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Keyhole团队在9点钟来到样子古怪的公司总部Googleplex报到。这是一个典型的北加州的早晨,天空中薄雾状的云还未完全消散。保安让我们先停在专门的访客车位上,直到拿到我们的谷歌工作证。与此同时,无数谷歌员工到达停车场,然后涌入园区的各个建筑物里。Keyhole团队和当天入职的另外六名新员工一起聚集在摆了很多熔岩灯的41号楼大厅里。一个列出了多种语言的实时搜索结果的滚动列表被投影到了两位年轻接待员背后的墙上。(我们了解到,这里使用了一个特殊的过滤器,确保大厅墙上不会显示任何冒犯人的词语。)约翰和梅甘·史密斯在大厅里等待大家。我们从各种糖果、薯片和坚果罐子里拿东西吃。我们在41号楼里的第一站是领正式的工作证。之后,我们走进楼里的多个微型厨房中的一间稍事休息,吃点儿点心,喝杯咖啡。
“在这里能领到免费的谷歌T恤衫。”梅甘告诉我们,“我们要求每个人要有谷歌的做事风格,第一天只拿两三件,别多拿。”她继续介绍:这里是健身房。这里是游泳池。那边是谢尔盖正在里面打球的沙滩排球场。那边有一场极限飞盘比赛正在进行。这里有可以在园区里骑的自行车、滑板车、电动平衡车。在这里可以搭乘穿越湾区的免费班车。通勤车站那里有一个咖啡果汁吧。当然,班车上有Wi-Fi(无线局域网)。这里是41楼的按摩室。来,吃点M&M豆吧。
我得说,大概过了11分钟,我们才忘记了拉阿韦尼达街94号的一切,那里的从克雷格列表网站上淘来的台球桌、漏水的屋顶以及放满牛皮纸袋装的简单午餐和各种吃了一半的好市多蘸料的冰箱。直到德德在三个月后带着一个谷歌的危险品处理小队去清理我们的旧办公室,我们才又想起了这些东西。
接下来是41号楼的“科技站”。每栋谷歌办公楼上都有一个这样的商店,门口挂着花哨的停车站标志。店里有两三名网络管理员或IT支持专家,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确保谷歌员工拥有他们所需的所有性能最好的设备。在41号楼的科技站,我们受邀给自己装备任何想要或需要的技术设备。这个小店差不多就是一个免费的微型苹果零售店。每个人都拿了笔记本电脑包、充电器以及装了谷歌的安全软件、能在家连上谷歌服务器的Wi-Fi路由器。(谷歌负担了员工家中的互联网接入费用,但需要员工使用装有特别安全软件的路由器。)
我注意到工作人员正把一台蓝色的Linksys路由器交给员工,型号和我最近给家里买的一样。“嘿,我家里有台跟这个一样的路由器。我可以拿过来让你们装上带谷歌安全软件的固件吗?”我想给公司节省55美元。科技站的工作人员从他的两台30英寸显示器后面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他的同事,他的同事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太搞笑了。“不了,就拿个新的吧。”这种事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习惯。
我们走过连接40号楼和41号楼的一段阳光明媚的通道。约翰提议出去稍微走走,因为他有事想和我讨论。“我们正在给你定职位。你的工作内容不会变,但谷歌希望你在产品经理和营销经理中选一个。”他也认识到我在Keyhole一直是身兼二职的。他问我对此事的想法,而我觉得我并不适合谷歌的产品经理这个井井有条的职位。也就是说,我没有计算机科学的学位。虽然其他高科技公司通常不会要求这一点,但由工程技术驱动的谷歌确实有这个要求。那天,约翰和我决定,我的职位将是营销经理,尽管我的职责和在Keyhole时并无区别。
我是第2488号谷歌员工。(今天,谷歌已经有62000多名员工了。)
当天下午晚些时候,约翰通知我们,Keyhole团队将参加一个会议。这是一个连梅甘也感到惊讶的会议。它被宣传为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出席的官方迎新会。由于不了解情况,我以为他们会出席任何收购活动,但显然情况并非如此。
