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学生们怎样才能鼓励人们闻风而动、为公益事业捐款、参加抗议活动,他们中有很多人认为:提供有关形势严峻程度的“大量信息”是激发人们行动的最好方式。不过,上述实验很清楚地显示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悲哀的是,我们对于激励人类行为力量的直觉似乎有缺陷。如果按照学生的建议把悲惨事件描述成影响很多人的重大问题,很可能就不会有任何人采取行动了。事实上,我们有可能适得其反,压制人们的同情心。
这就提出了一个重要问题。如果说只有那些个别的、个人化的苦难才能唤起我们采取行动,而当危机大到我们难以想象的程度时,我们却麻木不仁,又如何指望我们(或者政客们)去解决那些重大的人道主义问题呢?很显然,我们不能单纯地相信在下一次不可避免的灾难发生时,所有人都能够采取正确的行动。
如果在下一次灾难到来时,立即能有伴随着具体人物在苦海里挣扎的生动照片,那倒很不错(我知道,这里用“不错”一词不算恰当)——可能会有一个濒临死亡的孩子,或者一头北极熊因此得救。这样的照片会唤起我们的同情心,迫使我们采取行动。但更经常发生的是,照片出现得太晚(比如卢旺达大屠杀),或者只能描述统计数字一般的大幅图景,而不是可识别的具体人物在受难(想一想达尔富尔的例子)。等到这些引人同情的形象最终展示在公众面前,采取行动为时已晚。鉴于我们面对的人类所有解决重大问题的障碍,当我们面临重大苦难时,该如何挣脱绝望、无助或者漠然的感觉?
一种方法是遵从给戒毒人员的忠告:戒掉毒瘾的第一步是承认它。如果我们认识到危机的规模越大,可以使我们的关心越少而不是越多,我们就可以努力改变自己思考和处理人类问题的方式。例如,当下一次地震把一座城市夷平时,你听说已造成数千人死亡,尽力考虑得具体一些,帮助某一个人——某个梦想成为医生的小女孩,某个知恩图报并有足球天赋的小男孩灿烂的笑容,或者某个辛苦操劳的老祖母拼命要养活死去女儿的遗孤。我们用这样的方式想问题,就能唤起我们的同情心,就能决定如何行事(这就是《安妮日记》动人心弦的一个原因——对数百万死者之一的命运做出生动刻画)。你还可以在头脑中重新锁定灾难范围,用这种方法对付“杯水车薪效应”。先不要考虑无数人贫困饥荒的问题,只要考虑如何让5个人吃得上饭。
我们还可以改变思维方式,借鉴美国癌症协会的成功经验募集资金。我们偏好密切、单一、生动事件的感情偏见可以促动我们采取广义上的行动。我们拿密切度这一心理现象举例。假如我们家里的某个人患了癌症或者多发性硬化症,就更可能激发我们去募集资金对该病进行研究。即使未曾交往,但是令人欣赏的人物也能激发密切的感觉。例如,自从1991年诊断为帕金森综合征以后,迈克尔·J·福克斯一直四处游说,募集资金对该病进行研究并对公众进行教育。喜欢《家庭纽带》和《回到未来》的人把福克斯的面容与事业联系起来,因此开始关心这一事业。迈克尔·J·福克斯请求人们捐款支持他设立的基金,这听起来有点儿自私——但这对于募集资金救助帕金森综合征患者,实在功不可没。
另一种选择是提出指导人们行为的规则。假如我们无法相信感情总是能推动我们做正确的事情,那我们便可以从对指导人们选择努力的行动方式的规则制定中获益,即使我们的感情尚未得到激励。例如,犹太传统习俗中有一条“规则”就是专门用来克服杯水车薪效应的。根据《犹太法典》:“不论是谁,只要救人一命,就如同救了全世界。”有了这样一条教义,犹太教徒就能够克服人类人微力薄、无济于事而逡巡不前的自然倾向。还有,这条教义定义的方式(“就如同救了全世界”)使人们容易想象,即使只能救下一个人,我们实际上也等于完成了一项重大的使命。
当然,宗教教义有某种独特之处,但是,创建是非分明的道德原则,也的确能够在是非分明的人道主义原则环境中发挥作用。考虑一下卢旺达大屠杀的经过。联合国的反应过于迟缓,未能加以阻止,尽管阻止屠杀不一定需要大规模干预(联合国在该地区的指挥官罗密欧·达莱尔将军请求调动5000名士兵阻止即将发生的屠杀,但是他的请求遭到了拒绝)。年复一年,我们不断听到世界各地的各种大屠杀和种族灭绝事件,却迟迟得不到救援。但是,假如联合国实行一条法律,明确规定只要达到一定数量的人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由接近该地区的领导人做出判断,例如达莱尔将军),联合国就会立即向该地区派出军事观察员,联合国安理会应该在48个小时内召开会议,就下一步采取的行动做出决议。有了这种快速行动的参与,就可以拯救更多人的生命。(www.daowen.com)
这也是政府和非营利性组织看待自己使命的方式。从政治角度来看,这些组织更容易帮助那些普通大众感兴趣的事业,而且它们更容易获得一定的资金支持。倒是那些从个人、社会,或者政治角度不易引起关注的事业往往得不到应得的投资。预防性医疗措施可能是最好的例子。救助那些尚未发病,甚至尚未出生的人,比不上救助具体某一只北极熊或者某个父母双亡的孤儿那么有感召力,因为未来的苦难是看不见的。如果政府与非政府组织能从那些感情尚未促使人们采取行动的领域介入,就能够起到重要作用,改正救助方面的不平衡状态,有希望减少或者消除我们面临的某些问题。
在很多方面,要想让人们对苦难做出反应,最有效的方式是通过感情的吸引力,而不是对大众需求的客观解读,这个现象令人遗憾。好的一面是,人们的同情心一旦被唤起,他们就会有非凡的爱心。一旦我们对某一个面临苦难的人产生同情,就会心甘情愿地伸出援手,绝不像经济学家预料的那样理性、自私、追求最大限度的回报。鉴于这样复杂的天赋品质,我们应该认识到人们受到天生条件的限制,对于那些重大深远、发生在遥远地方、牵涉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人的事件,人们缺乏关心和处理问题的能力。认识到自己的感情有瑕疵,自己的同情心容易发生偏差,我们可能就会做出更合理的决策,而不仅仅是帮助落到井里的人。
【注释】
[1]这个思考实验是根据彼得·辛格在《饥荒,富裕与道德》(1972年)一书中的例子设计的。他的新书《你能挽救的生命》对这一观点做了进一步阐述。
[2]我现在对三种因素分别叙述,在实际生活中,这三种因素联合发生作用,究竟哪一种是主要的往往弄不清楚。
[3]这里并不是说那些贡献自己的金钱和时间帮助别人的爱心人士为数太少,而是随着可识别的受害者数目越来越多,人们感到力不从心的情绪也随之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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