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春天,塔利波(Nero Tulip)参观芝加哥商业交易所(Chicago Mercantile Exchange)时目睹一宗怪事,就此迷上证券交易。当时有一辆红色敞篷保时捷跑车,以市区限速好几倍的速度疾驰而来,突然停在大门前,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一位神情狂乱、体格健壮、满脸通红、三十来岁的家伙,打开车门,快步跑上台阶,好像后面有老虎在追似的。他的车并排停放,引擎未熄,引来一阵愤怒的喇叭声。过了很长的一分钟,一个身穿黄夹克员工制服、神情厌烦的年轻人走下台阶,显然对混乱的交通状况视若无睹,他把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态度敷衍随便,好像这是每天的例行差事。
这一天,塔利波终于体悟到法语所说的“一见钟情”(coup de foudre),那就像是遭到雷击,突然强烈迷上某样东西的感觉。“这就是我要做的事!”他兴高采烈地叫道。他忍不住拿交易员的生活和周围的其他生活相互比较。学术界令他想起阒寂无声的大学办公室和粗鲁无礼的秘书;企业界令他想起悄无声息的办公室,里面有一大堆思想迟钝和半迟钝的人,一开口非得把整个句子讲得很完整不可。
和一见钟情不同的是,在芝加哥看到的那一幕所引起的迷恋,持续了约15年。塔利波信誓旦旦地说,这个时代的合法行业里,只有当交易员才不那么无聊乏味。此外,虽然他不曾出海当过海盗,却深信就连海盗那一行也比交易员单调无趣。
塔利波的言谈举止时而像宗教历史学家,时而像粗俗的芝加哥场内交易员(pit trader),难以捉摸。他可以眼睛眨都不眨、想都不想一下,就投入数亿美元去操作一笔交易,但去餐厅时却对菜单上的两种开胃菜犹疑不决,连最有耐性的侍者都会觉得不耐烦。(www.daowen.com)
塔利波拥有剑桥大学的古代文学和数学学士学位,其后攻读芝加哥大学统计学博士,但在完成必修学分和大部分论文研究后,竟然转到哲学系。他说,转系是“神志一时清明”的结果。此举叫论文指导老师大吃一惊,警告他对哲学家敬而远之,而且预言他会重回老本行。他完成了哲学论文,但不是德里达(Derrida)那种深奥难懂的欧陆哲学——事实上,德里达对于他们圈子以外的人而言,包括我在内,都是深奥难懂的。他的论文主题是统计推论应用于社会科学上的方法学。其实他的论文和数理统计论文没两样,只是考虑的东西多了一点,文章长了一倍。
人们常说,哲学养不活哲学家,但这不是塔利波离开哲学的原因。他离开是因为哲学没办法愉悦研究哲学的人。首先,哲学开始看起来一无用处,这让他回想起以前的论文指导老师的警告。其次,他厌倦了一再撰写文章去引申解释过去所写文章的晦涩难解之处,于是离开了学界。他觉得学界的论辩烦人之至,尤其是不断在为细枝末节争执不下。塔利波要的是起而行,但他的问题出在当初选择踏入学界,是为了逃避职场生涯的单调乏味和卑躬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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