“你们会见到拉里和谢尔盖吗?”其他谷歌员工一早上都在反复问我们。谷歌在这次收购中充分展现了其在业界的威望,许多高管都注意到了拉里和谢尔盖对Keyhole的浓厚兴趣。谷歌到底会如何使用这个小小的地图团队?他们也在寻找答案。
六年前,拉里·佩奇和谢尔盖·布林都在斯坦福大学念博士,他们是同学,尽管一开始并不喜欢对方,但他们还是决定在各种项目上进行合作,其中一个项目叫作“网络爬虫”(BackRub),旨在研究互联网的数学原理,这是他们当时研究的五六个项目之一。为了证明他们提出的网络爬虫的概念,他们下载了整个互联网(在当时一共有2400万个网页)。下载完成后,他们使用了一种他们新开发的软件算法来过滤网站数据库并对其进行排名,用一种新的方式来理解所有这些网页是如何相互关联的。网络爬虫算法确定了在看到一个搜索词后会给用户返回哪一组网页。
这样,拉里和谢尔盖的新算法就从现有的搜索引擎中脱颖而出:在对网页进行排名时,他们不是按照某一关键词在给定网页上出现的次数来排名,而是根据这个网页有多少个网页链接来排名。这相当于说,怎么说你自己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他人怎么说你。
例如,假设你运营着一个销售巴西柚木庭院家具的网站。如果有人在雅虎上搜索“巴西柚木庭院家具”,雅虎会返回一个网页列表,网页是按照“巴西”“柚木”“庭院”“家具”这些词出现在某个网站上的次数来排序的。如果你在你的网站上提到了更多次这几个词,那么你的网站在雅虎列表中的位置就会靠前一些。结果就是,用户点击了那些反复提到关键词的网站,但这些网站不一定是质量最好的。
相比之下,拉里和谢尔盖的算法采用了这种方法:你在你自己的网站上使用这些关键词的次数基本上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其他关于巴西和柚木庭院家具的网站链接到你的网站的次数。如果其他网站认为你的网站质量较差,它们就不会链接你的网站。只有你确实有关于巴西柚木庭院家具的好内容,它们才会链接你的网站。
这里要澄清的是,网络爬虫概念并非一种全新的结果排序方式,实际上,它是对权威科学期刊一百多年来用以排列研究论文重要性的方法的一种创造性诠释,即通过引用某篇研究论文的次数来确定这篇研究论文的重要性。一篇被其他文章或期刊大量引用的文章被认为具有更高的重要性,来自著名期刊的引用尤其重要。我大胆猜测,拉里·佩奇是从他的父亲维克托·佩奇博士那里接触到这个概念的。维克托·佩奇博士是密歇根州立大学计算机科学教授,他被视为人工智能领域的先驱之一。
拉里给他的新算法起名为“网页排名”(PageRank,一个聪明的双关语)[1],他们还把他们的网络爬虫项目重新命名为“谷歌”(Google),拉里以为表示模糊数学的量词“古戈尔”(googol,指自然数10100)是这样拼写的。
在2004年10月我们入职的第一天,谷歌已经成为一种文化现象。拉里和谢尔盖已经成为国际科技名人,尽管从一开始就可以确定,他们对名气和物质财富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在谷歌上市时,股票的发行价达到了85美元,这让时年30岁的他们有了67亿美元的财富。但拉里仍住在帕洛阿尔托的一间小公寓里,而谢尔盖不久前才买了他的第一辆车(通用汽车的EV1电动车)。
在拉里和谢尔盖来到会议室之前,谷歌产品战略副总裁乔纳森·罗森伯格先与我们会面。乔纳森是个非常自信的人,他很爱讲笑话。布莱恩和约翰跟罗森伯格很熟:布莱恩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曾与乔纳森一起在Excite@Home工作;后来Keyhole在2000年寻找产品和市场营销主管时(我最终接了这份工作),布莱恩推荐了乔纳森。
约翰·汉克和乔纳森在山景城见面,一边喝咖啡一边谈Keyhole的营销工作,最后双方都认为他们不太适合对方。乔纳森最后成了另一家硅谷初创公司的产品管理部主管,这家公司就是谷歌。
我非常想听听谷歌对Keyhole的计划。“从现在起一年后,”我问乔纳森,“如果展望一下前景,Keyhole是创造1000万美元的收入好呢,还是获得1000万用户好?”
