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珍居广州时,棋艺虽高,却从不作公开竞技,所以他的棋艺程度,实际怎样,除他自己之外,却无人摸得清楚。钟的知交棋友不多,和李庆全之兄“大梳佳”(李桂)却相当要好,常常对奕见摩,相互练习,负者则作吃喝的东道主,这已成惯例了。
一天,两人又照常对奕,李桂采用惯走的半路列手炮,当时布局如下:炮二平五,马八进七,马二进三,车九平八,车一平二,炮八进四,兵三进一。炮二平五,马八进七,马二进三。这时轮到钟走,刚举手想拿棋子,忽从袋里跌出银币数枚,于是未及思索,就走马三进四,即急急俯拾银毫,再复就坐,愕然对李桂说:“这着进马,回捡抢银毫,未加考虑,可以不算。”李瞟视之下,以为进炮可抢先,就说:“这未免不公平吧!你吃亏就悔子。要是有便宜又怎办?”钟却抢着说“你以为我真的想悔子?你错了,其实这是一步妙着,你叫我不走也不肯哩。”李桂给他这样一激,心中有气,且以他故做惊人之言,以进为退,好作悔子的退路,便和钟博了巨彩。
谁知钟珍早将此局势,加以缜密演排,伺机陷李的。李既中计还茫然不知,于是续定炮八进一,马四进六,炮八平三,车二进九,马七退八。走到这个阶段,李桂以为钟顶多是马六进七去马,保持子力均势,则个人可走马八进七保中卒。然后车一进二捉马,仍可占得些微的优势。岂料钟竟弃子谋局,走马六进八窥卧槽,采马后炮催杀,兼紧胁边车。李在无办法之余,只好走炮五进四叫将军,希望把钟的中炮钉死,顺便切断放出车横的通•道。这本是如意的算法,要是搞得通的话,不仅不会输,还可能争胜。问题是钟既经过全盘策划,岂容李获得这般便宜,所以未须考虑,即走出一步和马六进八有异曲同工之妙的炮五平六,弃空头拦炮。至此,李桂除走将五进一救车之外,再无挽救之方,终于在钟珍围攻之下,损失巨资。
有相士某,于穗设馆论相,已稍具名气,往研究者很多,时间一久,相资积聚相当可观。相士对象棋,造诣不弱,馆里附设有让双马拍台,经常于谈相之余,邀客人来一局双马让赛,彩金则一元数角之间,收入也不错,象棋俨然相士的副业了。
钟于某相士,早有所闻,迟迟未发攻势者,想多收些相士品性的情报而已,及准备周全,即伪往看相。见了棋局,询该相士便说:“是呀,要是先生有兴趣的话,我就让你双马”。结果每局一元成议,由相士让钟珍双马。
对垒不旋踵,钟连负三局,掏出三元给相士说:“输得不值,‘铺头’吃饭啦,明天准来跟你下,誓报此仇。”以后钟总于快要吃晚饭时,去跟相士对奕,却每次下两局或三局不等。—一连输3元,七天,忽然绝迹不到。
相士吃开“顺野”,骤失主顾,以为钟感“肉痛”不敢再来。悔恨没有问钟住处,致造访无门,每于晚饭前,不自觉地便跑到门外张望,然后依然回馆里吃饭。这样不觉已有一个月,此事也渐渐地忘记了。一天突然眼睛一亮,见钟已推开小门人内,相士暗喜财神重降,惟恐时过境迁,钟已失掉兴致,于是说:“很久没有来交学费啦!今天什么风,吹得你光临?”
“跟你下双马局,输得头昏脑胀,太不值。”钟答,“所以在过去的一个月间,走遍名山大川,寻求名师学棋,现在成功了,再来啦,三元一局。”相士见钟说得好像玩笑又像认真,颇存怯意,再一想:钟已输过二十多元,何妨一博?不负而负,也不致输“人肉”,何乐不为。意决,相与人坐,战事遂起,相士初意以为定有恶斗,谁知又像前般,毫不费力。相士见一下子已获九元进账,比谈相还要好得多,心想:这次碰着大傻瓜,一天送九元,单是下棋每月已有二百七十元,若能长此以往,则发达也非难事!直乐得手舞足蹈,正是钱迷心窍,所有准备念头,通飞九霄云外了!
