。一夜之间,数百万人改用谷歌地图和谷歌地球,来找到他们在世界之中的位置。我太不确定我们是否已经准备好担负起伴随这种大范围的流行而来的责任了。对谷歌品牌的不可侵犯的信任——在过去五年中在谷歌创始人的精心维护下逐渐建立起来——现在对约翰的谷歌地理团队产生了新的期待。我们的数百万用户认为(如果不算要求的话),我们必须保证地图准确,而卫星图像使他们更加确信我们提供的地理数据的准确性。我们以往确实做到了准确无误,但我们不是总能如此。
一个悠闲的星期五下午,午饭后,我向德德了解已经制订好但我还不知道的周末计划。德德的工位就在约翰的办公室外面,窗外就是海岸线圆形剧场林荫大道。正当我们交谈时,我听见窗外有什么声音。
“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我问德德。
“可能今天要开音乐会吧。”她说,一边把椅子转过来,向窗外望去。那天晚些时候,我们听到一支乐队在为晚上的演出做准备,但在那个时间,为演出排练还太早了点。我们往窗外望了望,噪声变得更大了。然后,我便看到了制造噪声的人群。
他们是抗议者,一共有几十,不,有几百个抗议者。好几个记者跟着他们。谷歌的安保人员密切关注着这个不断壮大的人群。一名手持扩音器的男子正在领导示威队伍。天空中,北加州的阳光十分灿烂。“他们在抗议什么?”我大声问。
“啊,那个标语上有一个谷歌地图的图标。”德德议论道。
在窗外喧闹但有序的人群中,有不少人举着带有手写口号的海报。“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是一个主权国家”“谷歌地图和谷歌地球可耻!”“台湾不是中国的一部分”“台湾就是台湾……”抗议者停在了41号楼外的人行道上,距离约翰的办公室大概30码(约27米)。两名电视台的记者——分别来自圣何塞和旧金山——已经架好了采访设备。
约翰还在吃午饭;而我刚才和他以及迈克尔、布莱恩和丹尼尔一起在查理咖啡厅吃午饭,我先吃完出来了。我决定给他打个电话。
“怎么了?”他问,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嘿,我只是想告诉你,你的一点钟抗议到了。”我说,看着窗外聚集的人群。
“什么?”
“你的抗议,一点钟抗议。他们来了,就在你办公室外面。我该告诉他们稍等一下,等你吃完午饭吗?”外面的呼喊声越来越响。“你能听到他们的喊声吗?”我把我的手机举到窗前。
这次边界争端是多次争端中的第一次。以示威者为代表的部分台湾人认为他们完全独立于中国。台湾的一些人视台湾为主权国家,而中国大陆则认为台湾是中国的一个省。
当我们发布包括台湾在内的谷歌地图时,我们将这片领土标注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台湾省”,如此一来,我们实际上在一场国际争端中站了队。台湾外事部门呼吁在美国的台湾人向谷歌表示抗议,并要求谷歌更改名称。
我们完全陷入了困境。更改名称会产生一个新问题:我们可能会激起中国政府的不满,而谷歌与中国政府的关系已经非常复杂了。
又比如尼加拉瓜和哥斯达黎加之间的领土争端,它已经上了国际版的头条。甚至有报道称,谷歌地图差点在中美洲挑起了一场战争。在韦恩完成的一项数据推送中,我们的团队将边界线划到了公认的沿圣胡安河的地理分界线的南边。结果,谷歌似乎无意中把哥斯达黎加几平方英里的国土送给了尼加拉瓜。
和台湾外事部门一样,哥斯达黎加外交部部长也向谷歌提出抗议。几个月后,在一次数据库更新中,我们更正了这一边界线。在我们看似帮助尼加拉瓜“吞并”了这片土地的那几个月里,尼加拉瓜将50名士兵派驻到了一个叫“波蒂略岛”的小岛上,声称对其拥有主权,并且有理有据地解释说,“谷歌地图说这是我们的领土”。