这是一个有点离谱的问题,但我抛出这些大数字,是想从他那里套出些方向性指导——是赚钱还是获得用户。我们的支付条件节点,即作为收购交易的一部分而制定的目标,是Keyhole获得50万用户。我说的数字是支付条件目标的20倍。
“你问拉里和谢尔盖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我猜他们更喜欢1000万用户,但你还是应该问他们本人。”
会议在园区外围一栋偏僻建筑中的一个很像大学研讨室的房间内举行。这个会议室是专为各种谷歌培训课程而设计的。谢尔盖穿着轮滑鞋滑进房间,笨拙地从会议室前面的几节阶梯上走下来。拉里紧随其后,对谢尔盖的入场报以微笑(显然,他之前看过这个特技表演)。约翰上前问候他们并与他们握手,而我们其他人仍坐在椅子上。然后他们在会议室里走了一圈,由约翰向他们介绍每一个人。拉里和谢尔盖对我们在创办Keyhole方面所做的工作表示赞赏。从一开始就很明确的是,他们都只关注创建全球地图数据库模型背后的技术和数学。
“你们一米的分辨率内覆盖的是全球的百分之几?”“来源是什么?”“分辨率是多少?”“给我们讲讲卫星的事吧。”“卫星是谁造的?”“他们发射花了多少钱?”“卫星是对地同步的吗?”“传感器的尺寸有多大?”“每个图像文件有多大?”“你们现在有多少台服务器?”“卫星飞行的速度有多快?”
拉里和谢尔盖辩论一颗卫星需要多长时间来捕捉整个地球的图像,他们考虑到了光线明暗、云层覆盖、大陆块的百分比、每张照片的大小、卫星的速度、地球的旋转、引力、燃料、天气以及其他因素。
“如果你用一米分辨率的细节覆盖整个地球,数据库会有多大?” 谢尔盖最后问约翰。
我确信谢尔盖在开玩笑。这个问题就好比问在西斯廷教堂画了四年壁画的米开朗基罗:“你的画太棒了。给意大利的其他地方都画上壁画怎么样?”
约翰转过来,抬头看着坐在我旁边的迈克尔·琼斯。“迈克尔,你想回答这个问题吗?”“大约会是一个PB吧。”迈克尔回答。这是我第一次听到PB这个词。一个PB等于100万GB。
“我觉得不对。”谢尔盖拿出自己的计算结果反驳道,“应该是500TB。”
我们快没时间提问了。谢尔盖继续质疑迈克尔的计算。他不相信这个结果。经过几分钟的辩论后,迈克尔用盖棺定论的语气说:“相信我,谢尔盖,就是一个PB。我稍后去你办公室给你演算一遍。”
拉里和谢尔盖准备离开会议室了。“拉里,谢尔盖,1000万美元或1000万用户,你们选哪个?”
他们转向我,一脸疑惑。“我不明白你的问题。”拉里冷冷地回答。
“如果让你展望一下我们的前景,也就是Keyhole团队的前景,假如说一年之后吧,你是希望增加1000万用户还是希望多赚1000万美元呢?”
拉里和谢尔盖互相看了一会儿,好像在无声地交流谁应该回应我的问题。拉里露出他标志性的笑容,说:“我认为你们应该把目标定得再大一些。”他盯着约翰,以示强调。整个房间都沉默了。
随后,拉里和谢尔盖离开了会议室,谢尔盖仍穿着他的轮滑鞋。
会见结束后,约翰带领Keyhole团队回到了41号楼。我们开始拆我们搬家用的纸箱子,并装饰我们的新办公室。坐在色彩鲜艳、配备了赫曼·米勒(Herman Miller)的椅子和两台30英寸显示器的工位上,大家都显得很兴奋。我找了一架梯子,想挂上我定制的印有Keyhole和谷歌标志的十字路口指路牌,但我刚一开始挂,谷歌设施团队的两名成员就出现了。他们带着麻绳、尼龙扎带、卷尺和工具箱。挂好后,这两名工人要求我检查路牌,以确保高度、位置、角度以及麻绳缠绕的方式是否符合我的要求。等我回到办公桌前,我收到了谷歌设施问题跟踪系统发来的一封邮件,请我给互动情况打分。
一位人体工程学顾问走访了41号楼,严谨地将每个人的桌子、椅子和显示器的高度校准到了最佳位置。我们还获得了免费现场按摩券,以防这些设备高度设置得不够完美而引起身体不适。我现在和丹尼尔·莱德曼共享一间办公室,但我并不了解的是,谷歌的规矩是总监才有指定的办公室。我在Keyhole是市场营销总监,但在大公司谷歌,我的职位却降了一级,我现在是产品营销经理,办公室紧邻约翰的办公室。在办公室里,海岸线圆形剧场的景色一览无遗。我们现在可以待在室内眺望约翰和我经常跑过的荒山了。
