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980～1990年间，波特提出了产业竞争的五种作用力和著名的价值链分析方法，代表作是《竞争战略：分析产业和竞争者的技术》、《竞争优势：创造和维持优良绩效》、《全球产业中的竞争》和《国家竞争优势》等四部著作，从此创立了分析国际竞争力来源的“国家竞争优势四因素模型”。波特的理论试图归纳在国际竞争力来源问题上各派提出的观点，从而对国际竞争力的优势来源提供一个比较完整的解释。波特的分析方法突破了各种传统理论的束缚，为后来的研究工作提供了新的理论分析方法和分析框架。

（一）产业竞争力及其影响因素

波特首先将产业定义为“一个产业是由一群生产相近替代产品的企业组成的”^[20]，并认为影响产业竞争的因素有产业外部因素和产业内部因素两大类。产业外部因素对于产业内部所有企业的影响通常是相同的，因此，产业外部因素只是在相对意义上起作用，关键在于产业内的企业对外部影响的应变能力。

一个产业内部的竞争状态取决于五种基本竞争作用力（competitive forces）：进入威胁、替代威胁、买方砍价能力、供方砍价能力及现有竞争对手的竞争。如图1-3所示。

图1-3 产业竞争的五种作用力

一个产业的“进入威胁”主要体现于进入壁垒及准备进入者可能遭到的已进入者的报复；“替代威胁”是指替代产品设置了产业中企业可谋取利润的定价的上限，从而限制了一个产业的潜在收益；“买方砍价能力”是指买方的产业竞争手段常表现为压低价格、要求较高的产品质量或索取更多的服务项目，这些都会降低产业的潜在利润；“供方砍价能力”是指供方可以通过提价、降低所供产品或服务的质量等手段来向产业中的企业施加压力，这些压力可以迫使一个产业因无法使价格跟上成本的增长而失去利润；而“现有竞争对手的竞争”是指一个产业内竞争企业之间的相互竞争行为也会影响产业的竞争程度。这些作用力汇集起来的合力决定着该产业竞争的强度及产业的最终利润潜力。

（二）国家竞争优势的影响因素

对于国家竞争优势，波特认为不能笼统而论。一个国家可以在某些行业遥遥领先，而同时在另一些行业远远落后。这主要是由于各个行业对其经营环境有不同的要求，相同的国内环境会特别有利于某些行业的发展，造成这些行业特别发达，同时严重阻碍另一些行业的发展，使其变得特别落后。因此，国家竞争优势，从根本上来说，是若干行业的竞争优势问题。国家竞争优势的分析应从行业的角度着手来考察一个国家的经济、社会、政治等环境如何影响各个行业的国际竞争力。

为了对国家竞争优势提供一个比较完整的解释，波特提出了“国家竞争优势四因素模型”。如图1-4所示。

图1-4 国家竞争优势四因素模型

资料来源：Michael Porter. The Competitive Advantage of Nations. New York. The Free Press, 1990. p.146.

“国家竞争优势四因素模型”的基本观点是，一国的国内经济环境对企业开发其竞争优势有很大影响，其中影响最大、最直接的因素有四项：生产要素、需求状况、相关和支持产业及企业战略组织和竞争。在一个国家的众多行业中，最有可能在国际竞争中取胜的是国内“四因素”环境特别有利的那些行业。因此，“四因素”是一国国际竞争力最重要的来源。

1. 生产要素

生产要素包括自然资源、人力资源、资本资源、知识资源及基础设施等，这些要素可进一步分为基本要素（basic factors）和高级要素（advanced factors）两类。

“基本要素”是指一国先天拥有的要素，如自然资源、地理位置、气候、非熟练或半熟练劳动力等；“高级要素”是指通过长期投资或培育才能创造出来的要素，如现代化的基础设施、高质量人力资源、高新技术等。随着世界贸易结构越来越转向以制成品为主，以及基本要素的普遍可供性，其供给是相对丰裕的。一个国家基本要素的重要性正在日渐下降，而高级要素的重要性则与日俱增。

高级要素的创造需要长期大量的人力资本投资，而且要有适宜生长的社会经济、政治法律环境，其供给是相对稀缺的。因此，高级要素的获得和培育对于企业的国际竞争来说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高级要素的优势是企业国际竞争力的一个持续而可靠的来源。

2. 需求状况

国内需求是影响一国国际竞争力的另一重要因素。波特认为，国内需求状况的不同会导致各国竞争优势的差异。波特将国内需求分为三类：（1）细分的需求；（2）老练挑剔的需求；（3）前瞻性的需求。

三类不同的需求对企业产生的影响不同。一国在某一个细分市场上的需求量大，这个国家在此细分市场上将占优势。老练挑剔的需求对企业构成经常性的压力，消费者的这种需求是企业所不能回避的，只能通过不断的技术创新来生产出适应消费者需求的产品。一国国内的前瞻性需求若能在国外市场上迅速铺开，则该国产品就具有别国产品所不可比拟的竞争优势。

