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读者,现在你对体能适应(比如,视觉系统)和疼痛适应的运行有了大致了解,下面,我们来研究一下享乐适应——习惯于我们的住处、家园、浪漫伴侣,和其他几乎所有事物的过程。
我们刚搬进一幢新房子,可能会因光亮的硬木地板而感到兴奋不已,或者因厨房里俗艳的柠檬色橱柜而感到格格不入。过了几个星期,这些因素逐步淡化为背景。又过了几个月,橱柜的颜色不再显得那么刺眼。但是同时,美观的地板也失去了原来的魅力。这种情绪上的逐渐稳固现象(原有的正面感觉淡化,负面感觉也减弱),我们称作享乐适应。
烧伤与分娩,哪种更疼?
回到学校,伊娜·维纳教授(她教的是心理学)对我们说,女人对疼痛的耐受力比男人高,因为她们需要经历分娩的过程。这种理论虽然听上去不无道理,却与我在医院烧伤科的个人经历不相符。我在那里遇到戴利亚,一个50岁左右的妇女,她在做饭时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她倒在燃烧的火炉上,左臂大面积烧伤,需要2%的全身面积植皮(与其他很多同类病人相比,她的伤是很轻的)。戴利亚和我一样厌恶浸泡疗法和拆除绷带的过程,她告诉我,她认为与烧伤及其治疗过程相比,分娩的疼痛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把这件事告诉维纳教授,但是她丝毫不为之所动。我那时的课余时间多用于打工,于是,我到正在进行实验规划设计的计算机实验室那里安装了水加热设置,开展了一个小型实验。我邀请路过的学生把手伸进热水,直到他们无法忍受,以此来测定他们的疼痛耐受情况。我对每一个人的性别做了记录。结果很明显,男生的手在热水中停留的时间比女生的要长得多。
第二次上课之前,我迫不及待地举手,向维纳教授和全班同学讲述了我的实验结果。她毫不迟疑,不假思索地说我的实验只能证明男人都是白痴。“那些人,”她嘲笑说,“怎么会把手放到热水里供你实验?如果疼痛真的有意义,你就会看到女人到底能忍受到什么程度了。”
那一天,我学到了有关科学,同时也有关女人的重要一课。我同时学到,如果一个人对某件事情坚信不疑,要说服他(她)改变信念是非常困难的。[2]
如同我们的眼睛很快可以适应光线和环境变化,人类能够适应期望与体验的变化。例如,安德鲁·克拉克阐释了英国工人的工作满意度与工资的相对水平密切相关,而不是与工资的绝对水平有关。换句话说,人们会逐渐习惯于他们目前的工资水平(无论多高或多低)。不管他们实际能拿到手的工资总额是多少,能加薪当然再好不过,但即使工资金额下降,很多人也仍会坚持下来。
在享乐适应的最早研究中,菲利普·布里克曼、丹尼尔·科茨还有罗尼·雅诺夫-布尔曼比较了三组人的总体幸福感:截瘫患者、乐透大奖获得者,还有既不是残障也不是特别幸运的普通人。如果数据采集时间是导致截瘫或者中大奖的隔天,人们会预测到截瘫患者要比普通人痛苦得多,而中大奖者会比普通人幸福得多。但是,实际数据是在事件发生一年后采集的。数据表明,虽然三组人的幸福水平还存在差别,但他们之间的差别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么大。尽管截瘫患者的生活满足感不如普通人,中大奖者的生活满足感比普通人要高,但截瘫患者和中大奖者的生活满意度都与普通人接近,而且接近的程度令人吃惊。换言之,生活中的突发事件,例如受重伤或者中大奖,会对幸福感产生重大影响,但它的效应在很大程度上会随着时光流逝而逐渐消磨减弱。
失恋的伤痛
罗密欧和他的第一个女朋友罗莎莉分手后,他觉得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彻夜不眠。他的父母焦急万分,表弟问他近来如何,他都似乎因为受到心爱女友的拒绝而悲伤不已。“她已经立誓割舍爱情。”他悲叹道,“我现在活着也就等于死去一般。”可是,当天夜里当罗密欧遇到朱丽叶时,就立刻把罗莎莉抛到九霄云外了。(www.daowen.com)
尽管我们多数人不会像罗密欧那样喜新厌旧,但我们遭遇失恋那种肝肠寸断时的应变能力比预想中要强得多。保罗·伊斯特威克、伊莱·芬克尔、塔玛·克里希那穆提,还有乔治·勒文斯坦对一些大学生进行了为期38周的跟踪调查,对他们恋爱的直觉和现实状况进行了仔细研究。研究人员首先询问热恋中的学生:如果和恋人分手,他们的感受会怎样(他们都预料自己会成为被罗莎莉拒绝的罗密欧),然后开始等待。因为研究的时间比较长,这期间肯定会有恋人分手,也就为研究人员提供了观察他们跌落浪漫悬崖以后真实感受的机会。然后,研究人员把参与者们原来的预期与实际感受进行了对比。
事实表明,劳燕分飞并不像学生们预想的那样天崩地裂、日月无光,他们分手后感觉忧伤郁闷的时间也比原来预想的短得多。这并不是说恋人分手不会导致情绪低落,而是说它的严重程度一般比人们的预想要轻得多。