布莱恩和迈克尔搬到了拐角处的一间办公室,将我们团队的新部门驻扎在了41号楼的一层。这对迈克尔和布莱恩来说是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转折:大约10年前,Googleplex的41号楼是硅谷图形公司园区的一部分。布莱恩、迈克尔、菲尔、近井和马克曾在同一栋楼上开发价值5000万美元的飞行模拟器,而现在,这栋楼成了新的谷歌地图项目的中心。
Keyhole团队的其他成员则搬到了一个较大的紫色工位组成的区域里(这里也曾属于硅图公司)。这个区域里还有另外四个留给谷歌新的地图项目团队的工位。虽然我们还不完全清楚我们应该做什么或如何组织自己,但我们清楚地知道,我们都坐在一起。
当我回想起这个细节的时候,我觉得这是一个令人不安的群体动力。试想一下,有一家刚刚开业的热门餐馆,据传它的菜是城里最美味的。餐馆里空空荡荡,只有4个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享用午餐。然后,请想象这个画面:一大群人忽然闯进餐馆。他们一共有29个人,而且都互相认识。其实,他们都是老朋友了。他们沉醉于新餐馆带来的兴奋感和期待。现在,一张空桌子摆好了:一张能坐33人的桌子。
已经坐着的那4个人本来非常满意餐馆的服务,现在却被告知要挪到大桌子上,和另外29个人坐在一起。他们在这件事上没什么选择权。现在所有人都坐在一起。没有菜单,不知道该做什么,该由谁来点菜。但显然,这是一个开放的标签。
布雷特·泰勒和吉姆·诺里斯在谷歌时间最长,他们是从另一个团队中派过来的,那个团队负责改进谷歌那些包含位置元素的搜索。布雷特和吉姆的二人团队最近又加入了两名新员工——延斯和拉尔斯·拉斯姆森,团队的目标是重新设计一些初始的谷歌地图原型。布雷特是天生的领导者。拥有斯坦福大学计算机科学硕士学位的吉姆则是个不爱夸夸其谈、安静、整天埋头干活的人,他很少关注某个项目里的固有的政治斗争。如果说桌子两端坐着两个互相不对付的人,约翰坐在一端,那么在另一端坐着的就是布雷特。
那些初始的谷歌地图原型是由Where2Tech设计的。它被谷歌收购前的创业之路比较短:团队的历史不足一年,却经历了不少波折。2003年秋,延斯和拉尔斯被一家名为Digital Fountain的公司解雇,然后搬到了澳大利亚悉尼生活。艺术家兼软件工程师的延斯捡起了他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为丹麦的一家黄页出版商工作时探索过的一些想法。不久,拉尔斯加入进来,和他一起探索这些想法。他们一起在他们的朋友诺埃尔·戈登的公寓里搞开发。随着第四位朋友斯蒂芬·马的加入,他们开始开发一款地图软件应用程序。
我在这里有意使用了“地图软件应用程序”一词,而不是“地图网站”,是因为Where2Tech希望与当时领先的基于CD光盘的地图软件“微软街道和旅行”(Microsoft Streets & Trips)竞争。他们的想法是,用户在电脑上安装软件,但大部分数据通过互联网由一个中央数据库提供。这和Keyhole的想法有点像。虽然如此,但Where2Tech没有拿到任何数据。
和Keyhole一样,因为MapQuest,工程师们有意避开开发基于浏览器的地图网站。另外,由于有数据被爬取(自动下载或“爬取”网站数据的恶意软件脚本)的安全风险,工程师们几乎不可能从事网页地图的开发。地图数据提供商(如交通路网和商户列表数据库)只同意向延斯和拉尔斯提供寥寥几个样本数据集。罗伯逊不允许Keyhole建立地图网站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担心基于网络的地图网站使软件开发者很容易写出脚本,自动窃取他们所有宝贵的数据。
