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宦官干政的现象十分突出,是以前任何时代都无法比拟的。在中外交往过程中,由于皇帝委其掌管市舶司征税大权,凡中外进出口商货的抽税一律经由宦官所在的市舶司主持,因此,他们对于明王朝中外经济交往中的影响比任何一个部门都要厉害。
嘉靖、隆庆时期,太监已经把持了包括市舶税在内的各类商税,但尤以万历年间为甚。《明史》记载,太监主政的市舶司征税范围包括了房租税、珍珠税、盐税、船舶税、茶叶税、名木税、店铺税、鱼苇及门摊商税、油布杂税等。管辖的重点区域有天津、广州、京口(注:位于长江下游南岸、古运河以东,是长江和京杭大运河交汇处,今属于镇江市)、两淮、浙江、成都、重庆、湖口、荆州、宝坻等地方,形成了“中官遍天下,非领税即领矿,驱胁官吏,务朘(注:音juān,剥削的意思)削焉”[44]的局面。
自万历二十六年(1598)千户赵承勋奏请开始,榷税之使便分赴各地征收市舶税、店税、矿洞税等,李凤至广州,刘成至浙江,孙隆到苏、杭,高寀先至京口,后至福建,并兼领广东。他们在主持明政府的市舶贸易中,以黄龙旗为护身符,大肆征收各种重税,直接参与走私贸易活动,广东“开采使下令民间,曰:‘有能造巨舰募夫役而从吾游者,我与之共合浦之利。’一时豪民造船应募者百数,中使多之,汰其大半。其不得收者相与谋曰:‘吾竭赀毕力以应募,而使者弗收,吾舶安所用之?’皆集亡命,泛海而去,不知所之……”[45]万历二十九年,首次与中国接触的荷兰就是通过当时的广东税使李凤许可,才能入城观察广州一个月,后因不敢让北京知道,乃遣还。
明代太监像
明朝皇帝派往全国各地的矿监税使有多么可怕?《明史·食货五》记载表明,这些人完全没有章法,只要某位官员奏言哪里有矿山,税监便与上奏的官员同往此地征收矿税,见到富户就诬陷其盗矿,见到良田美地就说其地下有矿脉,于是强行侵夺其财产,而这些税监上交中央政府的实际上仅占其掠夺的1/10。
在明中期对中外贸易事务参与和干预最突出的要数福建税使高寀了。我们可以依据福建巡抚袁一骥的五个奏疏[46]了解到他是如何疯狂掠夺的:
第一,私自打造明政府所禁的双桅海船两艘,专门从海上往来日本,置办通倭禁物,如番段、龙凤红袍、建铁刀坯、硝磺、铅、锡、毡、湖丝等,价值数十万两白银。
第二,所造通倭之船运载以上述违禁货物,船上悬挂“总督闽广”的黄色旗帜,往来海上畅通无阻,官兵不敢盘诘,更不敢稽查扣留。
第三,走私船泊于福州南台造船厂附近时,上载违禁番货及下海枪刀、弓弩、鸟铳、火药,福州知府的一位从六品官员因为诘问盘查,竟然被拘留到税府关押。
第四,在家私养流倭,召集亡命之徒传习刀法,在城外开办多处训练场所,训练侍卫亲军,这些亲信被安插到沿海地带,占据有利地带,网罗奸诈亡命之徒,假朝廷之名,在闽、粤二省公开走私贸易,坐收天下半壁江山之利。(www.daowen.com)
第五,对各种海上船舶商人征收重税,在闽十六年,搜刮数十万金,但其所进献给皇帝的,不得百分之一,余皆私利。各地商人为了在贸易中获利并少受其盘剥,争向高寀贿赂钱财。
第六,荷兰为了在福建打开对华贸易缺口,与高寀商定以三万金作为互市通商的条件。后来案发,事未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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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寀祸害福建
在万历皇帝青睐的税监中,高寀在福建的所作所为罄竹难书。史载,他是今河北省文安县人,因伺候万历皇帝而成为御马监监丞。万历二十七年(1599),被皇帝委派到福建任市舶司兼管矿务。他在福建强占土地,设置关卡,从事对日走私,贩卖私盐,与占据澎湖的荷兰人相勾结,对荷兰人抢夺中国人口为奴、占领中国领土等事不闻不问。万历三十年,到达漳州月港的一批商船因没有行贿,高寀不许船员上岸,引发南靖、溪渡口税吏被驱事件。万历四十二年,因高寀鞭打一诸生父亲,引发福州全府诸生火烧其建造的“望京亭”事件;同年,因福建商人向高寀讨债事宜,引发高寀杀害老百姓并劫持巡抚袁一骥父子事件;同年六月十六日至七月三十一日的一个半月内,内阁大臣叶向高四次上书万历皇帝,弹劾高寀,福建巡抚袁一骥接连上五次奏章,言词激烈,痛陈高寀恶行,其他官员和老百姓也纷纷上奏控诉,万历皇帝无奈之下,才让高寀离开福建回京。高寀生活糜烂腐化,每天耗费银子五十余两,更骇人听闻的是,他迷信吃童男童女脑髓,阳具可重生、能行房甚至生子的恶招,拐骗儿童,专吃孩童脑髓,衙门水池中白骨堆积如山。福建巡抚徐学聚、丁继嗣、袁一骥和布政使陈志寰、南路参将施德政、海澄县知县龙国禄等正直官员因不和高寀合作,不是被解职,就是被打压。
明朝税监高寀画像
从史料记载可以看到,税监对福建金行、珠行、宝石行、盐商、绸缎铺户等任意勒索,其所养家丁、宾客谋士、歌童舞女的一切饮食珍奇及所有米菜酒果,每天耗银五十余两,全部由各种商铺免费供应,致使很多商民倾家荡产,非投水即自缢身亡。史料记载,巡抚袁一骥的府门前每天有一百余人泣诉喊冤,都愿意与高寀拼个死活。当商人听说高寀即将离开福建时,数百名共赴高寀住处,要求他偿还货款,高寀就指挥所养亡命之徒持刀乱砍,导致潘六、蔡廷机等二十余人被杀,郑钦、陈怀等三十余家的店铺及房舍被烧。第二天,数千人云集税府前抗议,高寀率家丁二百余名,冲击巡抚办公场所,劫持巡抚袁一骥父子为人质,最后又劫副使李思诚、佥事吕纯如、都司赵程等作为交换条件,才把袁一骥放出来。
与此同时,其他省份的商民与税监的矛盾也被激化。苏州发生了反对税监孙隆的事件,广东发生了反对税监李凤的事件,江西发生了反对税监潘相的事件,云南发生了火烧税监杨荣的事件。当皇帝获知税监激起民愤时,有的调回京城,有的进行了查办,也算是不得已而为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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