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我喜欢被随机性愚弄。面对艺术和诗词时,我对无聊呓语和满篇荒唐之言的反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一方面,我在行为举止上像个真正的过度现实主义者(hyper-realist),努力寻找运气所扮演的角色。另一方面,我沉溺在各式各样的个人盲目崇拜中,却不感良心不安。我是以什么为标准区分两者?答案是美学。有些美学形式能够拨动我们的心弦,不管它们是否起源于随机关联或者只是纯粹的幻觉。人的基因中,有某些东西会被语言的模糊和含混深深感动,那么,为什么要去抨击它?
我对诗和语言的爱好,起初受到文字接龙(Exquisite Cadavers)连诗游戏的压抑。这种游戏能以随机的方式,构成有趣的诗句。把够多的字放在一起,根据组合法则,就会产生奇特且发音美妙的隐喻。我们不能否认,其中一些诗句美妙绝伦。如果它们能够满足我们对美的喜好,那么它们是如何产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代文学评论家把文字接龙游戏的起源,归因于战后人们心情沉郁,想要逃避现实。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布雷顿(André Breton)、艾吕雅(Paul Eluard)等一群超现实主义诗人聚集在咖啡馆玩下列游戏:在一张折起来的纸上,依序轮流写下一个句子中预定的成分,但彼此不知道别人写了什么词。第一位挑个形容词,第二位写下一个名词,第三位写下动词,第四位写形容词,第五位写名词。这种随机和集体组合的文字游戏,首先公开发表的诗句是:
文字接龙应该喝新酒(Les cadavres exquis boiront le vin nouveau)。
很动人吧?用法语发音更有诗意。许多感人的诗句是以这种方式产生的,有时则借助于计算机。但不管是以随机方式产生,或者绞尽脑汁完成的,诗除了内容的寓意之美外,其他很少有人去计较。(www.daowen.com)
无论诗是以蒙特·卡罗发生器产生出来,还是从小亚细亚盲人的嘴里吟唱出来,语言都具有带来愉悦和慰藉的力量。为了测试它在知性上的效度,而把它转译成简单的逻辑论点,将或多或少剥夺它在这方面的力量。翻译过的诗显得十分枯燥乏味。历经日常使用的严肃考验,不遭破坏而留存下来的神圣语言,可以用来说明语言扮演的重要角色。闪族宗教,包括犹太教、伊斯兰教以及原始的基督教都了解这一点:必须避免为了日常使用之便而将语言合理化,也应该避免被方言所破坏。40年前,天主教会把仪式和礼仪从拉丁文转成各地语言。我们可以说,由于这种做法,导致宗教信仰滑落。突然之间,宗教被人以知识和科学标准加以评判,而不用美学的标准去评判。
以上所说和谈随机性的著作有什么关系?人天生需要一片小天地,经济学家往往利用深奥难懂的方式,以求完全逃避现实,现在却也开始了解,叫我们动起来的东西,不见得是身体里面管计算的部分。面对日常生活中的细节,我们不需要那么理性、那么讲究科学。只有在可能伤害我们、危及我们生存的状况中,才需要那么做。现代生活似乎诱导我们做出完全相反的事情:面对宗教和个人行为等事物时,我们变得极其务实和理智,面对市场和受随机性影响的事物时,却失去理性。
我有一些同行,他们很理性,不了解为什么我喜爱波德莱尔(Baudelaire)或卡内蒂(Elias Canetti)、博尔赫斯(Borges)、圣琼·佩斯(Saint-John Perse)等诗人的诗。他们沉迷于聆听电视“大师”所做的“分析”,或者听信开豪华轿车的邻居报出的明牌,买进自己根本一无所知的公司股票。维也纳学派在扬弃黑格尔式满纸废话的哲学时表示,从科学的观点而言,它是垃圾,从美学的观点来说,它比不上音乐。我则认为,看波德莱尔的诗,远比收看CNN新闻或听威尔一派胡言要愉快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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