2004年初,Where2Tech开发出了他们的可下载应用程序的一个可工作的原型。没有任何资金、商业模式或与数据提供者的合作关系,团队前景渺茫。3月,延斯回到丹麦寻找其他工作机会。与此同时,拉尔斯前往硅谷,希望利用他们的演示程序为Where2Tech获得风险投资。这是一次艰难的销售。硅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消费者地图服务已经没什么前途了。MapQuest已经占领了市场。正如约翰·汉克四年前告诉我的,与MapQuest在消费者地图市场上的正面交锋将是耗资巨大、艰难且很可能无法成功的。
令人惊讶的是,一位据称愿意投资Where2Tech的风险投资人对拉尔斯的软件表现出了一点点兴趣,尽管兴趣不大。投资意向书被送交该风险投资人审核,同时,延斯从丹麦飞到了硅谷。双方约定在风险投资公司的办公室里开会来完成交易。和Keyhole与风险投资公司的交易一样,这次会议也没开成。但这次却是因为风险投资公司在最后关头取消了会议,他们被消费者网页地图领域的第二名——雅虎的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市场举动吓跑了,尽管雅虎在这个领域的实力远远落后于Map Quest。
雅虎在4月13日,即Where2Tech投资会议的前一天,对他们的雅虎地图服务做了一个小小的、不那么重要的改动。雅虎的旅行业务部门雅虎旅游此前一直在其商户列表搜索结果中显示相关地图,而在那个星期一,雅虎宣布在雅虎地图首页的醒目位置提供这些地图和这个功能。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改动,但对于Where2Tech和变幻莫测的投资者来说,这是一个不合时宜的信号:雅虎打算在地图产品上投入重金。于是,投资会议被取消,Where2Tech还是没钱。延斯飞回了丹麦,斯蒂芬·马和诺埃尔·戈登继续留在悉尼。
拉尔斯则继续在硅谷发展工作关系。他的一个熟人偶然把他介绍给了拉里·佩奇。在努力了数个星期后,拉尔斯与拉里·佩奇的会面终于被定在了6月4日。延斯在会面前一周才知道这个消息,当时,公司的账户只剩下13美元,于是他用信用卡订了飞往加利福尼亚的机票,陪同拉尔斯与拉里·佩奇会面。
会议一开始,拉里向兄弟俩提出了质疑。“你们为什么不把地图做到浏览器里?”他问。拉里有一套跨越巨大的技术障碍去寻求卓越用户体验的办法,并且他总是能巧妙地贬低那些明着暗着讲遇到障碍的人。如果你像佩奇一样,少年时就能用乐高拼出一台功能齐全的打印机,那么你也可以这么做。(www.daowen.com)
Where2Tech的用户体验肯定比MapQuest或其他网页地图提供的服务更好,也就是说,它速度更快。事实上,它比MapQuest快得多。在某种程度上,它与Keyhole类似:在用户发出请求之前预先渲染用户可能需要的地图图块。如果你正在地图上查看得克萨斯州奥斯汀市彭伯顿山庄街区加斯顿街1602号,你很可能会向左右两边拖拽地图,因此Where2Tech将加斯顿街1600号和1604号的地图也加载到你的电脑上。和Keyhole一样,Where2Tech也会预测你接下来需要的地图数据,并在你请求这些数据之前将它们加载到你的电脑内存中。但是,预加载地图图块并将这些图块保存在内存中,同时能安全地执行这些操作,这些只能通过安装在电脑上并具有对电脑设备内存的读写权限(还能防止数据爬取)的应用程序来执行。Keyhole在处理黑客企图爬取并倒卖我们的数据方面积累了很多经验。例如,周末流量的异常峰值通常与窃取我们地图内容的企图有关。
不过,到了2004年,拉里的“为什么不做到浏览器里”的问题有了一些道理。Mozilla基金会推出的火狐(Firefox)浏览器推动了互联网浏览器的发展,使得浏览器能处理更复杂的任务,为基于网页的用户体验提速。利用一组被称为Ajax(即“Asynchronous JavaScript and XML”的缩写,意为异步JavaScript+XML)的新技术,火狐浏览器使网站能从后台调用数据的同时不中断用户屏幕上的内容。在浏览器中提供更快的用户交互性,同时保证数据的安全性,这已经不再是不可能的事了。