3. 相关和支持产业

一个国家的产业要想获得持久的竞争优势，就必须在国内具有在国际上有竞争力的支持产业和相关产业。

支持产业通过以下方式为下游产业创造竞争优势：以最有效的方式及时地为国内企业提供最低成本的投入；不断与下游产业合作，促进下游产业创新；促进信息在产业内的传递，加快整个产业的创新速度。相关产业是指因共用某些技术、共享同样的营销渠道或服务而联系在一起的产业或具有互补性的产业。一个国家如果有许多相互联系的、有竞争力的产业，该国就很容易产生新的有竞争力的产业。因此，有竞争力的相关产业往往同时在一国产生。

4. 企业战略组织和竞争

企业战略组织和竞争是影响企业国际竞争力的又一重要因素，包括企业建立、组织和管理的环境及国内竞争的环境两方面。各个国家由于环境不同，需要采用的管理体系也就不同，适合一国环境的管理方式能够提高该国的国家竞争优势。一个国家内部市场的竞争结构也会对该国企业的国际竞争力产生重大影响，激烈的国内竞争是创造和保持竞争优势的最有力的刺激因素。国内竞争会迫使企业不断更新产品、提高生产效率，以取得持久、独特的优势地位。此外，激烈的国内竞争还会迫使企业走出国门，在国际市场上参与竞争。因此，经过国内激烈竞争锻炼的企业往往更加成熟，更具有国际竞争力，更容易在国际竞争中取胜。

除了上述四种主要影响因素外，还有两个重要变量可能对国家竞争优势产生重要影响，这就是机遇和政府。机遇是那些超出企业控制范围内的突发事件，如技术的重大创新、石油危机、战争等。机遇可以打破现存的竞争环境、竞争秩序，创造出“竞争断层”。这种断层的出现虽然可以使原有国家的竞争地位丧失殆尽，但也提供了新的机会，使原来竞争力弱的国家可以后来居上。机遇对竞争优势的影响不是决定性的，同样的机遇对不同的企业可能造成不同的影响，能否利用机遇以及如何利用机遇，还是取决于四种基本因素。政府通过在资本市场、补贴、生产标准、竞争条例等方面的政策直接影响到企业、产业的国际竞争力。政府还可以通过为投资提供稳定的环境，并且为政策的有效贯彻提供所需的机构等来影响企业的国际竞争力。

（三）国家竞争优势的发展阶段

迈克尔·波特不仅给产业国际竞争力下了一个准确的定义，而且提出了产业国际竞争力四阶段学说，即产业国际竞争力的成长阶段大致分为四个依次递进的阶段：要素驱动阶段、投资驱动阶段、创新驱动阶段和财富驱动阶段。其中，前三个阶段属于产业国际竞争力的上升时期，后一个阶段属于衰落时期。(www.daowen.com)

1. 要素驱动阶段

在这个阶段，基本要素上的优势是竞争优势的主要源泉。产业竞争主要依赖于国内自然资源和劳动力资源的拥有状况，具有竞争优势的产业一般是那些资源密集型产业。在这一阶段，产业技术层次较低。

2. 投资驱动阶段

在这个阶段，产业竞争优势的获得主要来源于资本要素。具有竞争优势的产业一般是资本密集型产业。处于这一阶段的相关和支持产业还不够发达，产品的生产主要依赖于国外的技术、设备，某些产业的技术水平虽然较高，但产业整体技术水平仍然落后于世界先进水平。

3. 创新驱动阶段

在这一阶段，产业竞争优势主要来源于产业的创新。具有竞争优势的产业一般是技术密集型产业，如高新技术产业或被高新技术改造过的传统产业。在这一阶段，企业能够在广泛的领域成功地进行市场竞争，并实现不断的技术升级；一些率先进入创新驱动阶段产业，不断实现新的升级，并向其他产业扩散，进而形成一系列产业以及产业群的横向扩展能力和新的产业发展领域，致使产业结构优化升级，越来越多的企业进入高水平的服务业，高水平的服务业具有愈来愈高的国际地位。

4. 财富驱动阶段

在这个阶段，产业竞争的动力不足，更多地是依赖于已获得的财富。投资、经理人员和个人的动机转向了无助于投资、创新和产业升级方面，企业回避竞争，更注重的是如何保持已有的垄断地位，而不是进一步增强国际竞争力，实业投资下降，产业竞争力逐渐衰退。

（四）理论的贡献与不足

1. 波特钻石理论的贡献

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作为一种研究国际竞争力较为成熟的理论，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新视野。其主要贡献可以概括为如下六个方面。