这样又过了两天,将到晚饭的时光,相士又在作进帐的期待了。但是失望得很,直候到晚餐摆开,还没有客仔的踪影,弄得相士连吃饭也觉乏味,懊丧之余,姑且到门外张望散闷,忽见钟醉眼模糊、脚步斜歪,直趋至相馆的“贵妃床”躺下。相士为争取时间,急说:“喂,起来下棋啦!”“不!”钟说,“今天收款的时间长,太累又喝醉了酒。”相士以钟酒气熏熏,包囊肿胀,正是千载良机,那肯放过。于是邀之益力。钟却喃喃地说:“你欺我喝醉酒吗,跟你下三十元。”
相士听了,差点不相信他的耳朵,再问清楚之后,大喜过望,还以为鸿鹄将至,赛事展开。相士聚精会神,准备财来直受。那边钟珍也使出“较线”的看家本领,把棋局走得一团糟,给相士来个大包围,然后慢慢地弃子求兑,作谋和状。争待到残局,钟却以多卒仅胜。再接再厉,相士又遭同样的失败!这时,钟发言了:“想不到喝醉酒,却会赢棋,早知如此,不致给你杀得这么惨啦。”相士本已有打退堂鼓之意,这一说,又使他燃起了新的希望。再看钟珍那醉态,实在也舍不得罢手。于是边摆棋子边说;“你今天下棋,比以前好得多,双马让不起了,让单马算啦。”其实这不过是试探的话,如钟要他让双马,他还是照让的。(www.daowen.com)
“好啦”!钟说,“既然不敢让双马,就让单马好啦。不过,我已经赢得六十元,作为一局下吧!”边说边从怀里取出六十元放到桌上,在这有意无意间,给相士看见了怀里的钞票。相士在这双重引诱之下,贪念掩盖了理智,再无暇顾及利害了。虽所负已多,却感欲罢不能,结果被钟珍用让少加彩之计,一夜之间‘‘起底。”输得很惨很惨。
后来钟珍得到展鸿的介绍,远渡越南,挟棋走埠,专在棋旺之处穿插,以低棋客的姿态出现。以下是钟在越的情况:
钟每到一地,即进行查访该处最高棋王是谁(查访方法则向烟馆的道友着手),首先要认识棋王的庐山真面、居住地段以及经济状况,以便一旦碰头时易于趋避。探询清楚以后,开始“放水”(即诈输,一如上文对付相士一般),由心目中的起点地段放至终点,再从终点收利息,一直收返起点。他和那些较次的棋人差不多通奕过了,然后侵入棋王的境界,先将棋王手下的虾兵蟹将,来一个扫荡歼灭,于是棋王为了保土有责,势必出而大呼来将通名了。
见面之后,钟必先作出怯战之状,以骄其心,继而揣度棋王和他手下的经济情况,邀博巨额彩金,约期会战。(按:约期会战,是恐棋王资源短细,使他有周转余地。)棋王既属一地之尊,拥护者必多,就算个人经济状况恶劣,筹措不足,手下亦必集足该数量,和钟相博。钟珍棋艺既高,那些棋王等,却只是乡下下棋之所谓高手,钟并不难获胜利。杀“大花面”之后,消息喧腾全埠,棋人闻名而生畏,钟又复改名换姓向别处发展了。
原来越南棋王某,艺冠群雄,早有国手称号,每年于禾稻将熟之际,即环国旅行,四处博奕,据说一匝所得足供其全家一年所需。钟访得实情,及早携资往越南国手回家必经的归途相候;因为该国手在返回家乡时已满获胜利品,荷囊大胀,故钟选择该处为截击之计,可谓狠毒了!
话说越南国手,环国奕棋,满载荣归,踏上归程,途经将抵家乡的一小埠。旅馆主人介绍钟跟他认识说:“这是金重原先生,很喜欢象棋,你可否和他玩玩?”这毕竟暗示钟有多资,使该国手不至走鸡。(按:钟珍假名很多,金重原含有原来姓钟之意。一次跟人下棋,改名钟奕禅,意即奕的佛祖,暗示棋艺神通广大。现在粤籍棋手,多有知他这名字者。)越南国的棋手现享有国手盛誉,平素对旅越的华人棋手,素所认识,棋艺也较华人棋手高,(按:这是指当年情形,现在华人棋手已有显著进步。)所以华人棋手敢和他对下的,并不很多。
现在跟他对面的,却是一陌生华人,从来未在棋坛露面,这很使他产生了惊愕的念头。再一想:“华人名棋手能和我对抗者较少,此陌生华人又何足惧哉?”于是和钟订奕巨彩。从事拼命开伐之初,越南国的国手还以为有稳操胜券的把握,表现出满不在乎的骄态,其实他已进入钟珍圈套还不自觉,及至局势危殆想挽救时,却已太迟,头关失守了!
越南国棋手既输首局,钟珍又施激将术了:“我以为一定输啦,谁知竟会赢,奇怪!今天必是棋运享通了,捉双啦。”越国手因大意失荆州,已感满肚子气,更被钟一气,不禁冷笑说:“捉双倍?好啦!”言下颇有你不识我之慨。
这一局越南国手确实聚精会神,谋夺胜利,而钟珍也因彩金过巨,如负则难觅翻本资金,在许胜不许败的内心活动下,亦战战兢兢丝毫不苟地对付,以越国手的棋艺,和钟珍比较,本有一点距离,现在双方同时倾力竞赛,越棋手怎能抵挡?不久钟珍的手,又把钞票拨到腰包里了。越棋手连败两阵,不觉满头大汗,产生怯念,但因损失已不少,为求翻本及挽回声誉,拼死对战,索性尽把怀中所有输光为止。越国手虽丧尽巨资,崇拜英雄本性不减,对钟说:“你的棋艺这样精湛,相信在贵国也可居首席了。”钟微笑答:“并不,以我的棋艺在中国实不算好。不要说这么远,就现在贵国经商华人,也有比我更好的。”越棋手当然不相信,钟遂约期带他去跟曾展鸿对奕,且订博彩金。(按:曾展鸿为绝不赌棋的业余高手,棋度则与钟伯仲之间。)钟一经约妥,立即访晤曾展鸿,谎说已与友人赌下一桌酒菜,却略去博彩一项,请曾替他击败越国手,使该友不敢小觑曾公的棋艺。曾虽明知钟有些“古怪”,但既已成事实,不想使他失望,终于答应了。届期,越国手果然携囊赴约,在他心意,常存有“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之念头,谁知交手之后,接连败北,于是钟又重获一大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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