“让我们试试,回头和你联系。”延斯这样回复拉里。兄弟俩把自己关在一个朋友在伯克利丘陵的家里,把他们的应用程序改成能在浏览器中运行的。有了明确的目标,他们便不停地写代码,以证明这个概念可行。延斯专注于设计元素,让配色更符合谷歌的配色,拉尔斯则专注于提高速度。斯蒂芬和诺埃尔构建了一个ActiveX控件。这是一种叫作插件的软件代码,能让你在IE浏览器中运行应用程序。
多年前,拉尔斯在一家管理Wi-Fi热点网络的公司工作时遇到了一个技术难题,该公司需要远程监控热点是否已经启动。每个热点都有各自的网页,但要想知道热点是否已启动,以前需要重新加载页面来重新查询热点的状态。
拉尔斯帮助公司找到了一种只获取一点点数据(即路由器的状态)而不需要刷新页面的方法。这是一种只有最新的互联网浏览器,如IE 6.0和Mozilla Firefox,利用Ajax技术才能使用的方法。事实证明,这对Where2Tech,最终对谷歌地图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飞跃。有了这个加载数据的新方法,就可以在用户请求地图图块之前对其进行提取和缓存。这种对地图数据的预加载将为用户提速,使用户感觉速度极快,响应极为敏捷。
三周后,拉里·佩奇和梅甘·史密斯出席了在谷歌召开的后续会议。Where2Tech成功地将他们的原型转化为ActiveX插件,至少看上去是一个在浏览器中运行的服务了。拉里对这个概念很感兴趣,尽管他知道,一个基于ActiveX的解决方案并不是一个长期的解决办法。2004年6月,Where2Tech团队获得了聘书,并开始在谷歌工作。
这4名员工就在41号楼上班。他们几乎没得到什么指点,靠着自己继续完善这个项目。他们的目标是在谷歌实验室这个相对隐蔽的新想法、新技术试验场里发布一些东西。斯蒂芬、诺埃尔和拉尔斯回到了悉尼(但他们继续为这个项目工作),延斯则留在41号楼。很快,布雷特·泰勒和吉姆·诺里斯加入进来。
谷歌几乎不给他们任何指导。为了消磨时间,他们在41号楼的办公区域里安装了一盏交通信号灯,并给灯写了代码,让灯在诺埃尔·戈登离开他在悉尼的办公桌时变红,在办公桌前时变绿。延斯在他的和冠(Wacom)平板电脑上绘制草图,寻找用什么样的图标表示地图上的点:他先是在各种五角星、圆圈和方块间犹豫不定,最后选定了一个图钉的图标,这样可以标记一个地点的同时不遮盖它下面的图像。他还放弃了基于谷歌的五彩配色的地图早期设计,为他们的新地图项目设计选定了一套较为淡雅的配色。
他们的首批真正的任务之一,是完成对谷歌考虑收购的另一家公司的技术尽职调查,这家公司就是Keyhole。作为审查过程的一部分,他们会见了布莱恩和迈克尔。
然后,2004年10月,Where2Tech和Keyhole团队齐聚谷歌。我们彼此独立,没有人来管理我们,不过两个团队同意,将尽快把Keyhole的图像集成到谷歌的新地图中。
在我们搬到谷歌的第二天,按照计划,约翰将会见包括韦恩·罗辛在内的工程高管。我深信,我们这次将从公司的领导层那里清楚地了解谷歌对Keyhole的计划。这次会议将成为我们真正的指南针,届时,所有计划都将清晰、完整地显现出来。
罗辛是一位备受尊敬、经验丰富的软件经理和工程师。他曾在苹果、太阳计算机系统等硅谷的多家公司担任工程领导。在太阳计算机系统,他是编程语言Java的创造者之一;在苹果公司,他是麦金塔电脑(Macintosh)的前身——Apple Lisa个人电脑的工程总监。他目前担任谷歌的工程副总裁。作为产品战略的思想领袖,他在谷歌内部广受赞誉。所有的谷歌工程师都向罗辛报告,而罗辛直接向拉里·佩奇报告。
认为10月22日与罗辛的会议可能会解答有关Keyhole在谷歌的角色和职能的基本问题,这似乎没有什么不合理的。
那天傍晚,我和约翰一起坐在办公室外的亮黄色躺椅上。“会开得怎么样?计划是什么?他说什么了?”我问。
“唉。”约翰缓缓开口说道,“我不太确定。”
“你的意思是?”
