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常在纽约各种聚会场合碰到卡洛斯,他总是穿得十分体面,但在女士面前有点害羞。只要逮住机会,我经常紧抓着他不放,请教他赖以为生方面的事情。他从事的是新兴市场债券的买卖,这位好好先生总是有问必答,但神情显得紧张。他的英语虽然讲得流利,但说话时却需要使上一些力气,使头部和颈部的肌肉颤动着(有些人天生对讲外语不在行)。新兴市场债券是什么?“新兴市场”(emerging market)是为了讲求政治上正确,而用来称呼那些发展程度不高的国家的委婉说法。身为一个怀疑论者,我可觉得它们“新兴”与否倒也未必。新兴市场债券就是这些外国政府(主要是俄罗斯、墨西哥、巴西、阿根廷、土耳其)所发行的金融商品。当这些国家的政府表现不佳时,它们的债券交易价格便只值几分钱。
20世纪90年代初,投资人突然争相涌进这些市场,而且买进越来越多奇奇怪怪的证券,把它们的价格推得越来越高。所有这些国家都在努力兴建饭店,里面提供美国各家新闻频道,健身俱乐部配备各式各样的器材,还有大屏幕电视机,使它们能够加入地球村。这些国家也都接触同样的财经大师和金融名嘴,让银行家前来投资它们的债券,再利用得来的钱兴建更漂亮舒适的饭店,吸引更多的投资人上门。它们发行的债券曾一度流行起来,从数美分涨到数美元。这些国家几无所知的投资人靠着它们累积起了庞大的财富。
卡洛斯应该是来自拉丁美洲的一个显贵家庭,却因20世纪80年代国家经济出了问题,家道中落,由富转贫。不过,话说回来,我碰到每一个来自经济凋敝国家的人可都宣称,自己家里要不是曾经拥有一整个省份,就是曾负责供应俄国沙皇宫中的骨牌赌具。卡洛斯的大学成绩十分优异,接着到哈佛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学位。当时拉丁美洲的显贵家庭子女都流行这么做,目的是为了从非博士级的恶魔手中抢救国家的经济。卡洛斯是个好学生,但找不到像样的博士论文题目。论文指导老师也瞧不起他,认为他缺乏想象力。卡洛斯只好拿个硕士学位,然后到华尔街做事。
1992年,卡洛斯受雇于纽约一家银行新设的新兴市场交易部门。他具备成功的各项要素:懂得那些发行“布雷迪债券”(Brady bonds)的国家在地图的哪些地方。“布雷迪债券”是发展中国家发行的美元计价债务商品。他知道国内生产总值(Gross Domestic Product)是什么意思。他看起来很认真,脑袋好使、语言能力也不差,只是带着浓厚的西班牙腔。银行可以放心把他推到顾客的面前,和不懂得修饰边幅的其他交易员相比,真是判若云泥!
新兴市场发烧之际,卡洛斯正好躬逢其盛。他进入那家银行时,新兴市场债务商品的市场规模仍小,交易员被安置在营业大厅内最差的位置。但是不久后,新兴市场债务商品的交易成为该行营业收入的一大来源,且继续成长。(www.daowen.com)
卡洛斯正是这个新兴市场交易员圈内的典型代表。他们是来自世界各新兴市场、眼界宽广的显贵,让我想起沃顿商学院里,各国人士荟萃的咖啡时间。我发现有件事很奇怪:极少人专精于自己出生国的市场。墨西哥人在伦敦操作俄罗斯证券,伊朗人和希腊人专精于巴西债券,而阿根廷人交易的是土耳其证券。他们和我所知的真正交易员不同,大体上举止高雅有礼、穿着体面、收藏艺术品,但不是知识分子。他们过分循规蹈矩,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交易员。他们的年龄大多介于30~40岁之间,原因出在他们涉足的市场太过年轻,你可以想象得到,其中有许多人会持有大都会歌剧院的季票。我认为真正的交易员穿着邋遢,通常仪表糟糕,而且对于垃圾筒内废纸内容的求知欲,远远高于墙上挂的塞尚画作。
卡洛斯既是交易员,也是经济研究员,在他那一行里十分吃香。他在拉丁美洲各国的交游圈很广,对于那里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他买自己觉得富有吸引力的债券,原因是它们支付的利率不错,或者因为他相信将来的需求会升高,从而推升价格。称他为交易员或许不对,真正的交易员会买也会卖,甚至可能出售自己手头上没有的东西,等到价格下跌再买回来,赚取差价利润;这就是所谓的“卖空”。卡洛斯却只买不卖,而且是大量买进。他相信自己持有这些债券能获得很好的风险溢价,因为借钱给那些国家具有经济价值。在他看来,卖空在经济上根本不合理。
卡洛斯在银行内有如新兴市场的信息供应中心。问他事情,他总能马上说出最新的经济数字。他常与董事长共进午餐。依他的看法,交易就是经济学,别无其他。他如鱼得水,平步青云,一再升迁,终于当上新兴市场交易台的首席交易员。1995年起,卡洛斯在新职位上表现十分优秀,银行不断将更多的资金交给他去操作,速度快得让他赶不及用到新的风险额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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