（1）将静态的国家比较优势发展为动态的国家竞争

国际经济学中传统的比较优势理论包括古典学派李嘉图提出的比较成本学说和20世纪赫克歇尔与俄林提出的生产要素比例说等。前者指不同国家生产不同产品存在着劳动生产率的差异或成本差异。各国分工生产各自具有相对优势的产品；后者指出各个国家的资源禀赋存在差异，各国分工生产使用本国最丰富的生产要素供给的产品，经过国际贸易获得最大的福利。比较优势理论从总体上讲是静态的。而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则强调动态的国家竞争优势，特别是要素创造（Factor-Creation）而不是一般的要素禀赋，即国家或地区、企业如何利用某些部门（如产品设计、营销或服务）作为国际竞争的基础，其国家竞争优势来源于企业内各部门的效率。随着科技的发展，新能源、新材料的大量问世，动态的国家竞争优势的重要性会进一步发挥其作用。

（2）理论分析从宏观层面转入微观层面

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的出发点就是国民经济运行的微观主体——企业的国际竞争力。企业行为影响产业发展和政府行为，从而影响到产业的国际竞争力，乃至国家的国际竞争力。由此可见，理论分析从产品、企业和产业入手，使整个理论体系有着较为坚实的现实微观基础，更具有令人信服的说服力。也只有这样，国际竞争力研究才更具有实际意义。

（3）提出了国内需求使一国国家竞争优势增加的观点

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较为重视国内需求的重要性。传统的国际贸易理论，仅林德尔的相似需求理论的逻辑分析中较多地强调了一国国内需求对国际贸易形成的重要性，多数理论谈之甚少。波特理论指出，国内需求是一国国家竞争优势重要决定因素。国内消费者的需求规模、层次与结构都直接影响着本国企业生产的竞争力，进而影响了一国国家竞争优势。

（4）国家竞争优势理论弥补了传统贸易理论的不足

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划分了国家竞争的发展阶段，从而弥补了传统国际贸易理论在研究总体思路、框架上的不足。根据波特划分的国家竞争发展阶段，各国可以就目前情况正确评价自身发展水平与国际竞争力地位，从而规划本国的发展前景。

（5）提出了提高跨国公司国际竞争力的战略思路

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对跨国公司的战略管理理论也作出了贡献。他将产业部门作为基本的竞争环境，并用“价值链”的概念描述了跨国公司的战略管理模式：首先，跨国公司在组织价值链上各环节的经营活动时，需从整合的角度考虑这些活动在世界各地的区位布局；其次，跨国公司在不同国家展开各环节经营活动时，需注意它们之间在价值链中的相互关系。这无疑为提高跨国公司国际竞争力提供了一条明晰的战略思路。

（6）国家竞争优势理论有着福利经济学的价值判断

国家竞争优势理论有着较为深远的福利经济学含义。现有福利经济学一般只通过收入增长和分配、就业说明问题或用“消费者剩余”、“帕累托最优”等概念作为准则，而忽视了国家作为一个特殊的福利单位，同样增加了消费者剩余。国家竞争优势理论分析了国际商务中的激烈竞争，认为在衡量一国的国际竞争力时，该国对全球附加价值有何贡献也是至关重要的，包含了更强的福利经济学分析乃至价值判断。

总之，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为国际经济学、战略管理研究提供了一种重要的分析方法。从长期的、动态的、系统的角度考察各国国际竞争力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好的视角。

2. 波特理论的局限

波特的国家竞争优势理论并非十全十美。笔者认为这一理论至少在以下几个方面值得探讨^[21]。

（1）迈克尔·波特是一位研究产业组织理论的国际竞争力专家，他以管理学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国际竞争力的评价目标和控制系统，受到了管理学界和企业界极高的评价。波特的这一理论极其重视企业或产业的国际竞争力，这是其可取之处，但同时也使这一理论不可避免地忽视了国家层次的国际竞争力，尽管波特已经认识到国家层次上国际竞争力的存在。国家层次上的国际竞争力是不同国家在一定历史时期内关于国家总体水平的比较，是国家生产力和经济基础的比较，而这种生产力是与一定生产关系相对应的生产力；这种经济基础是与其相对应的上层建筑紧密相关的经济基础。一些反映国际化程度的宏观经济指标体现了国际竞争力的历史与现实基础；一国对外开放不仅包括经济上的对外开放，还包括文化的、政治的以及科技和教育等方面的对外开放。开放的范围越大、程度越高，国际竞争力就越能在宏观层面充分体现出来。

（2）波特理论中提出的“价值链”概念令人耳目一新。利用价值链，可以将跨国公司分解为战略性相关的许多活动。但他在借此分析国家竞争优势时，却忽视了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即文化。在各国推动财富创造活动背后起推动作用的是人民的道德价值观，其来自那个社会的文化。任何企业产品的品质，首先决定于创办人的价值观，其后则决定于整个企业的工作价值观。国家文化的来源是该社会深层的信念结构，它们是规范一个社会经济活动的根本力量。

（3）对于不同的国家、不同的经济发展阶段，波特分析范式也未必一成不变。例如，就我国当前情况而言，体制因素的影响就非常大，很难将其排除于企业、产业、国家竞争优势的研究视野之外。政府决策对社会经济环境所起的作用，特别是政府与市场力量之间的相互影响。处理好这两者关系，也就成为促进其国际竞争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