大学生们的想法反复无常(尤其是在恋爱上),人们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这一类现象在不同年龄段的人群里都存在。总的来说,人们不善于预测自己的幸福。问一对夫妻如果他们离婚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他们一定觉得到那时将会痛不欲生。这种预期在很大程度上是准确的,但离婚对于夫妻任何一方的伤痛却并非像原来想象的那么深重。我无法肯定这一结论是否有利于良好社会效果的建立,但它确实意味着我们不应该对离婚忧心忡忡。到头来,我们会在一定程度上适应,而且还将继续生活,直至将来某一天重新得到爱情。
在过去的10年里,大量的研究强化了这样一种观点,即内在幸福感会对重大生活事件做出反应,并且打乱“常态”,但它在一定时间内会恢复到基本状态。我们的享乐适应能力虽然不是万能的,但它在大多数情况下,会在很大程度上发生作用——不管是适应新家、新车、新的人际关系、新受的伤还是新工作,甚至是囚禁生活。
总而言之,适应性似乎是人类随时都会用到的内在品质。但是,享乐适应会给有效决策造成麻烦,因为我们经常不能准确预测自己真正能适应到什么程度——起码与我们实际可以做到的还有一段距离。再想一想截瘫患者和中大奖者的例子,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他们的家人、朋友,都无法准确估计他们对新境遇的适应程度。当然,这一例子对其他很多环境同样适用——恋人分手、失去职务晋升机会、自己喜欢的候选人落选。所有这一切的情况,我们都可以预测到,如果事与愿违,我们将痛苦不已;我们还以为,只要如愿以偿,我们就会幸福无比。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预期几乎都是靠不住的。
说到底,我们能够准确预料从昏暗的电影院走到阳光照耀下的停车场会发生什么,但是要预测享乐适应的速度和程度,我们却很难做到。无论好事坏事,我们都预料不到——从长远来看,我们遇到了好事,最终不会像原来料想的那么幸福;发生了坏事,我们也不会像原来料想的那么悲伤。
预测享乐适应之所以困难,原因之一是我们在进行预测时,常常忘了考虑这样一个事实,即生活会继续,假以时日,其他事件(正面的和负面的)会对我们的幸福感产生影响。假设你是一个职业大提琴演奏者,对巴赫的作品非常精通。音乐是你生活与快乐的源泉。不幸的是,在交通事故中你失去了左手,和心爱的大提琴永别了。事故过后,你很可能极端沮丧,并且预料自己将痛苦终生。
无论如何,音乐曾经是你的生命,现在却一去不复返了。不过在你的不幸与悲伤之中,你不了解自己到底具有多么非凡的适应性。我们来看一下安德鲁·波托克的故事,他是佛蒙特州蒙特利埃的一位盲人作家。早年的安德鲁·波托克是个有天赋的画家,后因先天性色素性视网膜炎而逐渐失明。他失明后,发生了一件事:波托克发现自己能够用词语来作画,就像他过去使用颜料一样,他写了一本书描述了自己整个失明的过程。他说:“我原以为会一下子跌入万丈深渊,永无出头之日,但是突然间神奇般地得到了解脱。一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词句从我口中喷薄而出,就像庆祝会上无数的装饰品迎面吱吱作响,一一展开。那些语句五彩缤纷,我从梦中醒来,并且意识到我还能做些别的。欢快的词句从我口中喷涌出来,我的内心一片光明。让我惊奇的是,别人也受到这些词句的感染。我把它们写成书出版,同时我觉得上天重新赋予我以神奇的力量。”
“失明最大的困难之一是迟缓。”波托克补充说,“在行动过程中要时刻估计你的位置,每一刻都不能松懈。人们好像都和你擦身而过。不过有一天,你会发觉行动迟缓并没有那么糟糕,保持警觉也有回报,你会打算写本书,书名就叫《慢活》。”当然,波托克也总是为失明而感到遗憾,这给他的日常生活带来了数不清的困难。但失明也好像给了他一本护照,让他有机会访问一个原来不曾想象过的国度。
请你把自己想象成那位大提琴演奏家。到头来,你可能会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并且加入新的事物。你可能会建立新的人际关系,和你所爱的人度过更多时间,从事音乐历史一类的职业,或者去塔希提岛旅游。所有这一切都会对你的精神状态产生巨大影响,吸引你的全部情感。你会永远对事故感到遗憾(身体上如此,同时还会提醒你生活本该如此),但它的影响不会像原来你想象的那样历历在目、魂牵梦绕。“时间会医治一切创伤”,此话千真万确,因为随着时光流逝,你会部分地适应你的状态和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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