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中国工匠精神的代表性企业,诸多百年老店是不得不提的范本。较之日本,中国的百年企业数量上并不占优势。况且,老字号企业未必就一定拥有工匠精神。在商业利益刺激下,当今市面上一些老字号已经有名无实,成为商家营销的噱头。工匠精神的载体———技术、手艺与传承,在商业大潮的冲击下,在一些老字号中断了层,忘了本。但从有些老字号创始人写下的训规中,仍能看到古人的工匠精神。
同仁堂的无头人像
康熙四十五年(公元1706年),同仁堂第二代掌柜、医药世家乐氏家族第五代传人乐凤鸣,将家传秘方以及收集到的宫廷秘方、古方、历代验方、民间验方共计362例,写成《乐氏世代祖传丸散膏丹下料配方簿》一书,刊印出版,公之于世。
药方都公开了,300多年后,同仁堂仍是中药第一品牌。可见,成就同仁堂的,并不是中药方子。2015年底,乐氏第十四代嫡传乐觉心来到北京,在故宫东华门外又开了一家同仁堂药铺。他提到,在现位于台湾的乐氏宗祠里,至今摆放着一个没有头的先人泥像,记录先人炮制药材出了问题被砍头的惨痛教训。乐觉心的父亲乐崇辉告诉他,乐家制药的另一个秘方,就是“遵肘后,辨地产,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遵守《肘后备急方》等古方,辨别药材产地,工序不能简化,原料不能节省,炮制药材时虽没有人看见,但要有诚信,对得起良心。
这句话本身并不是什么秘方,而是乐凤鸣在《乐氏世代祖传丸散膏丹下料配方簿》的序言中写下的。同仁堂店铺内,都会在显眼处悬挂“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的训规。
自1723年开始,同仁堂供奉宫廷御药,历经八代皇帝共188年,这段历史世人皆知。无头人像的保留,足见同仁堂对药品质量时刻保持的敬畏之心。同仁堂创始人、乐凤鸣的父亲乐显扬对于中药药效一向强调的就是:古方无不效之理,因修合未工,品味不正,故不能应症耳。看来,同仁堂从创立那天始,就具有了将科学、技艺、手艺三个环节紧密融合的工匠精神。
在同仁堂,炮制药材的药工,地位无比重要。老药工的手艺,是同仁堂传世的另一项绝技。乐凤鸣当初把药方公诸世人,其用意似乎就是让后人凭诚信靠手艺吃饭。一位乐氏后人回忆,老人们常讲,同仁堂不怕外人盗秘,就是把秘方都公布,大家也不能悉数做到,因为没有人会按同仁堂的“方”和“法”去做药:那样太复杂,成本高。人们大都不肯去做慢功夫、不计成本的活,学同仁堂秘方容易,按照同仁堂的工序配药难。
以同仁堂著名的安宫牛黄丸为例,不同质地的药材要经过粉碎、混合、制丸、包装等诸多工序,一料药大约是480克,必须出160丸,正负只许差1丸,也就是误差不能超过3克。极品的安宫牛黄丸外裹着一层薄薄的金箔,裹金箔时对技巧要求极高,推药丸时,劲儿,大了金箔被药丸吃进去,劲儿小了又包不瓷实,手出汗也不行。北京同仁堂首席技师张冬梅说,仅裹金箔一道工序就要练半年以上。(www.daowen.com)
同仁堂的老药工,个个都是药材专家,他们要训练出比机器化验还准确的药材辨别技能,凭眼看、手摸、鼻闻、口尝等触味感官,做到对药材真假优劣的检验。乐凤鸣的训规,已经成为他们的口头禅。
1985年获国家医药管理局颁发的“老药工”荣誉证书的杨文琪,在南京同仁堂药店干了30年中药材炮炙加工,两眼能辨别2000多种中草药。老人生于1928年,15岁进药店当学徒,干了一辈子药工,现在还在亲手做丸药。
但是,杨文琪老人有一大遗憾。药工的熬膏、浸药酒、做丸药三大传统手艺,正陷入后继乏人的困境。中药材加工、炮制的很多手艺正在失传,不少年轻人们都不愿再干这种费心费力的精细活。
技艺到底需要多少时间来习得?板凳要坐十年冷。这是中国古人千百年来总结得出的结论。西方人给出的答案是“1万个小时定律”。1万个小时若平均每天练3个小时,也是10年。因此,中国的技艺大师,医学领域的国医大师、老药工们,大都有8到10年的学徒基本功,针灸大师贺普仁当了8年学徒,书画大师齐白石当了11年木工学徒。日本木工大师秋山利辉的“秋山木工”学校,学徒的封闭训练期也是8年。
技艺精进的大师,是行业传承人,亦是创新推动者。放眼全球,日本的千年企业,中国的百年老店,皆无绝技。所谓绝技,无不是将科学、技术、手艺融为一体,知行合一。在岁月中一点点打磨的手工技艺,才能将俗物化为神奇,精造出日常所需,而这些所需,除了满足基本生存需要,更为人们提供了安放情感与精神的功用。日本80多岁的煮饭仙人,一辈子只干了一件事情:煮白米饭。他淘米的指法、每隔十几秒就去调整锅盖和饭锅的工序,是人们咀嚼白米饭时最好的精神佐料:人们吃的不仅是那碗白米饭,更在品味老人家做事的认真、踏实、专注、极致等精神和智慧。中国80多岁的褚时健,用10年多时间培育的橙子,被尊称为“褚橙”,成为中国最贵却又销量最好的橙子品牌。畅销的背后,自然是消费者为精造品质和工匠精神买单。
问题是,年轻人才是社会的未来。秋山利辉看到日本企业为了降低成本,将部分制造环节转移到中国和越南,就生出深深的担忧:这样也许能暂时赚钱,但金钱换来的,会不会是日本的人才培养没落,亦未可知。……我们要继承日本人一脉相传的制造业遗传基因,不能让它止于我们这一代。无论技术多么优秀,但仅仅只有技术,很容易被超越,而精神无法很快被模仿。如果精神一流,技术肯定是一流。
今天,一些中国企业并没有意识到制造业对一个民族的技艺传承与精神传承的价值。但,有一位清醒的人士,十年前着手重塑国民素质的纠偏教育,开办木工匠士学校、平民学校,期冀手艺人在这个国家再次获得地位,以中国工匠精神2.0开启中国精造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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