“嗯,我给你讲讲他都说了些什么吧。”约翰说,然后停了一会儿,“他的原话是‘我们不要把这些搞砸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对他讲了一遍所有的情况:我们目前的产品报价、我们的产品路线图、我们的客户是谁、我们的收入、我们的销售预测。最后,他问我,‘这么说你们是有客户的,对吧?而且还有收入,对吧?’ 我说,‘对,我们有客户,也有收入。’然后他说,‘那我觉得计划应该是,我们不要把这些搞砸了。’”
“我们不要把这些搞砸了。”我重复道。
“他就说了这些。”约翰平淡地说。
就在此时,我开始觉得自己成了某种形式的41号楼社会心理学实验的一部分,而且我感觉似乎那群斯坦福大学的心理学博士不久就会从一面镜墙后面走出来,告诉我他们正在研究认知失调以及模糊的战略对团队的影响。
当我现在再思考这件事时,我开始明白罗辛的意思了:他那句幽默的话非常有道理。Keyhole是一个能力很强的团队,我们很了解我们做的东西,我们有一位有着多年地图领域经验的强大的领导者。事实上,约翰在地图方面的经验比谷歌的任何人都要多。
我认为在罗辛与约翰会面之前,谷歌的其他部门负责人一直在为Keyhole考虑另一条路径:将Keyhole拆分到谷歌的各个职能部门里,并让我们成为玛丽莎搜索团队的一部分。
这是一个简单的办法,是收购方常常会采用的战略。确保新收购公司的人员能融入公司并能和公司齐心协力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拆分团队,把人员分配到各自的职能部门里,如工程、销售、市场营销和运营。
以Keyhole为例,我相信罗辛看到了约翰作为领导者的潜力,不仅仅是作为Keyhole的领导者,更是作为谷歌所有在地图方面的新的努力的领导者。也许谷歌员工应该与Keyhole齐心协力。
我认为罗辛说“我们不要把这些搞砸了”,是想表达:“我们现在有了一支强大的团队,他们在公司重要的新领域里拥有丰富的经验。我们不要拆散他们,就让他们在约翰和布莱恩的领导下建立一个新的团队吧。”
约翰在谷歌的职位是Keyhole总经理。在不久的将来,Keyhole团队的所有人将仍然向约翰报告。而约翰和玛丽莎一样,将直接向乔纳森·罗森伯格报告。布雷特·泰勒和地图团队将向负责谷歌搜索和消费产品(即除基础架构外的所有谷歌产品)的玛丽莎报告。玛丽莎阵营和约翰·汉克阵营之间有了一条清晰的组织边界。怎么可能会出错呢?
10月21日星期四,在我们进入谷歌的第四天,谷歌公布了上市后的第一份收益报告。这将是金融领域第一次看到谷歌的财务数据,也是谷歌上市后第一个看到公司财务状况的机会。我也很想知道谷歌的收入是不是真的达到了华尔街的预期。
谷歌用一个响亮的“是”首次轻松地回应了华尔街此前多次表达的期望。背后的原因当然是,即使在2004年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谷歌神奇的自动取款机,即AdWords(关键词竞价广告),也在以惊人的速度产生收入。现在收益公开了,全世界都已看到,谷歌的创收能力在商业史上是无与伦比的。它是历史上市值从零增长到10亿美元最快的公司。自三个月前上市以来,股价已经从85美元涨到了140美元。在第一个收益报告发布后,谷歌股价暴涨至190美元。
Keyhole团队恰好坐在41号楼的营销和公关团队旁边。热烈的欢呼声和掌声在整个Googleplex里回荡。即使对于自公司成立以来一直在这里工作的人来说,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看到谷歌的财务状况。我在这天尽量不去看盘后股价,但还是看了二三十遍。
在谷歌的第一周快结束时,Keyhole团队被邀请参加每周一次在查理咖啡厅为全职员工举办的TGIF活动。查理咖啡厅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礼堂,礼堂一头有一个架高的舞台(我了解到的最惊人的事实之一就是,谷歌的38号员工是一位名叫查理·艾尔斯的全职厨师),一面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Google”霓虹灯标志。公司当时已经拥有2500名员工,迅速超出了查理咖啡厅的接待能力,因此,公司设立了一些视频会议室,来容纳多出的员工。
在这次聚会中,Keyhole团队坐在了Noogler(由“new”和“Googlers”缩合而成,意为“新谷歌员工”)专属区域前面最中心的位置。每把椅子上都装饰着一顶五彩的Noogler小圆帽,帽顶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螺旋桨。到处都摆满了小吃、啤酒和葡萄酒。两位厨师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一个冲浪板举过头顶——它被当作巨大的托盘使用,上面堆放着硅谷最好的寿司。埃里克、拉里和谢尔盖邀请戴着小圆帽的约翰在舞台上为公司演示Earth Viewer。和任何戴着螺旋桨帽的成年男子一样,约翰显得很滑稽。对于聚会上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第一次体验EarthViewer。约翰在软件上飞往世界各地的时候,现场的惊叹声此起彼伏,最后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约翰走下舞台时,埃里克·施密特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这太不可思议了。”埃里克补充道,“而且他是拿一台普通的索尼Vaio笔记本电脑做的演示。”作为一个在计算机行业干了30年的人,埃里克完全理解约翰刚刚演示的技术变革,也明白作为谷歌的一部分,它可能意味着什么。