我们的错误并非完全主观:我们的边界数据库里含有这种地理差异是有特殊原因的。事实上,这片领土在19世纪曾有争议,起因是1824年哥斯达黎加的咖啡种植者投票使得两个边境城镇脱离了尼加拉瓜。人们起草了7个条约,但全都没有得到两国的批准。这一边界争端最终在1858年通过一项条约解决,但圣胡安河的主权归属仍然备受争议,因为在这条河上可能要修一条可连通大西洋和太平洋的运河。
这一边界引发的争议如此之大,以至于在1888年,时任美国总统格罗弗·克利夫兰派了一位测量员作为仲裁人来澄清条约。多年来,圣胡安河是天然向北流的,因而会流进尼加拉瓜,这就使问题更加复杂。为了维持官方的边界划分,尼加拉瓜疏浚了原本的河道。我们在这个复杂的背景之上绘制了我们地图上的边界线,结果重新点燃了长达数百年的边界争端。
随着谷歌地图在世界各地的推出,我们绘制了很多边界线。丹尼尔的团队很快获得了几十家不同数据提供商的数据,还利用以前Keyhole时代的一些数据来源。谷歌地图和谷歌地球正在成为最全面的地图集,并且拥有这个星球最大的地图浏览量。而这个星球则希望谷歌保证所有地图的准确性。
这并不容易。
我们似乎将一个叫多拉特湾的地方的一个船运通道并给了荷兰,这个船运通道正好在荷兰与德国的分界线上,因而将德国一个重要的海上入境口岸送给了荷兰,这让德国港口城市埃姆登(大众汽车出口的所在地)感到十分愤怒。我们在一个北爱尔兰城市到底该叫“伦敦德里”还是叫“德里”的问题上遭受了来自争议双方的抗议。韩国反对谷歌地图将其称为“东海”的海域标为日本的领海(“日本海”)。巴勒斯坦人发起了有超过26000人签名的在线请愿,以回应谷歌对约旦河西岸地区和加沙地带的标注。在克里米亚半岛的主权问题上,我们在乌克兰和俄罗斯都遭到了审查。在印度,政府起草了一项关于如何绘制印度与巴基斯坦之间的边界的法律,按照该法,不承认印度对克什米尔地区主权的地图制作者将被处以监禁。
总之,一共有30多个国家或地区一直在积极参与边界争端,其中一些争端持续了数百年,且边界线也重划了几十次。
作为谷歌地图工作的领导者,约翰负责监督和解决这些问题。他被迫成了这方面的专家:几十个国际命名和边界争端的最终仲裁人。幸运的是,他大学毕业后在国务院工作的那段日子给了他和公司很多帮助。约翰和地图团队确立了三个地图绘制的标准:经过深入研究、有明确记录并进行公布。团队先提出一项建议,酝酿过程中往往要与有争议领土所在地区的谷歌区域经理进行合作,然后约翰就谷歌的地图产品如何处理争议做出最终决定。对于边界争端,这两种边界都将用黄色虚线(而不是通常用来表示边界的实线)画在地图上。对于命名上的分歧,我们默认将联合国决议作为我们的指导方针,有时我们也会把两个名字都放在地图上。在Keyhole时代将Keyhole软件卖给联合国的安德里亚·鲁宾帮助确定了这一解决方案。
在某些情况下,用户看到的是不同版本的谷歌地图,这取决于用户在何处访问谷歌地图。(这种做法没有被广泛宣传。)例如,日本的用户看到的谷歌地图上,日本西边的那片海域被标注为“日本海”,而韩国的用户看到的谷歌地图上,同一片海域会被标注为“东海”。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星期五下午,那些台湾抗议者的激愤帮助我开阔了眼界。对我而言,这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伟大产品的一部分,意识到整个谷歌地图和谷歌地球项目不仅仅是一种消费者网络服务。
人们喜爱谷歌和我们的新地图产品。他们信任谷歌。他们希望我们把它做准确。不,他们要求我们把它做准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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