TGIF刚一结束,全体员工就慢慢走到43号楼和41号楼之间的草坪上,摆好姿势,准备拍一张特别的照片。酷爱摄影的迈克尔·琼斯爬到43号楼的楼顶,在上面拍了全体人员的照片,然后我们很快将照片导入Keyhole软件中。当谷歌员工回到办公桌前时,他们收到了一封罗森伯格发给全公司的邮件。邮件对Keyhole做了正式介绍,并欢迎Keyhole加入谷歌,同时通知谷歌员工,他们现在可以免费访问Keyhole EarthViewer了,他们可以直接使用他们的@google.com邮件地址登录Keyhole。
谷歌员工猛增的需求差点让Keyhole的服务器崩溃。这如果不是一个危险信号,也算得上是一个有用的经验教训了。让服务免费,即使只对2500人免费,也将面临成倍增长的巨大使用量和需求。
接下来的一周里,10月27日,即谷歌公布收益报告后的第五天,收购Keyhole的公告终于获准发布了。在黎明前的几个小时里,Keyhole和谷歌的一小队人来到了我们的旧办公室。近井买来了卡卡圈坊(Krispy Kreme)甜甜圈,德德煮好了一壶新鲜的咖啡。由于谷歌的股票已经公开上市交易,收购公告是重大财务消息,因此收购公告发布的时间必须与股票市场开盘的时间一致,即美国东部时间上午9点(或太平洋时间上午6点)。这是一系列需要高度协调的任务。作为营销主管,我担任了指挥。
早上5∶45,Keyhole服务器重新定向到新的谷歌服务器。5∶55,由帕特里夏·沃尔发布新网站(Keyhole's Feeling Lucky)。6点,由卡伦·维克勒推送谷歌博客文章,同时解除对所有事先知情的媒体的消息封锁令;由诺亚·多伊尔在美国商业资讯网(Businesswire)上发布新闻稿。6∶05,由里提向专业客户发送电子邮件新闻简讯。6∶10,向消费者客户发送电子邮件新闻简讯;埃德·鲁宾将认证服务器切换为一台谷歌服务器,由于预计会出现下载高峰,他还要密切监控服务器的情况。
最后一项!不用再向朋友和家人保密了,我们可以随意地谈论收购了。我的邮箱马上开始收到朋友、家人以及商业伙伴发来的邮件,邮件标题有“基尔迪,咋回事?!”“天啊!给我打个电话吧!”“哇哦!哇!”
那天我最喜欢的一通电话也许是约翰·汉克接到的拉阿韦尼达街94号的房东打来的。你们应该还记得,这个房东就是四年前我和约翰在圣迭戈一边喝啤酒一边吃墨西哥卷饼时,和约翰在电话里讨价还价的那个人。
作为收购的一部分,约翰和德德被要求找到占Keyhole已发行股票份额60%的投资者,并拿到这些投资者批准收购的签名。两周里,他们一直在找我们的房东,想告诉他收购的事,让他填表格并在上面签字。
发布收购公告那天,约翰接到了房东的电话,他特别着急。“我没错过这笔交易,对吧?”他问。“我需要签什么字吗?什么时候签字?到哪签?”接着,他解释了为什么这些天一直联系不上他。他是从斯坦福大学医学中心的病床上打来的电话。10天前,他心脏病发作进了医院,现在还在住院治疗。那天早晨,他躺在床上,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CNBC(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的早间财经新闻,一边吃早饭。
墙上挂着的电视机上,记者说:“搜索引擎巨头谷歌今天公布了上市以来的第一次收购。这家公司是位于山景城的Keyhole,一家开发了Earth Viewer的小型地图软件公司。大家可能在CNN及其他电视台上见过这个软件。这也是那家其房东拥有公司13000股股票的公司。”
好吧,最后一句其实是我插进去的。不过,这个消息差点让房东再次犯病。他吐出嘴里的咖啡,从床上跳下来,慌慌张张地找他的手机和约翰的电话号码。
“没事的,你好着呢,不用担心。你的股票很安全,它们将被转换为谷歌的股票。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会和你保持联系,稍后会跟你细说的。”约翰向他保证。房东终于平静了下来。但是,房东最后还问了约翰一个问题,也是朋友、家人以及媒体和分析人士提出的众多问题中最常见的一个:“谷歌?买了Keyhole?你能解释一下,他们对你们有什么打算吗?因为,说实话,我不太明白啊。”“这个嘛,我们得等着瞧了。”约翰说。
【注释】
[1]“Page既是页面也是佩奇。——译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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